章節字數：3225 更新時間：09-05-08 10:41
靜夜，銀盤當空，月華如霜凝練。
夜瑾跨坐在竹屋小台階上，望著明月，無言的圈住自己。
海虹兒可是說是個說到做到的姑娘，這幾天老是拉著她東奔西跑的，與她比識藥草的能力，若是贏了她會哈哈大笑，一臉快樂的驕傲，若是不小心輸了則是對天發誓明天一定勝過她。
就像今天早上她和她比背醫理口訣，她背不出醫書上的“五癆七傷”是什麼，很是生氣，還踢飛了裝藥的小藥壺，而她很倒黴的下意識去接，結果不小被撞到手，手背上青了一片，但虹兒立刻反應了過來，驚慌的道歉，還想幫她上藥，隻是蒼的厲眸讓她怯步，期期艾艾的說聲道歉便跑了。
虹兒類似於以前她的動作勾起了她在宮裏生活的記憶，很多自從出宮被壓抑的許多的回憶也襲上了心頭。
這些記憶，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顯露無遺，如被投入濁泥後的清水，隻待片刻，所有的塵埃都被沉澱了出來。
離開皇宮已經兩年半有餘了，這在近三年裏，她經曆過的東西和感受過的情緒竟比她在宮裏十六的時間還要多不這要複雜，現在她，或許與以前嬌縱跋扈蠻橫的軒轅夜瑾有所不同，但又或許她根本就沒有變，現在的一切不過是表麵，若回到了宮裏，她還是以前的她。
但在民間的生活卻徹底顛覆了她曾對民間卑視不屑的印象，深刻的體會到許多不同的感悟和感動啊。
而現在，她竟有些怕，怕清醒過來後發現隻是一場夢，沒有蒼沒有民間，這一切不過是夢。一場……她還沒有清醒的夢嗬。
其實，若不是半年前蒼帶她離開，地變成怎麼樣呢？也許依舊心存希望要回到皇宮，當她的三公主，又也許會與冬洛他們過著一般的百姓生活，沉在對過去所犯錯誤的內疚當中，無法自拔。
跟著蒼，她體會到了助人的快樂和被人感謝的愉快，這個天地不若她所想的那般狹小，蒼的生活雖然平和卻是很讓她快樂，但……
但就算如此，她的心，還有矛盾。
現在的她想起宮裏奢華的生活，仍是會有絲留戀，她無法違心的說她不想回宮，她其實……其實還是想的……
蒼梧擺好碗筷，輕喚了夜瑾幾聲，見她沒應仍是望著蒼穹，隨即便拿著的錦披風走了出去。
黑眸凝視到望著圓月發呆茫然的夜瑾，蒼梧的心倏然一緊，湧上了絲絲疼痛，她眉宇間的輕愁讓人心痛。
“蒼，”意識到肩上的溫暖，夜瑾回頭，望入他那如夜蒼穹的黑眸，但仍是有些許的失神。
突然之間……她真的很想宮啊。
“在想些什麼？”把披風妥當的披至她肩上，確定裹緊了才係上帶子，他坐在她旁邊的石階上，順著她的眸光望向天空。
夜瑾眨了眨眼，但眨是眨不去失神的不經意，“我在想……想皇宮。”
回到了宮裏，她就可以幫冬洛、小非他們了，至少也可以讓他們衣食無憂啊，她……她也可以補償為她以前所犯的錯，宮裏麵的生活才，才會是她的……
可是若現在讓她回宮的話，她會很高興很高興，但是，但是啊……但又放不下，舍不得……有些舍不得就這樣要回去了……
蒼梧冷眼聚縮，不想猜測她話中的用意，卻又無法漠視，他轉首望她，聲音雖然一如概往的清冷，卻也不穩：“瑾兒，你想回宮？”
軒轅夜瑾怔了怔，水靈靈的大眼蒙上了一層如霧的灰彩，迷離而又傍徨，思緒了好久好久。
“想。”她答道，無法違心的說不想，也沒有意識到蒼冷凝的眸光，沉在自己思緒當中，想了剛剛開始的生活：“剛剛被驅離皇宮的時候，我的心裏其實很憎恨很憎恨大皇姐的，她憑什麼削去我的公主之位，將我貶為平民呢，那時候的我還想找回以前歸順於我舊臣來推翻大皇姐呢，那樣我就可以回宮了，我擁有皇室血統啊，剛被驅逐時，我想回宮，拚命的想回去，”甚至不惜去闖宮門要進宮，卻是一次次無情的被打回。
蒼梧呼吸一窒，凝望她，眸中有沉澱的情感，他知道要她割舍宮裏的感情很難很難，隻是……他的努力都白費了麼？
“瑾兒。”
“可是我回不去，”夜瑾沒有聽到，仍是沉在往事當中，“在那段日子，我經曆我最惡夢的一年，我從沒有想到以前的我竟是如此的讓人厭憎……”實在說不出那一段極度讓她恐懼的日子，“……但又遇到了冬洛他們，還有好多幫我脫去那些困境的的人，和他們一起，一點一點的磨我的尖銳，我的高傲，我的……任性蠻橫，我學了好多宮裏根本沒有辦法學到的東西，嚐到了許多很單純的快樂，有時，在恨大皇姐同時，又很矛盾自己應不應該感謝她，讓我學到了了這麼多……”
“瑾兒。”
