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漂亮的魚和婆婆餅

章節字數:3090  更新時間:09-05-26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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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安靜而平和地過著。

    娘和哥哥偶爾會把我獨自留在屋中,出去遠的地方弄些吃的或用的;哥哥還是那樣時常盯著我睡覺;我的食物依然是那沒有味道的湯;我們天黑就睡覺,我也不想鬼故事,睡不著的時候我會和哥哥眼對著眼看很久。

     娘時常背著大捆的柴進城,偶爾會帶回來那種據說一銖二個的婆婆餅;我的衣服換成了哥哥那樣的粗布,是娘改的,穿著很舒服;我不再喝藥,經常是哥哥喂我喝湯,我乖乖的喝,還是在心裏叫他小鬼。

     過了夏天過了秋天,冬天的時候我們不出門,房子漏風的地方娘用絲草堵住了。原來的被子很硬,不暖和,娘在城裏買了舊絮子,塞在被子裏厚厚的一堆,睡覺的時候娘和哥哥會把我抱在中間,我總是暖得透不過氣來。

     娘把撿到我的那天定為我的生日,她說是三月初三。其實過了冬天我就已經能自己扶著牆壁慢慢的挪動了,要是冬天不總是窩著,我應該已經會走路了。

     我很想叫娘和哥哥,可是嘴老不聽話,叫出來總是“羊”和“咯咯”,娘和哥哥聽了還是很高興。

    

     三月初三那天,天很晴很亮,我周歲了。

     原來抓周是流通那麼廣的一個習慣。我的舞台設在屋前一塊比較空的地方,靠近河邊。娘給我穿上了最喜氣的衣服——其實也就比平常的幹淨那麼一點。自從我能走能說之後,娘和哥哥基本上就管不住我了,其實也沒怎麼樣啊,我就想四處看看,能不能找著些能換錢的東西嘛,四處翻啊找啊,衣服髒一點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身前放著幾樣東西,線團、銅錁子、木勺、竹片,還有一個略帶紅色的果子,除了銅錁子,其他東西都是我翻出來研究透了沒什麼用的。——有用的東西我也翻不出來。

     某人昨天就給我咬了一晚上的耳朵,叫我千萬要抓那個線團還有那個果子,說娘會高興。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已經能清楚咬字的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問問那二個選項代表的內容。

     若不考慮娘親高不高興這個問題,我當然會選擇去撿那個銅錁子,長這麼大我還沒摸過這個世界的錢呢。再說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個銅錁子代表什麼嘛。

     不能莫名其妙就把我自己的未來給定位,於是,在娘高興和自己高興以及未來這個重大選擇題麵前,我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全要!

     看著我搖搖晃晃挪過去把一樣一樣的東西全抱到懷裏,然後再一搖一晃地抱去給娘,小川哥哥顯然非常震驚,娘顯然十分高興,我真是太聰明了,嘿嘿,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娘!水兒這是搗亂!”

     “什麼搗亂!你小時候哪有這樣聰明!就會舞刀弄劍,跟你爹一樣注定是個莽夫!”娘顯然高興過了頭,居然說到了從未提到的爹。

     哥哥對“爹”這個字眼絕對敏感,猶豫了一瞬間,馬上開口:“娘!我爹……”

     “水兒可不像哥哥,將來一定是個進得灶房,出得廳堂的才女。”娘不願意說的話題從來都是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沉默……

     沒人再提起爹,娘是不願意提,哥哥自然是不敢提;而我,不能影響我生活的我向來不理,能幹擾我生活的我更不理,不巧這個字兩者都占了!

     這是一個比我以前呆的南方更水鄉的地方,好像到處都是水,所以魚這種東西,簡直就比那黑乎乎的燒餅更不是東西。記得某天我提議,抓些魚到城裏去賣,哥哥和娘完全當成笑話來聽,一銖錢能買二擔的東西,哪值得費那個勁。(這裏把成對的東西叫擔,二擔也就是四條。當然,一對人不能稱為一擔,那太擬物了,而且人也不能稱為東西嘛,嘿嘿。)一個銅錁子就是一銖錢,一銖錢可以買二個婆婆餅,所以說,魚這東西在這裏居然賤到連個燒餅都不如。

     我以前喝的那種沒有味道而被他們稱為粥的東西,就是用魚熬的,這裏的魚,似乎隻有那一種吃法和用途。所以我們雖然靠山麵水,卻隻有吃山這一條路。於是到了春天我們的日子反而不好過了——隻靠砍柴去賣,幹柴少了,濕柴人家不要。

     某天天氣不錯,哥哥帶著我去抓晚餐(我不得不說說,在這裏,抓魚完全是一項天生的技藝,所以每次都是快要做飯的時候才會去現抓,就像要煮飯了到米缸去舀米一樣,隻是這個米缸大得雷死人。我一想到那個粥就要抓狂,實在寧願他們到哪個路邊抓些野菜煮著給我吃,偏偏他們把那個當飯一樣的吃還能不膩。)一擔魚很快就到手了,看著那一般大小的二條魚,我靈感突現。

     “哥哥!我們烤魚吃吧!”

