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6 更新時間：22-03-06 11:05
馬皓休婚假前果真向眾位主任發出了邀請。婚禮日，馬皓是一個接一個的給他師傅韓增君打電話。韓增君挨個問主任們，他聽出大家都沒有赴宴的心氣兒，再接到馬皓的電話時便隨口說道：“今天廠裏來市級檢查團，都離不開，你真想請大夥，等你上班吧，就在跟前找個地方，這幫人條件不高，狗食館就行。他們都說了，謝謝你的好意。”馬皓麵對著為主任們準備好的一桌盛宴，哭笑不得。真正以同事身份出現的，隻有銷售內勤李穎一人，這位家住靜海與馬皓年齡相差無幾的女生因為與馬皓下班時一同坐過幾回公交車而熟識。她很快便成為風趣馬皓的好友。這幫主任們沒有一個提前給付禮金的，天真的馬皓以為大家來赴宴時自然會奉上禮金，結果連他最有把握的班亮都不見蹤影。
孔慶金看出了端倪，心說：這就是你小子這幾年處得好關係！你拿自己當嘛了？這幾年在廠裏，你就沒給我臉上增過光，那麼多司機偏就是你出了最大的車禍，讓廠裏賠了八萬！最令孔慶金不滿的是，臨近馬皓婚期時，他開車拉著媳婦親自到了馬皓家，主要是想詢問一下婚禮的籌備情況，竟然發現婚房隻是進行了簡單的內牆及門窗的粉刷，地麵還是那副水磨石的老麵孔，就算三五年之後有可能平改，也得拾掇出個新房的樣子啊。孔慶金便擲下4000元現金：“把地磚換了吧，人來戚去的也好看。”馬皓的父親那是個感激，就差涕零：他急用錢的地方太多了！婚期之日，孔慶金一進新房，竟然發現與前次來時一個模樣，知道那4000元已挪作他用，又不好向他們爺倆兒詢問，隻是找地方一坐，聽著主人的安排。
班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赴宴，實在不能容忍馬皓四外招搖撞騙的本性，細想來，自己也是個受害者。如今他這張大網撒開來，就想打盡所有人，真是太拿自己當個人物啦。班亮坐在辦公桌前，不由得想到了被困在醫院中的周凱，心中再焦急，也隻有你自己承受。平白無故地減少一個人，對大家也沒有任何補償，職工的怨憤開始顯現在臉上。所以，班亮每次看到周凱都會詢問那位病中職工的情況，周凱的回答總是含糊其辭：“大夫說見好，換藥的時候看不見自己的手，不跟瞎了一樣嗎！”
“不可能吧，你別瞎說。”班亮不敢想象事態會如此嚴重。
“我眼睛好好的，怎麼會瞎說。大夫說實在不行就得換眼角膜，前提得有人捐獻，要是沒人捐，花再多錢也買不來。”周凱信誓旦旦地說。
看來這次事故非比尋常，班亮嚇唬他說：“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上人，不可能總等你。”
“你要這麼說，我還就不回去了，你別以為我願意伺候那龜兒子，我又不欠他的！”周凱說，“衝周傳福那個老B，我一天都不想在那呆，問題是已經一個多月了，根本就沒好轉的跡象。”
班亮私下裏問楊明舉，楊明舉也是搖頭：“都是周傳福操持的，我也說不好。”
等待。周凱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早一天從醫院中解脫出來；班亮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周凱趕緊回到崗位上；周傳福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迅速完結這件棘手的工傷事故；那位整日蒙著紗布的傷者也在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自己的眼睛能夠重見光明……
班亮果真讀到了報紙上的一篇關於捐獻眼角膜的報道，其中一位受益者是河南來津打工者。難道真如周凱所講，那位受傷職工需要更換眼角膜？怎麼這麼寸，也是河南打工者？趕緊撥通周凱的電話，周凱漫不經心地說：“我啥時候騙過你？這邊明天上午安排手術，我當然希望他好了，他好了，我也就熬出來了，省得你老想我！”
轉天，班亮再次聯係上周凱：“怎麼樣，那個人有出院的信兒嗎？”
“有個屁呀！你以為補件衣裳呢，縫完就能穿。你關心他是假，想讓我回去幹活是真，你就不能關心我一回，也讓我平衡一下，親愛的領導，你太讓我寒心了。”周凱嬉皮笑臉地說，他才不管那個傷者的好壞。
失望的班亮懶得跟周凱插科打諢。
當班亮接到周凱打來的電話時，消息令人沮喪：“完了，這回真完了，他真瞎啦，百斯德準備跟他打官司吧。今天大夫會診的結果出來了，說是手術失敗。讓我通知家屬，病人可以出院。我剛給老B打完電話，這回我可解放了，哈。”
“人家瞎了，你倒高興得什麼似的，你他媽的真不作下！”班亮劈頭蓋臉地訓斥著周凱，“是一隻眼瞎，還是兩隻瞎？”
“你真傻還是假傻？有一隻好的，那還叫瞎嗎？書讀多了，讀傻了！”周凱揶揄道。
班亮明白這起事故接下來就要進入賠償額的談判階段，周傳福將再次成為中心人物。
