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44 更新時間：14-05-07 16:23
這年冬天，揚州的雪似乎特別多，飛絮般的飄雪紛紛揚揚直下了一夜還不肯稍歇，院子裏兩株臘梅傲然怒放，開得分外妖嬈。
特意早起的淺淺心情也格外的好——如果沒有母親在一旁絮絮叨叨那就更好了！暗歎口氣，兀自淡掃娥眉，心思已不知飄到了哪裏。最近一次見楊逍也是這麼個飄雪的冬日，那年雪不大，隻薄薄的鋪了一層，但也能助遊興了，兩人攜手踏遍楊州各處名勝，從那以後，她就愛上了下雪。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吧？他已經有三年沒來了！淺淺畫眉的筆頓了頓，原本雀躍的心陷入了一角陰霾。
楊逍隔些日子會來看她，有時一年來二、三次，有時兩年也隻能來一次，有時會住上十天半月，有時卻隻坐得片刻就匆匆走了，然而隻為這短暫的相會，淺淺卻甘心付出了十多年的青春韶華。這次是隔得最久的一次，不見人來，也沒有隻言片語。
突襲的愁悵毀了淺淺的好興致，她慢慢放下眉筆，怔怔的出神。
“哎喲！”耳上的疼痛喚回了她的神誌，原來是娘親氣急敗壞的扭住她耳朵，怒喝道：“死妮子，把娘的話當耳邊風，今日同知大人邀你賞雪，你要不去，我就死給你看！”
同知大人？淺淺總算聽進了，想起了那個溫文爾雅、不愛言語的完者都，更深的歎了氣！
雪後的揚州比平日更添了幾分姿色，說是賞雪可真正在賞的卻隻有淺淺一個，完者都一路低了頭不知在思量什麼。淺淺樂得清靜，盡情賞玩這瘦西湖的別樣風情，隻是雪景依舊人麵卻非，不免有幾分悵然。
行至二十四橋畔，淺淺見湖麵的冰結得比哪一年都厚，不由起了童心，伸了腳尖去踏，看是否承得住人。輕踏之下並不見裂開，便加大了力道，誰知這下卻當真踏裂了，淺淺趔趄著看看就要跌入湖中。
完者都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帶入懷中，道：“小心！”
“啊！”淺淺一聲低呼撞在完者都身上，紅了臉掙開。
完者都訕訕的鬆了手，淺淺有些過意不去，輕聲道謝，見他一路無語，就問道：“大人有心事？”
完者都迅速的抬頭看了淺淺一眼，又低了頭，半晌才笑著望住她，道：“淺淺，我是來跟你辭行的。”
淺淺怔住，定在他煦如冬陽的笑臉上，他的語氣雖然淡淡的不見一絲起伏，卻藏不住眼中的緊張和希冀。
淺淺避開他的凝視，有此許不忍，初時隻道他是尋常浮浪子弟，並不曾放在心上，相識久了淺淺才略看出他與那些紈絝之弟有些不同。兩年前完者都的原配夫人病逝，而他三年來竟不曾再娶，雖然沒有說破，但他這一番心意在揚州花街是無人不知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若說她一點不動心那是假話，他，也算是知音了。
勉強笑了笑，淺淺隨口道：“大人要遠行嗎？”
“任期已滿，年後將往大都聽調，隻怕再無相會之日了，淺淺，你可願隨我同去？”
“大人，我……”淺淺剛想拒絕卻被完者都止住。
完者都掩住眼中的落寞，歎道：“你別急著回絕，元宵之夜再答覆我可好？便讓我存這幾日希望也是好的。淺淺，我知你心之所念，隻是，你也該為自己想想了！”
淺淺心下一顫，眼角酸澀，忙偏了頭遙望湖對岸一地的玉樹瓊花，原本極美的景致在她眼中忽然變得荒涼……
賞雪回來後淺淺一直心緒不寧，早早的就歇下了，在榻上輾轉反側難於入睡，直到天色將明才朦朦朧朧睡去，忽聽到後窗外幾下輕擊，她猛的坐起，疑心是在夢中。窗外的敲擊聲卻並沒停，淺淺雙手緊握成拳，身子止不住越抖越厲害。
