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四十三章山東東北人

章節字數:4483  更新時間:22-02-03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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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大港分公司終於破土動工,完全按照現代化工藝流程及整體布局進行設計建造。楊寶營在數次會議上強調,要在新公司中實行社會化招工,不能把總部的各種不正之風帶到新公司中。程老師又開始著手新公司的人員招聘工作,而新公司的產品竟然是百斯德公司所使用的眾多原料的一種,且價格低廉。風傳已久的是為將來百斯德公司搬遷做準備的謠言便不攻自破。而現實越來越嚴峻的周邊形勢及管理新公司的主導思想,讓大多數中層管理人員各懷心思:趕緊尋出路吧,你幹得再賣力也是不正之風環境中的一分子。

    班亮所在的部門又兼顧了在建分公司的各種重要材料的收發周轉工作,工作量陡然增大,加班加點便成了家常便飯,所以,班亮朱愛國鄭輝魏永順周凱經常天黑時才離開百斯德公司。自從周凱這個東北男孩兒加入到大家的行列中,總會給大家帶來笑聲,那種東北人天生的幽默感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從他調入倉庫工作那天起,便跟著班亮朱愛國鄭輝在辦公室中換工作服,他便成了外地職工中的一個異類。整個部門中隻有他敢跟班亮開玩笑,他已經不隻一次問班亮:“班老師,你多早晚安排我練叉車?”班亮根本就沒這個計劃,想:二十來歲的小屁孩兒,個頭還不如魏永順,如果你能在百斯德工作一年,我再考慮,眼下,沒戲。這麼想著隻得敷衍他:“過了年再說吧,先練練勁兒。”“好麼,這一下就推狗年去了。到那時,我還不知道往哪混去呢?上我舅當了,稀裏糊塗就讓他給騙來了。”周凱嗬嗬一笑。雖說他以玩笑的口吻說與大家聽,還是增加了班亮對他的不信任感。

    又一次天黑下班後,幾個人先後洗完澡,班亮朱愛國魏永順都急著回家,被周凱攔住:“今天我請客,你們哥兒幾個吃了飯再走,給個麵子吧。”

    魏永順家住的最遠,他看看班亮:“我不去啦,你們去吧。”

    班亮當晚還要值夜班,也沒有心氣兒,隨口一說:“他要不去我也不去,你請朱師傅吧,吃完了,二人再找個地方按按摩。”

    “你們倆不去,我跟個”小不點兒”吃個嘛勁呢,要是有鄭輝在還好點,幹脆都回家得了。”朱愛國一直稱呼周凱為“小不點兒”。今天的加班與成品收發無關,便沒留下鄭輝。

    周凱最想請的當然是班亮,趕緊遞給魏永順一支煙:“魏師傅給個麵子吧,到時你少喝點,騎摩托也快,用不了半小時就到家,頭兒要是不放心的話,我打的送你回家都行。”

    “不許抽煙,這還沒出廠呢。”班亮冷眼看看周凱。

    魏永順即使回到家不用做飯,也得洗那一盆早晨就泡好的衣服。雖說眼下已是春暖花開時,老婆手上的凍瘡依然沒有完全康複,無論回去多晚,該是自己幹的,哪樣也逃不了。他當然急著回家,看看班亮又看看周凱,一咬牙:“走吧,我去。”

    周凱狡黠地看看班亮:“我看出來了,頭兒心裏最看重的就是魏師傅。”一句話說得魏永順臉上泛了紅,他趕緊出了辦公室與朱愛國走在前麵。

    班亮沒好氣兒地回複了他:“閉嘴,你以為我們都跟你似的——吃飽了連狗都喂了。”

    周凱鎖好門緊跟在班亮身邊:“也就我敢說,那幫幹活的哪個看不出來,你對魏永順就跟你們之間有嘛貓膩似的。”

    班亮看也不看一眼:“我對誰都一樣,問心無愧。”

    “快打住吧。尤其在澡堂子裏,你摘了眼鏡看不到他,他盯你的眼神,跟看別人可不一樣,那加夥,眼裏冒火。”周凱早就看出魏永順麵對班亮時的不自然。

    “你再胡說八道,也別請我們了,我們仨都回家,散局。”班亮沒給他好臉子。

    “我錯了我錯了,別生氣嘛,領導。我往後不說了還不行嗎!”周凱趕緊拽著班亮的胳膊,班亮如此反常的言行,倒讓周凱更堅信自己的判斷:這二人關係不一般!

