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57 更新時間：09-06-02 15:23
四十八分別
“哥哥……”離小葉小聲地呼喚了一聲，眨了眨眼睛開口正想說幾句，後領子就被人拎起來了。她皺著眉頭一扭頭卻看見了師傅離隨夜，巴掌大的小臉立刻耷拉了下來。離隨夜挑了挑眉毛，嘴角泛起淡淡的一絲笑意。離小葉最害怕師傅這副模樣，連忙諂媚地笑起來說：“啊呀，師傅您怎麼來了？這裏多冷啊。”
“你不回家在這裏做什麼？找寶啊！”離隨夜沒好氣地說。
離小葉完全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笑嘻嘻地說：“我就是回來玩玩，玩玩，沒什麼別的事……好歹是我老家嘛……”
離隨夜冷笑著點頭說：“你膽子真大啊！竟敢跟我撒謊了！還想被關禁閉是不是。”
離小葉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垂下臉。雪澤微微蹙了眉，碧綠色的眸子裏泠泠泛光，不動聲色地將離小葉攬到自己懷裏說：“離宮主，我妹妹年幼，若要責罵，就讓我這做哥哥的代受吧，也算是我教導無方。”
小妖精卻嘀咕一聲：“就算教導無方也是賴皮臉師傅教的，管哥哥什麼事啊……”
“小小，你說什麼？”離隨夜似笑非笑地問。
離小葉一激靈，連忙擺手笑著說：“沒，沒什麼。師傅你聽見什麼了嗎？可能聽錯了吧。我什麼話都沒說。”
雪澤忽然將離小葉的手握緊了，看了她一眼，讓她不用害怕。離小葉嘻嘻一笑，有些得意起來。
離隨夜冷哼一聲，轉臉看著雪澤說：“你不用跟我廢話，她是我徒弟，該怎麼管我自己心裏明白。小小，和我回去，你這一點沒用的小妖精呆在這兒隻能惹禍。”最後這句話雖是對離小葉說的，可離隨夜依舊看著雪澤。
——你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嗎？這是個一點本事艘沒有的小妖精，而你，妖族最後的皇子，你的手上終要沾上淋漓的血水，你能把她帶到哪去？難道要讓她看著碧落山穀血流成河、腳邊都是折斷的肢體的世界嗎？
你能保護她嗎？能讓她不害怕嗎？
雪澤的眼睛微微地顫抖起來，忽然地閉上眼睛，把離小葉摟進自己的懷裏。好不容易又能看見小小，卻忽然間就要和她離開了。
忽然想起來，曾經也是自己把小小弄出離魂界的。這個寒冷的有進無出的世界，憑小小的本事，是絕對跑不出去的。可是，他怎能把她留在身邊？這個懦弱的沒本事的小妖精隻會在被他責罵後偷偷地躲起來哭泣，到了第二日又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模樣。而他身邊的都是有著寒冰心髒的戰士，可以毫不猶豫地坎下摯愛之人的腦袋。他無法把小小教導成冷血的、隻知道複仇的工具。
亦是不忍心。一想到如此純然的小娃娃會成為麵色寒瑟的冷血之人、會高舉手中的利劍馳騁在碧落山穀砍下一個又一個的腦袋，他便會嚇得一身冷汗。
罪人隻要一個就夠，何必再拖上一個無辜可憐的孩子。
那個時候，她隻是個無知的娃娃罷了，會傻傻地對著一個醜陋的雪人說話，問著“冷不冷啊、餓不餓啊？”的傻問題，會一個人悄悄地跑進父皇的宮殿拔父皇的胡子，也會因為他微微蹙起的眉頭難過，小心翼翼地待在一邊查看他的臉色，一句話都不敢說。
可惜時光匆匆，早已回不到當年純然的歲月。
所以，才拚了力把她弄出了離魂界。於是離魂界裏空蕩蕩地隻剩下沒有溫熱之血的死士和自己。這個世界如此寂寞荒蕪，本就不該存在像小小這樣懦弱膽小的娃娃。
隻是，孤單一人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想起曾經的歲月，想起小小為他掩上滑落的被，想起她在漆黑的屋子裏一個人抱著身子哭泣，想起碧落山穀雲卷雲舒、草長鶯飛間小小跳著腳和父皇鬧脾氣的溫柔。
孤獨地在記憶裏尋找著溫暖的時刻，不知不覺地過了如此多年，忽然間又見到了小小，她還是曾經的那副模樣，懦弱的、膽小的、心軟的……忽然間，心底裏最柔軟的一塊土地被悄悄觸動，腦海裏隻知道一件事——她回來了，她回到自己身邊了。
即使是為了別人，可至少她回來了。
可是，能留下她嗎？
雪澤狠狠吸了口氣，睜開眼，盯著離小葉的眼睛說：“小小，你和離宮主回去吧。這個世界你本不該來。”
離小葉愣住了，好容易才能開口出聲：“哥哥，你不要我了？”
雪澤慘淡一笑：“你能幫我什麼？你隻是個沒本事的小妖精，隻會拖後腿，我這麼忙，哪裏來的功夫保護你？”
離小葉心一陣一陣地抽搐地疼痛——是的，確實是這樣呢。隻是這麼短短的瞬間，已經讓哥哥受了傷，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她一點一點離開雪澤的身邊，低著頭，眼淚緩緩地聚集起來。她抽噎出聲說：“哥哥，要是我本事大了，我一定回來。你別不要我。我知道我沒用……可是我會很努力、很努力……”
雪澤微微而笑，可是那笑也是如此酸楚：“終有一日，我要回到碧落山穀，到時候，我會來找你。你好好地在離宮主身邊待著。要是不開心就跑出來。你哪裏都可以去，隻是不要再回來離魂界了。”