周傳福又要直麵職工家屬，心裏那叫個煩！所謂談判，不如說是與一位胡攪蠻纏的村婦討價還價，你得忍受對方的喋喋不休，你得耐心聆聽對方語調的瞬間起伏，你得保持與對方的安全距離，至少可以少接納一些唾沫腥子，雖說還有傷者的老父親及傷者本人，基本上都是女人唱主角。隨著談判日子的拉長，價碼從老板設定的底線15萬一直飆升至20萬——如果不答應，我們一家就去市政府門前跪著！女人如是說。周傳福怯怯地向老板做了彙報，委婉地表達出希望領導同意給付這個數字。楊寶營轉動著手中的簽字筆好半天，扔出了一句：“給是可以給，你得保證他們再也不能跟百斯德發生糾葛，別回來這邊私了完了，那邊又到這告到那告。”
“這個您放心，我讓他們寫保證書。如果通過仲裁機構了結這個事，錢數不一定多多少，對咱的負麵影響是太大了。”周傳福平日裏應付各級檢查團，哪次不是裝孫子，就差腰上裝個萬向節了，他當然希望公司各個角落都管理到位，各個環節都按要求合乎規定。實際上呢，不可能達到，除非落地重建！
艱難時日，一日都不好過。周傳福總算把這一家人安安穩穩地送到了火車站，心中一塊石頭才徹底落地。
周凱終於回到了崗位上，高興：“吃一暫長一智，往後你再值班，打死我也不進廠找你玩兒了。危機四伏不說，還有可能把人身自由搭上。”
班亮欣慰之餘，聯想起那個大不了自己幾歲早早歸根的失明男人：20萬，應付得了他後半生的日子嗎？如果在大城市中，得幾個20萬啊！
周凱終於得空撥通繼父的電話：“聽出來我是誰了嗎？我打電話不為別的，就是問問你，啥時候還我那5000塊錢，說說就到年底了。”繼父答應得倒痛快：“年前肯定還你。”“你這話，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我等你到臘月十五，把錢給我彙天津來，一會兒我把彙款信息發你手機上。”繼父行行行地說了一遛，他是越爽快，周凱越不安，隻有安心地等。
大港分公司如期舉行了開工儀式，選在一個專門請人挑選出的日子裏。百期德公司的股東代表楊寶營孔慶金楊明琦西裝革履出現在這個隆重的儀式上。這樣一片充滿希望的土地，百斯德公司向集團化規模化現代化方向發展的步伐將開始加快，今天新公司的正式投產運營隻是前進路上的第一步。正是因為邁出了這關鍵的一步，才會讓更多人才聚集到我們身邊，人才是企業走向現代化的最至關重要的組成部分，離開人才，我們將寸步難行。所以，我們的新公司要完全走社會化招工模式，堅決杜絕任人為親的現象。新人新貌新氣象，高起步的發展，必定會產生標杆效應……
若不是技術部分析組長沈立軍聽白工念叨，再轉述給大家，百斯德的主任們哪裏會知曉今天是大領導們的重要節日，怪不得覺著大樓前空蕩蕩的。任經理出差，現在廠裏隻剩下楊明舉與白工二位股東坐鎮。而百斯德公司與大港公司到底屬於怎樣一種關係，誰又是大港公司的股東，也許隻有楊寶營與楊明琦最清楚。多年來，百斯德公司在上海注冊的一家表麵上與百斯德無任何血緣關係的貿易公司，走賬百斯德公司的外銷產品所得巨額利潤剛好投入到了大港新建公司中。如果說百斯德尚有村股的製約，那麼大港公司已徹底脫離與村委會的所有瓜葛，那才是楊寶營楊明琦們今後施展拳腳的地方。有楊明琦在，當然少不了現任董事長兼村黨委書記的楊玉才及副書記楊明琦媽媽的隱形股份。
楊明舉粗放慣了，他才不願動用腦細胞考慮大港公司的權屬問題，而集團的發展方向似乎就沒人跟自己提起過，更別說規劃，那都是在不需要楊明舉出現的場合中由幾個關鍵人物定奪的結果。眼下的任務似乎隻是保證百斯德院中一切安好，就好。楊明舉相當清楚自己在眾股東中的位置：說話無足輕重，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發言權，還不如以技術方式入股分文未掏的白工說話頂用。索性便不去想。
自打年初批下二胎的生育指標，楊明舉媳婦已經辭去財務部出納員的工作，如今隻是一門心思在家待產。過去還可從老婆那聽到關於公司各種大事小事的動向，老婆這一回家待產，楊明舉就徹底淪落成這個院中哪哪都離不開、重大決策又無關乎他的地步。不思慮工作上的事，便把餘下的精力轉移到養生保健上，什麼治療大病的偏方啦、全身有多少穴位啦、哪兩種食物不能同時食用啦等等。還有五花八門的藥酒、來自美國高科技的這個藻那個菌的，最離不開身的是那兩個如手表鏈的亮銀色磁療降壓鏈，如若是太陽底下走來，他腕上的那兩道閃閃銀光為他平添一股仙氣。戴上那東西，血壓還是得靠藥物控製，可為數不少的鈔票換回的那兩道鏈子不可能扔了吧，高興起來就戴一回，隻當是心理安慰吧。早年間，他與張海衛師從張洪寶的信徒練習氣功，如今那些關於氣的原理基本上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唯有打坐一直堅持著，用他自己的話說：打坐，可以讓自己迅速進入忘我狀態，真正的入定後你就有一種置身世外的感覺了，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意入定的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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