    幾人拐過橋頭,進了門麵最大的一家餐館。班亮有意遠離魏永順,卻讓周凱左轉右轉的又把這二人湊到相挨而坐,周凱裝做沒事兒人似的:“提前生明,今天的主食吃麵條。”

    “嘛都行,趕緊上菜吧。”朱愛國早就餓了。

    誰也沒想到周凱個子最小,卻是個最能喝的主兒,他讓完這個讓那個,把班亮魏永順都灌成了紅臉關公,隻有朱愛國一杯酒下肚後再不敢喝進一丁點兒,隻是一個勁兒地抽煙。窗外已漆黑。魏永順不時看看牆上的石英鍾,想提前走掉,幾次被班亮拽住。終於等來了主食,周凱隻是象征似的吃了兩口,看著這三人大口大口地吞咽。他一會瞄瞄班亮一會兒瞄瞄魏永順,嘴就又沒了把門的:“你們怎麼老玩兒飛眼兒呢,還總搞地下工作。放心吧,我一會兒送魏師傅回去。”

    班亮訓斥地口吻說:“別胡說八道,你魏師傅不用你送,你能自己找到宿舍門口就行。”

    “吹NB,喝這點酒算啥,我一個人喝過一整瓶!”周凱信誓旦旦地說。

    “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一步。”魏永順心早已飛到家中。

    朱愛國與周凱都跑到銀台前打咕半天,才由周凱結了帳:“朱師傅要有心請咱領導,改天吧,我坐陪,我這人別的不好,就好陪吃陪喝。”

    看著朱愛國魏永順雙雙離去,班亮還是愣愣地站在路邊。

    “回去吧,你再站十分鍾,人家魏永順都到家了。”周凱催著班亮。

    本以為到了廠門口,二人該各尋各門,周凱竟陪著班亮一路進值班室:“看會電視,行嗎?我回到宿舍一個人膩歪,我現在燒心,回去還得現燒熱水。”他倒先撂倒在單人床上。

    班亮替他蓋好被子,他雖說是閉著眼睛,卻不完全糊塗:“謝謝啊,緣分!”

    被他逗笑的班亮歪在另一張床上:“睡一覺吧,酒勁兒過了,趕緊回宿舍。”

    “我的好領導啊,知道今天是嘛日子麼?”周凱閉著眼聽著電視。

    “4月7號禮拜四。”班亮閉目養神。

    “我今天整十九啦,農曆二月二十九,你不信看看手機上。你們陪我過生日,謝謝哦。長這麼大,從來沒人給我過生日,老子我自己給自己過。咋樣兒,不也挺好嗎。”周凱的話漸多。

    “你說你二十,怎麼今天才是你十九歲生日,騙人了唄?”班亮不以為然地說。

    “虛歲二十,周歲十九,不行啊?再說了,騙你們有啥用呢。”周凱此刻的回憶已飛到山東德州媽媽那,媽媽啊,還能記起今天是你大兒子的生日嗎?後爹對你還好嗎?不是我不想回山東看你,是我不想見到那個混蛋後爹!年前百斯德公司一放假,周凱便從天津直接回了東北奶奶家,卻在年初二的家庭聚會上不歡而散,真的有一種已不再是周家人的感覺。父親去世已經八年了,要不是奶奶在,估計周家早就沒人待見自己了。不歡而散之後徑直跑到了遠在十幾裏之外的二姨家,年初二的風雪中孤獨狂奔的男孩兒,就是周凱!如果有爸爸在,怎麼可能讓兒子掛了滿臉的淚痕在風雪中沒命地跑。

    “你怎麼說話一陣陣的有點山東味兒?”班亮從周凱喃喃的話語中聽出了語調的改變。

    “你眼神不咋地,耳朵還行。我十二歲以前是東北人,十二歲以後是山東人,我是山東東北人。”周凱的眼神有些黯淡,在百斯德院中沒人知道自己複雜的身世,卻麵對自己的領導有了無意的泄露。爸爸是在周凱十二歲的時候突發心髒病而撒手人寰,之後周凱就再沒進過學校。媽媽當時才三十出頭,便帶著周凱四處打工,就輾轉到了德州郊區,就遇到現在的後爹。媽媽自打跟那個山東男人後又生了個小弟弟,對周凱就淡了,好像周凱是那個家裏多餘的人似的,而十三四歲的他儼然已成為家裏的主要勞力。

    “看不出來,你連JB毛都沒長齊的主兒,還懂個山東東北人,說繞口令呢?山東就山東,東北就東北,你怎麼給串兒了?”班亮打趣地說。

    “滾一邊去,你才串兒了呢。”周凱坐起身,口喝得厲害,“樓裏有水嗎,我燒心得難受。”

    班亮看看他,難得從他眉目中看到一絲哀怨:“你要能把山東東北人說明白了,我上樓給你接礦泉水,另加一瓶雪碧。”

