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24 更新時間：09-05-16 14:57
三十五往事如煙怎堪憶
海遺掠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離小葉了，她眉頭緊皺，惱恨小妖精不聽話，可也顧不上訓斥她。身邊的人偶多如牛毛，砍了一個就接上十個，她應接不暇。
足尖在竹身上重重一踏，借著回力，將手中的劍送進了人偶的胸膛。海遺這招劍勢之力極大，洞穿了這個人偶的胸膛後，從脊背上穿出來的劍尖又釘入了後頭人偶的腦袋。她的傷很重，肩頭上早已紅透了，一身衣服早被血跡染得斑斑駁駁，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被血浸得濕透。這回用力過猛，她不禁又些脫力，腳下便沒踩實，竟從竹枝上跌了下來。她連忙回劍，另一隻手拽住身旁的竹枝，剛要喘口氣，人偶已經湧過來了。她勉力一拽，將身體翻躍到枝頭掛住。她腳下虛得厲害，肩頭上的傷口卻又拉開了幾分。
海遺深深吸了口氣，這麼短的當兒，已經有個人偶從她身後過來了。她猛地掠開，那隻蒼白的手就擦著她的臉過去。海遺手中長劍順勢一抖，將人偶劈成了兩半。她想休息會兒，左右又上來數個人偶，頭頂上還有好幾個。她一劍劈去，掃開三個，肩上的傷卻火辣辣地疼起來。海遺手抖得厲害，慘白著一張臉，肩頭上鮮血蔓延而下。忽然間眼前一暗，她慌忙間扶住身旁的竹子。還沒等她緩過勁來，斜次裏跳出一個人偶，在她的胸膛上重重一撞。瞬間。海遺便如一隻斷線的風箏，向著榕樹的方向被撞了出去。
她勉力地睜開眼，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掉進榕樹裏。粗糙的枝葉擦著她的臉、她受傷的肩頭、她全身上下酸痛流血的肌膚，她仿佛被疼痛驚醒了，一咬牙拽住了身邊的東西。
手心裏是柔軟的感覺，仿佛人的手掌，卻沒有絲毫的溫度。海遺虛弱地抬頭看去，落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猙獰扭曲的麵容。一身血衣的女子狠狠睜著突出來的眼睛，胸膛被狠狠地剖開了，斷裂的肋骨醜陋地綻開在胸膛之外。沒有內髒，剖開的胸腹裏空蕩蕩一片。她被人垂掛在榕樹裏，脊背被鐵絲穿透。而她的身後，是一張鐵絲結成的蜘蛛網。
她就像是被蜘蛛捕食的獵物，早已被吸光了精髓。
海遺猛然間看到這個景象，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她的手正抓在那屍體的手腕上，這一嚇，幾乎要鬆開手。好容易冷靜下來，海遺狠狠地喘了幾口大氣，將手中長劍刺進了榕樹粗壯的樹幹裏。她借力一躍，清氣卻不足，無法一下子就攀上樹頂，隻能一點一點地向上竄去。躍上樹頂，她冷眼看著前頭匍匐在地上的人偶，心裏說不出的絕望。
小妖精還在那兒呢。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妖精，怎麼能這麼不聽話。
海遺緩緩抹去臉上、頸上的汗水，頭發濕濕粘粘地沾在皮膚上，很不舒服。在這漆黑一片的竹林裏，她忽然萬分懷念紫函洲的一切。那個隻有紫色的世界，連月亮都是一團紫色的光暈。
她在這時候想起了那段無法挽回的歲月，想起了那藏在夢裏的愛情，想起了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那個人長得很好看，明明笑起來壞壞的，可眼角依舊帶著溫柔的神情。她想起那些暖軟酥醉的夜，他在樓底下笑著等她的小師妹出來。紫函洲沒有多少男弟子，他是從別處來的，又長得好看，一直高傲美麗的小師妹也被他的甜言蜜語打動了。寂靜的黑夜，若瑤撒嬌地要海遺答應幫她瞞下這件事，待海遺答應了，她便甜甜一笑，躍下窗口跳進了那人的懷裏。紫函洲的高徒怎會怕這小小的高度？隻不過是為了在他懷裏嬌憨相偎，如同涉世未深的孩子。
他也寵溺若瑤，抱著嬌小美麗的女孩子，眼眸有意無意地看了海遺一眼，是淡淡的、帶著一點蔑視一點嘲諷的眼神。海遺隻能躲進屋裏，聽著他們低聲笑著走開，然後一個人在屋子裏慢慢地蹲下身子。
有時候，海遺會等他們走遠了，偷偷地探頭打量，她看著那個修長的背影，腦海裏便能想起他精致的眉角，想起他那驕傲地飛揚入鬢的眉毛。想著想著，明明眼角還掛著淚，卻漸漸地笑起來。
誰不喜歡那個男人？紫函洲的女子都在談論他，這個笑起來壞壞的、驕傲的、英俊的男人。師傅也不管，任他胡鬧。他也就愈加放肆，誘惑了紫函洲上最美麗的女孩——她的小師妹若瑤。
海遺想起那些宛如夢境的夜晚，若瑤翹著腳幸福地說著葉尹舟，說他帶自己去了哪裏哪裏，還拿出手心裏漂亮的小東西向著自己炫耀。這樣地說了一會兒，若瑤嬌美的臉羞紅了，窩進被窩裏癡癡地笑。
