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91 更新時間：09-03-20 17:21
那一戰之後，他們一直住在青鸞峰。
天河因為逆天之罪眼睛便再也看不見了，可這似乎並不妨礙他在熟悉之地過逍遙快活的日子。天天還是餓了便自己去打山豬，渴了便喝從黃山高處流下的瀑水。
菱紗攔不住，剛開始的時候總擔心他精神受挫，一直在想著辦法安慰他，正是愁眉不展無所適從的時候，身旁的紫英輕輕道到：“菱紗，你不用如此。”
雖說真是聽從，卻總還暗自驚心，總怕他出什麼意外。
直到一日她看見已經習慣黑暗的天河扛著一隻山豬，得意洋洋地衝進房間，大聲喊道“菱紗，紫英，你們看啊，我抓到一隻大山豬！看不見了又有什麼關係，我還不是照樣打山豬，你們等等啊，馬上就有香豬吃啦~~”
她這才鬆了口氣，也終於像是放下了所有包袱般地歎了口氣，衝著天河的背影，笑嘻嘻地說道“喂，你腦袋裏除了打山豬，烤山豬，還能不能有點別的東西啊！”
天河撓了撓後腦勺，無辜的笑著。有點難堪地轉身出了門，在門口不遠處生起煙來。
“還有吃山豬。”紫英道。
“哈哈，小紫英你真是越來越幽默啦。”紅衣的芳華少女順著他的話調侃道。
紫英不動聲色的站著，嘴角卻有些彎曲。
他在笑。
菱紗想，半年前在青鸞峰這個藍衣少年也曾這麼笑過。
那時她就想，紫英啊，其實你也隻是個未長大的孩子吧，和天河一樣。卻把自己鎖在別人無法靠近的角落，你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快樂呢？
還有，紫英笑的樣子，實在是好看的很。
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落在了他的眼睛裏，眼角都是流星。
她突然很想讓天河來看看，畢竟這是他所謂的“師叔”第一次的笑。
第一次為他而笑。
可那時的天河，卻因終於回到久違的青草土地而狂喜，在身後跑過來跑過去，大叫著“我——終於回來了！！好———高興啊！！”
就此錯過了。
如今，得以再次見到這樣的笑，有誰可知是多麼來之不易。
菱紗歎氣，開口道“紫英，你要常笑才好啊。以後我走了，又有誰陪那個傻子一起笑呢？"
“勿要言此，你不會的。”
“紫英，你不是天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以後會發生什麼。這是我的命，連我自己都接受了，你們為何還這麼固執？”
“你知道，天河他從不信命，跟他在一起呆久了，都快忘記自己是誰了，竟也妄想人定勝天。”
“這幾日，我時常感到寒冷，我知道，蝕骨的寒氣已然侵入心脾，天河他雖一直用神龍之息助我，卻也似乎效用越來越短了。”
“紫英，你都已把那日從瓊華帶來的藏書翻過好幾遍了，不是也沒找到辦法嗎？那你說，我又有什麼自信，認為自己可以永遠陪伴在他身邊，和你，‘夢璃’，四個人永遠不分離？”
“菱紗。。。。你莫要如此悲傷，天河不願看到你這樣。”紫英沉默許久之後道。
“一定還有辦法的，隻要我們還有在一起的希望，就一定有辦法的。”
“嗬，我們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紫英什麼時候開始研究起希望論了？”菱紗又恢複了狡詰的神情。
“。。。。。。。。。。”
“死，我從來都不怕。
紫英。。。你知道我怕什麼嗎？”
“。。。。。。。。。”
“菱紗！！夢璃！！紫英！！山豬烤好了，你們再不過來，我就一個人把它全部吃光光！！~”屋外，天河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菱紗笑著應著聲出去了，屋裏隻剩下紫英一人。
他望著屋外天河和菱紗打鬧的畫麵，兀自想：菱紗，我怎會不知你在怕什麼？
因為我們怕的東西，是一樣的。
三年的時光過去了。
青鸞峰山水依舊，隻是那座小小的木屋前麵多了兩座墳塚。
青蔥不再。
崖邊的藍衣少年，也不言語，隻是默默地站立著，看天邊那最後的一抹紅色悄然退場。
那紅色，總是讓他想起一個人。
那個昔日活潑俏皮的女子，在床榻邊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她並未真言開口，隻是動了動嘴，對著一直立於旁邊的紫英，傳遞著她最後的意思。
她想說的是“紫英，請你好好照顧天河。”
她去了之後，天河好幾天都沒有吃東西，更沒有開過口說過一句話。
他一直坐在樹屋裏。
這個總是開懷而樂觀的少年，一旦沉默起來，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紫英想，在這種時候，自己真的是什麼忙也幫不上。
何談“照顧”？
失去身邊的至親好友，他們的傷悲是一樣深刻，一樣痛心的。
可紫英與天河畢竟不一樣。
一個堅持承受。
一個無法承受。
紫英想起菱紗離開的那天晚上，天河一人用雙手奮力挖著腳下的泥土，他一人挖了很久，卻始終不讓紫英幫忙。
他就這樣挖了一晚上。
紫英也就在旁邊站了一晚上。
當日出第一縷陽光照在不再有生機的小屋的時候，他看見，天河用那把給他帶來很多傷痛的望舒劍在石碑刻下最後一個字。
“愛妻韓菱紗之墓”
直到最後，這個女子才獲得自己想要卻得不到的名分。
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刻的歪歪扭扭的字讓一旁的紫英如揪心般的疼。
天河也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頹然倒地。