離隨夜眉毛一揚說：“你別給我教唆這個笨蛋。她本來就傻，胡思亂想地不知道會理解成什麼意思。你要是很空，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回去訓練訓練你那群部下。”他扭頭盯住離小葉說，“還不過來，難道還要我來逮你嗎？”話裏這麼說，卻不給離小葉選擇的機會，一伸手就把她抓進手裏拎了過去。雪澤下意識地想伸手把小小拽回來，指尖剛動便硬生生忍住了。狠著心轉身離開。
雪白的鬥篷飛揚如風雪，他緩緩帶上帽子，將自己的臉容遮蔽。
終要離開，何必還要露出留戀之色？隻會徒然增加彼此的愧疚罷了。
離小葉眼睜睜地看著雪澤走遠，她原本隻是低低地喚著“哥哥”，倒最後，再看不見雪澤的身影，整個世界在她眼裏隻剩下單調的黑白二色，哥哥早已幻化入遠方漆黑的世界。
她忽然大聲哭起來，不停地抹著眼淚，嚎啕地喊：“哥哥、哥哥、哥哥……”小妖精哭得好傷心，最後蹲在雪地上捂著臉無法說話地抽泣。
離隨夜的臉色很難看，小妖精這麼一哭一喊，仿佛他是拆散兄妹的惡霸一般。他脾氣本來就不好，此時臉色一沉，寒聲厲喝說：“哭什麼哭！跟我回家！讓你打掃房子你卻跑這兒玩來了！還哭！”漸漸的，看著小妖精哭得越來越傷心，離隨夜心裏也越來越煩躁，語氣也不如開始的硬了，輕柔了些說，“好了，我們回家。反正你在這裏也隻會給他添麻煩。你再哭下去又能怎樣？讓他心疼得回來找你？然後讓他為了保護你而遍體鱗傷？”
小妖精抽抽噎噎地抬起頭來，腫成核桃似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離隨夜，一抽一抽地說不出話，隻會不停地搖頭。離隨夜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你這搖頭是什麼意思？不願意和我回去。”
小妖精停頓了一下，低下頭，許久才輕輕地搖了搖頭。離隨夜歎了口氣，伏下身輕輕拂去離小葉眼角的淚滴說：“好了，別鬧脾氣了。師傅給你買包子吃。”
“要肉的。”小妖精抽抽噎噎地說，黑溜溜的圓眼睛怯怯地望著離隨夜。離隨夜哭笑不得，點點頭算是答應——這妖精還真是好哄。
伸出手，將離小葉拽起來，兩個人慢慢地走在雪地上。小妖精漸漸地止住了哭聲，隻是神情依舊懨懨的，忽然嘀咕出聲：“也不知道紫庭去哪裏了。”
離隨夜知道小妖精是在問他，他裝作沒聽見，看著天，慢悠悠地走著。小妖精嘟著嘴，明顯不開心，可又不敢大聲問，隻能繼續嘀咕說：“葉大叔、海大嬸他們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離隨夜終於不耐煩了：“你還要不要肉包子？”
“要要要！”離小葉忙不迭地回答，不敢再挑戰離隨夜的底線。走著走著，卻看見前頭大雪裏有個發抖的身子。走近了些，才看清是海遺，凍壞了似的，抱著身子，嘴唇青紫，不時地掩嘴咳嗽。卻沒有看見葉尹舟的身影。
離小葉驚呼出聲：“海大嬸！”海遺抬起頭來，看見了小妖精，鬆了口氣地笑了笑說：“你沒事就好，我也可以放心回去了。”
離小葉卻舍不得了，跑上去抱著海遺的手——真冷啊：“大嬸，你要走了？回紫函洲嗎？”
海遺遲疑了一下，依舊點了點頭。
離小葉跳著腳說：“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回去？他們能認得你嗎？你還沒本事證明自己，到時候吃虧了怎麼辦？”忽然想起來一個人來，小妖精眼睛一亮，“不如找葉大叔吧，他那麼厲害……”離隨夜聽了，在旁邊冷冷一哼——這死徒弟，誇別人倒誇得順嘴！
離小葉不提葉尹舟還好，這一提，海遺身子猛地一顫，連嘴唇都抖了一下，卻不是因為凍的。她寒聲說：“別跟我提那個混蛋！”手指在長劍上扣緊，海遺平穩不下來自己的情緒。
離小葉知道自己又壞事了，可憐巴巴地看著海遺不說話。海遺歎了口氣，抬起手中的劍說：“放心吧。紫函洲不比其他地方，那兒認劍不認人，隻要我拿著這把紫函劍，我便是這紫函洲主，這個規矩他們絕對不敢不遵。”她說的不假，卻也沒有說明白。規矩確實如此，可還有一句她沒有說——除非紫函洲門人有本事孤身殺死那個持劍之人！
海遺現在什麼修為也沒有，她原本是前任洲主任命的傳人，按照洲規，不受此條規矩的製約，她現在變了模樣，老一輩的人就算認得她，也會裝作不認識，她此次回洲，隻是死路一條。離隨夜心裏清楚，可他懶得理會——自己找死，難道我還要攔著她？
離小葉卻不知道，還點點頭說：“那大嬸，你可要看好這把劍啊，要是讓別人搶了就不好了。”
海遺點點頭，算是安慰她。離小葉笑起來：“我們出去吧。這裏那麼冷，大嬸你都凍著了。”拉著海遺就走，隻是不停地回頭而望，仿佛那淒寒的天地裏會緩步而來一個白衣銀發的妖族皇子。
終究看不見。小小的妖精心裏酸酸地疼痛。她隻知道，終有一天，遙遠的碧落山穀裏，會有一個人會在那兒等著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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