海遺卻隻有一隻不成形的草戒指，那是很久之前若瑤纏著葉尹舟編的。葉尹舟怎會編東西？哪怕若瑤再細心地教他，他編了一半也就沒有興趣了，隨手將不成形的草戒指丟進海遺懷裏。若瑤哪依？就算不成樣子，到底是葉尹舟親手編的，她嘟了嘴鬧別扭。葉尹舟卻笑笑說：“這種破爛你都要搶？我人都是你的，還計較一根爛草幹什麼？”若瑤這才開心了，跟著葉尹舟蹦蹦跳跳地跑出去遊蕩。隻是晚上回來的時候依舊撒嬌地纏著海遺要草戒指。海遺騙她說，那戒指她早扔了。她又不喜歡葉尹舟，留著幹嘛？早知道你要，就留下來給你了。
現在，海遺站在這榕樹的頂端，手掌緩緩撫上心口那個小小的戒指。毛糙的邊角蹭著她的皮肉，這個感覺會讓她想起那段青蔥柔軟的歲月。那時候的葉尹舟是她心裏最愛的那個人，不是過去的葉尹舟，也不是未來的葉尹舟，隻是那個歲月的葉尹舟。可是，哪怕隻是那個時候，葉尹舟也是看不起她的。她長的不好看，劍術又差，脾氣也不好，怎麼可能讓人喜歡？
後來他走了，不要小師妹了。小師妹卻懷了他的孩子。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小師妹死了。她拽著海遺的手離開，卻在最後的時光裏說出了海遺心中的秘密。
——師姐，我把你最喜歡的東西偷了……
原來她是知道的，知道海遺你一直喜歡著那個壞壞的男人。她在最後的時間裏說出來，臉上依舊是那副孩子氣的麵容。海遺怎能憎恨這樣的小師妹？那隻不過是個任性的孩子啊。
葉尹舟卻回來了，他搶走了若瑤的孩子。海遺在大雨裏追出去，卻怎麼也追不上那個混蛋。她跌倒在大雨裏，紫函洲的下任洲主忽然間成了一個無助的孩子，捂住臉渾身發抖地哭起來。
可這一段歲月是再也回不去了。海遺站在高高的榕樹頂，眼前茫茫然一片全是白色的人偶。她看著茅草屋外的小妖精、看著那緊張地不停地跳腳的小妖精，她想，她這輩子總得護住一個人，她不能是最無能的紫函洲主。海遺握緊手中長劍，蒼白的麵容上，一雙眼柔軟地掃過離小葉的臉，待看到人偶身上，已是冷冽的神色。
她吸了口氣，要躍下去，腳踝卻被拽住了。海遺心下一凜，待要作出反應，身體已經被拽下去了。手中長劍一轉劈來，“叮”的一聲，仿佛擊在金石之上。一張猙獰扭曲的臉霎時間湊到她的眼前，白骨的手緊緊扣住她的劍刃，另一隻手倒是柔軟的，掌心狠狠地打在海遺的胸口。心口巨震，海遺被狠狠摔在那鐵絲的蜘蛛網上，一口鮮血刹那間湧上喉頭，一張口就吐了出來。
那被掛在樹上的女子竟然活了。脊背上的鐵絲被她生生扯斷，看起來仿佛事長著骨翅的怪物。
離小葉猛地看見海遺被拽了下去，她的心一下子“咯噔”了一下，腦子裏空落落的全然慌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哭起來，忽然間大聲地吼出聲：“快救命啊！海大嬸要死了！”在那瞬間，小妖精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個掉進榕樹裏的人。她不要海遺死，她要海遺活著。她忽然間撒開腿向大榕樹跑去，毫不理會人偶正向她迅速地爬來。
海遺虛弱地喘息著，胸腹間血液紛湧而上，喉嚨裏滿滿的血腥氣。她看著自己的手，粗糙微黃的肌膚緩緩退去顏彩，漸漸地露出下麵瑩玉透明的顏色。海遺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報廢了。
那段宛如在夢境裏的歲月忽然在腦海裏鮮活起來，她沒有想到她的師傅，也沒有想到她的小師妹，腦海裏百轉千回，隻有那個人的模樣。漸漸的，眼前霧蒙蒙的便看不清了。海遺的眼角緩緩落下眼淚，朦朧間，她再沒有力氣去理會越來越靠近的女子。耳朵裏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她想，可能是離隨夜現身了。她不經有些嘲笑自己的傻——離隨夜怎會不管他的寶貝徒弟？自己卻為這小妖精拚了命，真是可笑。
不過，卻一點也不後悔。那個小心翼翼的小妖精是真的好良心。不喜歡自己的時候就明了了地擺出自己的臭臉，後來不討厭自己了，就會和自己撒嬌，會把自己當孩子哄。麵對這樣的小妖精，海遺終於不用去猜測真正的心思，也不用再裝傻，裝得仿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她微微地笑起來，恍惚間卻看見了一張在心裏頭藏匿好久的麵容，他竟然也會焦急地看著自己，果然是夢呢。海遺緩緩閉上眼，她沒有力氣了，身子貼著鐵絲網滑落下去，卻忽然地落進一個溫暖的懷裏。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