淺情閣依水而建，後窗下便是一片湖水，她的閨閣在二樓上，若非擅長飛簷走壁的武林中人怎能夠得到？而她認識的武林中人並不多！
“吱呀”一聲推開窗，眼前一花，窗沿上已多了個削瘦的身影。
“是你？”淺淺吃了一驚，借著雪光看到斜倚在窗沿上的莫一帆。
莫一帆微翹起嘴角：“你以為是他？”
淺淺啐了她一下，複又笑道：“就會作弄人！又來找他？可是白跑一趟，我也好些年沒見著他了。”
“誰說找他？來看看你不成嗎？”莫一帆撇撇嘴，抱著離兒躍入房中。
淺淺嫣然巧笑，戳著她額頭道：“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嘴甜了？”燃了燈，被蜷在莫一帆懷中的離兒嚇了一跳：“這是個什麼？”
莫一帆自顧在桌前扯了張椅子坐下，搔了搔離兒的下頷，頭也不抬：“它叫離兒，是隻雪豹，漂亮嗎？”
淺淺皺眉，無奈的搖頭：“見過養貓養狗的，沒見誰帶著隻豹子四處跑。”吩咐人備了一桌飯桌，莫一帆也不客氣，吃得如風卷殘雲。
淺淺憐惜的笑著，坐到銅鏡前不緊不慢的梳著頭發，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些江湖事，問來問去終於問到了楊逍身上。莫一帆頓了片刻，低垂了眼瞼，淡然道：“總不是在昆侖山，明教這些年亂成一鍋粥，他哪有工夫瞎跑。”
“啊，原來如此！”淺淺自語，頓時釋然，他是被教務所累脫不得身嗎？嘴角不自覺泛起了笑容，思量著今天盤個什麼髻，挽起了一半發絲，手卻忽然停住，突的湊到銅鏡前，對著銅鏡呆看。
莫一帆見她呆怔著不知是何意，正想問，卻見她手伸到鬢角拔下了一根發絲。
淺淺緊盯著指間的一根銀絲，難以置信，她竟有白發了？怎麼會？
淺淺靜靜的坐著，神色木然，過了半晌竟兀自笑了起來，自嘲道：“都說相思催人老，看我就是了。小莫，我是不是連等的資格都快沒有了？”
莫一帆胸口一窒，哪裏還吃得下。有道是：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似淺淺這等絕代佳人怕老更甚過怕死。
莫一帆深深吸了口氣，終於說出了她來的目的，她說：“淺淺，不用再等了，他，不會來了。”避開淺淺淚意盈然的雙眸，莫一帆艱澀的說著：“我遇到一個女人，她有楊逍的鐵焰令，她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叫楊不悔！”
晶瑩的淚珠慢慢的滑過淺淺蒼白的麵容，一滴、兩滴，如斷線的珠子漸漸連成了線，滾滾而落……
元宵之日，一頂大紅花轎停在了淺情閣大門外，鑼鼓宣天、鞭炮齊鳴，完者都三書六禮以正妻之儀迎娶淺淺，隨後乘船北上大都。
莫一帆站在閣樓的飛簷上，目送淺淺的花轎遠去，些許傷感在胸間纏繞，回頭看見離兒在屋脊上來回踱步，不耐煩的甩著頭，嘶聲低吼。莫一帆會心一笑，豪氣頓生，高聲道：“離兒，我們回家！”
一聲清嘯響徹聲雲宵，一人一豹在尚未消溶的雪地裏漸行漸遠，一眨眼就成了兩個黑點。
仿佛被那嘯聲震散了滿天陰雲，一角陽光清清冷冷的灑在江麵上，反射出波光點點，晃得船頭的一對新人眼花繚亂。淺淺笑望著岸上送親的人群，看到的卻分明是那個彈著琵琶送情郎的自己。
別了，逍！這以後便是路人了，我會忘記你，就像你早已忘了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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