    “行,你得保證不能跟任何人說,到目前為止,這個院裏的人,我隻相信你。”周凱四下找著水杯。

    “成交。”班亮從二樓會議室中接了兩紙杯水,又捎下一瓶飲料。周凱一並都喝個幹淨。

    周凱沉思好久才娓娓道來,像在演說一場曾經發生過的影像故事,故事中的男主角就是那個孤單的男孩兒。從東北的爸爸講到山東的後爹,從東北的奶奶講到山東的弟弟,從東北的風雪中狂奔講到山東的農藥中毒:十四歲那年我一個人背著噴霧器一上午打了七畝地的農藥,藥打完了,我渾身紅腫地倒在地裏,要不是我媽媽到地裏找我,我早就見閻王了。那年下半年,我離開後爹和媽媽的家,進了德州市一家合資的不鏽鋼餐具廠。從一個月160塊錢的學徒幹起,直到四年後掙到每月1200。也是從十四歲時,我再也沒要過家裏一分錢,是自己養活自己。我十八歲那年開始尋思離開那家餐具廠,一個是因為工作間的金屬粉塵太多,我們每年都要洗兩次肺,每次洗肺難受極了,跟死一回差不多;還一個原因就是我後爹總煩我,前後總共從我手裏借走5000塊錢,借了錢就給小弟弟買這買那,他當時要是不說借,我根本不會給他,主要是也希望他對媽媽好點兒。他沒怎麼養我,我不可能給他錢花!外人看我吃喝嫖賭的,那都是假象,我到現在還是處男呢,我身邊的人沒人信。去年春節前我找後爹要那5000塊錢,他一開始說有錢了肯定還,後來再要,他跟我立眼珠子:“操,老子花你點錢怎麼啦?不也是花在你弟弟身上了嗎?”終於,在幾個夥伴的協助下劫持了後爹,痛打他一頓後,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他:“狗雜種,這是讓你長長記性!你想賴賬,做夢!我要是再看見你打我媽,我剝了你的皮!”之後,我跑到了東北二姨家過的年,姨父是天津人,對我很好,他把我介紹到靜海一家汽車修理廠長幹了多半年,工資太低還髒,就晃蕩到百斯德來了。進了二車間後部,還那麼髒,有時轉天早晨起來吐痰還有黑色呢,聽老職工說廠裏從來不給洗肺,真操蛋,還不如到倉庫幹呢,累比髒強。這不就跟你混了嗎?

    班亮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他整日裏嬉笑無憂的外表之下竟然隱藏著哀戚,那麼此刻,他想媽媽了。班亮最最聽不得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苦訴,哪個主任會這麼深入地聽自己下屬訴說?不會有。而班亮經曆了魏永順後,如今又麵對著周凱。

    “讓我看看你的手。”班亮還有些將信將疑,他的容顏可以讓人相信他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如果真如他所講,那麼他的手不會光滑細膩。

    周凱一時不知班亮啥意思,手往班亮眼前一晾,迎著班亮的目光:“手有啥可看了,想看就看唄。”班亮牽過他的指尖,第一次上眼瞧他的手掌,果真與他那青春的麵龐不匹配:也是那種硬實的感覺,竟然也有疤痕!如果說魏永順因了年紀大他十幾歲才有了掌心上力度的積累,那麼他呢,才二十歲,確切地說是十九歲啊。而班亮在這個年紀還隻是個學生。

    似乎讀懂了班亮的心理,周凱不屑地把手抽回,說:“還以為我騙你,咋的?我也想養成你那樣細皮白肉的,沒那命!小學都沒畢業,能有個活兒就不錯了,還想挑肥揀瘦,也是哈!”他自嘲地笑笑。

    “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可我現在幫不了你什麼,我在這個院裏的權力還沒有成天健大。有嘛事,你盡管找他。”班亮從來不敢為自己搞什麼特權之利,何況為自己的下屬。

    “瞧瞧瞧瞧,我也沒說讓你幹啥呀,你是我領導,我隻有無條件服從你。你也甭為難,你都沾不了大表哥的光,別人更甭想。”周凱連班亮與楊寶營的關係都知道得這麼清楚,這個倒黴小子。

    “這麼年輕又這麼機靈,還是應該學些技術行當,像電工、電氣焊、機床、製冷都屬特殊工種,起碼不用賣力氣,這是最沒路可走的選擇。”班亮納悶兒“他舅”成天健怎麼不為他安排個好差事。

    “都不缺人,奔你來吧,你又不讓我練叉車,悲哀!”周凱重新躺好,“今兒不走了,跟你睡,明兒請我吃早點啊。”

    “往後你就管我喊伯伯,等我哪天高興,我再安排你練車。”班亮被他如此不見外的樣兒逗笑了,一陣陣的分明還是個大男孩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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