“……最重要的是，我又遇見了你，”她回首望他，笑得有些純真有些孩子氣，“蒼，我又遇見了你，和你在一起，我好開心，好像什麼煩惱都沒有，少了世俗的紛爭，也沒有了宮裏的爭鬥，在你身邊。我好安心，有時候我甚至會想，不回宮裏都無所謂了。”
“瑾兒，”平淡如水的聲音無法再平穩下去，有著絲絲的喜悅的震動。
“但我又不甘心，”她又懊惱的拔起階邊的一根小草，心裏好矛盾好矛盾啊，“回不去，又好不甘心好舍不得……”
那兒畢竟是養了她十六年的地方，她唯一的家呀！
“瑾兒，你無需，”他的臉背離了月光，月影罩住他半頰冷顏，聲音不若以往的清冷，而是不可思議的低沉，仿佛蘊含了滿滿的痛惜，“你無需不甘心……”
“可我不回不去了……”什麼無需，她有時好想好想回去啊，可又貪戀與他平和的生活，一樣的舍不得啊……
“你若想回去，待我們……”他頓了頓，終是隱忍一句快脫口的話，繼續道：“我可以帶你回去。”
“可是我已經被驅逐出宮了。”
“隻要你想，我就可以陪你回去。”
夜瑾聽出他口氣裏的堅定與認真，她回首，望入他深邃如海夜般的冷眸中，心竟快跳了一拍。
她知道蒼身份也許不單單一個名醫那麼簡單，在這一路上除了他醫之人，與有些路上所遇之人對他都懷有難言的敬意，以及他身上就存在的冷然霸者氣質。
她甚至沒有見他有過焦慮、不安，除了冷然與淡然總是一派的從容自在。
“可我不知怎麼麵對皇姐，”她頹然垂首，說到底，她仍是有一絲膽怯，盡管很想回去，但對於軒轅冽珺的無情早已嚐盡。
她是她妹妹呀，為何趕她出宮後卻是一直不聞不問呢。
蒼梧低首凝視她一分，劍眉皺起：“你仍是很恨她？”
夜瑾把玩起發辮，沉默了一會，望了望晈潔的月色，歎道：“無所謂恨不恨了，剛開始的確是十分恨她，她是我親姐姐呀，竟如此殘忍的驅離了我……但是……但是她……”頓了頓，她艱難的繼續，“她也讓我知道過去的錯誤，不出宮，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以前我的有多麼讓人憎惡……”
一雙長臂伸展將她微顫的嬌小納入懷中，夜瑾掙紮了下，放棄倚入有些緊繃的懷中，蒼淡聲道：“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夜瑾伏在他胸前，任他清新又包含安全的味道吸入心肺，聲音沙啞了起來：“可是許多錯，我仍是彌補不了……”
她想起了那日市集欺負她的李拐子，現在她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他的容顏他的跛腳，是她、是她……
“你還有很長的時間，隻要想做，就不會無法彌補，”胸口漸漸濡濕，蒼的眉心糾結。
心，開始痛疼。
是嗎？夜瑾閉上眼，好一會才有辦法道：“蒼，你知道我所有的過去嗎？”
“那對我不具有任何意義。”
夜瑾一怔，又哭又笑，“蒼，你的回答很冷漠呢……”可是，卻無比安她的心。
總是這樣，無論再有不開心不快樂的時候，蒼總是有辦法她忘記煩惱，當她什麼都沒有時候，隻有蒼不嫌她不避她，反而願意帶她離開那些惡夢，所以她義無反顧的選擇跟他走。
蒼梧的聲音淡柔：“那日在那破屋，你就在門外，對麼？”
夜瑾遲疑的望他，“我忘記帶銀兩了……才回去的。”然後聽到他與冬洛的對話。
那時的她完全道不出心裏那又熱又燙的感覺是什麼，讓她久久無法言語，淚水洶湧若黃河。
原來，原來冬洛……冬洛他們都知道的，而且，而且從來沒有在意過。
修長優雅的指輕拂她眉間的漣漪，他聲沉柔：“瑾兒，別再把自己困死，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你不一樣了，瑾兒，你是我的瑾兒。”
“我知道……蒼！你是故意那樣問冬洛的嗎？”頓了一下，夜瑾忽然想起他曲折極大的問話，“你知道我在外麵？”
難怪，難怪一向不怎麼會主動問人的蒼會問冬洛了，他……他是為了解開她心結麼？
從胸口湧上的層層酸澀讓她再難出聲，隻是緊緊的捉緊他的衣袖，久久，久久，才道：“蒼……謝謝你……謝謝你……”
“我說了，是有代價了。”他的聲音微有笑意，手臂緊了緊。
“代價？”這是第二次聽他如此道，“什麼代價？”
他攬緊了她，聲音低得近似呢喃，在深黑的夜裏化作雲霧繚繞，纏住了她的心。
“陪我，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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