紫英此時依然不知，自己到底在為誰心痛。
為菱紗，為天河，還是為自己？
又或許是他們糾纏不清的命運？
又一日了。
他站在崖邊想。
落日餘輝也消失了，換上一輪皎潔的圓月。
回身進房，便見“夢璃”手持著箜篌，彈奏著一曲婉轉哀傷。
夢璃。。。。她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或許她應該要回來。
“夢璃”一曲奏罷，便停了下來，從袖中拿出一封信，遞給紫英，示意他打開來看。
他展開信，看見的是菱紗清秀的筆跡。
“小紫英，當‘夢璃’把這封信給你的時候，我一定已經不在了。我走的這幾日，也不知道你們三人過得怎麼樣。我想，自己始終還是放不下心吧。
天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不會那麼沒良心的又去打山豬了吧。。。。。嗬嗬，隻希望他不要太過難過才好。
紫英，我的離開對於天河究竟意味著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是我知道的是，天河他的身邊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從小就喪失雙親獨自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懂得珍惜，可是上天總是在和他開玩笑，讓他認識一些人，之後又強行把他們帶走。他爹走了，夢璃走了，他的玄霄大哥也走了，如今我也走了，他的身邊能夠真正陪伴他的也隻有你了，紫英。
紫英，對於天河，夢璃總是縱容他的一切，而我又常常遏製他去做一些他想要去做的事情。隻有你，知道什麼時候該抓緊，什麼時候該鬆手。你要比我和夢璃都了解天河，更知道他想要什麼。陪伴在他的身邊應該是個能夠理解他的人，而不是放縱他或者管教他的人。
我喜歡天河。。。。夢璃也喜歡。。。。這些你都知道，我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怎麼會看上這個傻子的，真是想破了頭也搞不懂啊。夢璃在的時候，我們誰都沒有說，不要說天河這個傻子感情的事一點也不懂沒說了也是白說，即使是為了我們四個人當中的任何一個，這層窗戶紙，也定不會捅破。可是你知道嗎？夢璃送的玉良弓，我縮短陽壽贈給他的後羿射日弓，再怎麼比，都比不過你為他鑄造的天河劍啊。
我與夢璃欠你的，終要還於你了。紫英，拜托你照顧他，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韓菱紗”
紫英看著看著，好久都沒有說話。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脆弱的房門便已被一把推開。
天河站在門外，眼睛紅紅的。像個還未長大的孩子般，委委屈屈地對紫英說道。
“紫英，我想見我大哥。”
玄霄。。。。。。師叔。。。。。。嗎？
好。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熟悉卻遙遠的聲音。
“哈，是哪個小子想要見我啊？”
本來準備到東海去過五關闖六將拔他東海老龍王幾根胡子的天河一下子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還是紫英最先反應了過來，疾步上前，打開了房門。
一頭青絲隨風張揚，還是不變的凜冽容貌，嚴肅剛毅。隻是眼睛卻沒了三年前那一場決鬥中的紅。
“大。。。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被關在東海嗎？”天河抓著頭發，非常的想不通啊。
“怎麼，大哥親自來看你，你還有不滿意？”眉角上揚。
“不。。。不是。。那個。。。。”天河自己都沒搞清楚倒是是想要說什麼，支支吾吾地就開了口。
“師叔，您親自前來青鸞峰，晚輩們當然受寵若驚，但不知師叔是如何前來，還望指點。”紫英急忙打斷他，生怕他一激動什麼不該說的都說出了口，到時候想挽救都來不及。
“如何前來？哼，你們當真以為東海那小小一片地方能困得住我？我在那兒待了那麼久，隻是為了沉下心來想想一些事情。”
“那大哥你想完了嗎？想完了的話就去鬼界見見我爹吧，他已經等了好多年了。”天河著急地說。
“哼，見你爹？我為何要去見他？我可從沒說過我原諒了他。他去不去投胎，去不去輪回與我何幹！”
“。。。。那大哥，你是不是也恨我娘？”“夙玉？。。。。。。。。”
玄霄不再說話，神情沉重，好像掉落進回憶裏，全身上下的氣息都像落潮時的水。不知漲潮的那一刻。
危險。
現在的玄霄很危險。
紫英心裏想，伸出手把天河拉近了一些。
恨夙玉嗎？
不，我不恨她。
如果當初她選擇跟其他人一起走，我定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可是，她選擇的人。
偏偏是雲天青。
“雲天青。。。。。。。。”
玄霄無意識地吐出這三個字。
想當年他手持羲和劍站在卷雲台上聽到望舒劍的宿主與自己的師弟雲天青私逃的消息是，毫無血色的嘴唇吐出的這三個字，之後接近，不，他是真的瘋狂了，揮劍向迎麵而來的敵人砍去時的表情一摸一樣。
什麼東西丟了。
就再也找不回。
不是望舒劍，不是夙玉。
是他雲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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