     “烤?烤的魚能吃嗎?”

     我此時無限靠近行動派,指使哥哥架柴引火,穿魚開烤。這是一個漫長的實驗過程,直到娘在屋前叫我們回家,也沒烤出來一條讓我看上去稍微有胃口一點的魚,隻得作罷,等待下回分解。

     半濕的柴不太好燒,哥哥的臉都給熏花了,我的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好在旁邊就是河,洗一洗免得娘念叨。

     河水很清,清到我發現我的臉好髒,怎麼洗也洗不幹淨。那是一種深入皮膚的顏色,就像皮下毛細血管爆了,流到皮膚裏的深紫色的血,從額頭流到眼角,不,應該是從頭頂流下來的,連頭發裏也是那種顏色。

     我不知道我是怎樣回到家的,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娘那個關於為什麼我會被扔掉的問題。過去的世界裏,我雖然不漂亮,卻也算得上清秀,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怎麼以一副連自己看著都不想再看的臉走在人群中。

     或者,我從此就安靜的呆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自從那天之後,我突然就變得很厭世了。

     我在那個世界開開心心的活著,為什麼要巴巴的把我推來這裏!吃得不開心,玩得不開心,連長也不讓我長得開心!

     我常常想像那一種顏色慢慢的流遍全身,心裏無比的恐慌,越是恐慌卻越頻繁的跑去看那河水中的倒影,仿佛使勁盯著,它就能給逼回頭頂,可是越看,就越覺得仿佛真的看到它在流動。

     我想尖叫,想要跳進那流水中,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越想回去反而越害怕去死,也許死了我依然回不去,也許我回去還是死的。

    

     另外的二人卻依然按步就班的做著他們的事,仿佛我每天皺著眉頭對著河水盯一天也不過是在數著河裏的魚。在大人的世界裏,我還不過是一個沒有自己心思的小娃娃,——小川七歲了,他常常很嚴肅的告訴我,我的哥哥他,已經是大人了。

     直到某天,一條烤脫了皮的魚挑伸到我眼前,“老是烤焦,我把皮除掉了,能吃哦!”

     “好醜!”我的臉好醜。

     “醜也是魚啊!漂亮的魚也成不了婆婆餅!”我眼皮突然一跳,無意識的咬了一口那條無皮的魚,一邊思考著,醜的魚是魚,漂亮的魚也是魚……,心思突然就明朗了。

    別人常常說我迷糊,輕風卻說我並不真的是那麼迷糊,我隻是懶得去記掛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像以前的我,常常清湯掛麵的挽著美麗的輕風,在校園裏招搖,我並不覺得輕風會因為我比不上她漂亮而拒絕陪我招搖。

     娘並沒有因為我不同的臉色而不收留我,哥哥也依然陪著我,我連穿越到這麼破落的環境下都能安然接受,為什麼會在相貌這種事情上突然看得這麼緊要了?既然我要在乎的都不需要在乎了,那麼我醜不醜,我都還是我!

     想明白了,突然就覺得嘴裏不是味,回過神來,“什麼嘛!魚沒放鹽啦!”

     “要放鹽的嗎?”哥哥顯然第一次聽說,難道我上次迷糊著忘記告訴他?

     “當然要放!魚不管煮著吃還是烤著吃,都要放鹽才好吃!”吃了那麼久沒放鹽的魚粥,我突然才想到鹽的問題。(迷糊祖宗呀~~~~~~~)

     “為什麼要放鹽?”

     “……”

     為什麼要放?放了你就知道為什麼要放了嘛!你為什麼這麼笨?對於我不想接的話題,如果不能像娘那樣轉移,那麼——轉身走人!

     此時的我完全忘記自己隻是個不到四歲的娃娃,習慣性邁大步就走,撲通一聲,摔了個一頭一臉的泥。

     “人長得醜點,連這破地也欺負我!”一軲轆爬起來,開始聲討。

     我們看起來木訥訥的小川哥哥,說了一句讓我一輩子都印象深刻的話,“那是因為水兒可愛,連泥地也想和你親近呀。”

     八爪魚一樣地纏到哥哥胸前,我仔細回味著這句十分現代的話。

     哥哥是誠實的,妹妹這個身份也無法讓他說出違心的話,隻是這一句可愛,讓我覺得人生一下子美好起來,原來生活中除了美麗還有可愛!

     是的,這一瞬間,我無比狂熱地愛上了“可愛”這個詞,以至於很多年後的某一天,當我再次聽到它從同一個人嘴裏吐出來時,立刻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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