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2 更新時間:09-06-29 12:01
六十一冰海
水月心又回到了妖界,從船舫上跳下來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下符中書,溫文儒雅的檀宮主人懶洋洋地閉著眼睛,卻在她回頭看來的瞬間眯著眼微微地笑。
她想,這個人真好啊,要是能這樣簡單地和他在一起,春天的時候看花開,冬天的時候看雪落……
可惜,隻是月亮不願意。短短的幾天,情竇初開的孩子愛上了另一個人,那時候的月亮柔柔地漂浮在她的手心裏呢。
剛開始的東西不一定是最好的,卻是最難忘的。
她下船來沒多久就碰上了薛輕揚。薛輕揚很焦急地把她拽到一邊說:“你怎麼上了檀宮主人的船?他沒為難你吧。”
“他怎麼可能為難我這麼個小人物?他脾氣很好的。”
“脾氣好?”
“是啊,我說什麼他都不惱。”
薛輕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河麵上漸漸蕩遠,緩緩向天空駛去的船舫:“你真是命大。我聽說符中書雖然看起來溫文儒雅,可是心思卻狠烈無情。他想要的東西,絕逃不出他的手心。”
聽她這麼說,水月心心裏莫名地慌起來,可依舊強顏歡笑說:“你又沒見過,道聽胡說的事做不了準。”
“那倒也是。”薛輕揚笑了笑,“對了,那臭小子呢。你又放跑他了?”
水月心嘟起嘴唇,明顯不高興:“他找他的老情人談心去了。”
“嗨,就這點破事也能讓你這麼不開心?他以後說不定做出來更讓你傷心的事情呢。你要喜歡他,就得好好忍著。其實,他越和葉碎城談心聊天,你就應該越高興。你想想葉碎城的性格,聊起天來能讓人開心嗎?至少往日裏他見過葉碎城後,總跑我這兒來喝悶酒。”
“既然那麼不開心,幹嘛還要喜歡她?”
“你不也一樣。”薛輕揚看了水月心一眼,嘴角顯出一絲苦笑,“肯定是有什麼難以忘懷的事情繞住他了罷了。人是很傻的,不到最後一步,永遠都不肯相信自己的選擇其實是個錯誤。好了,我們回客來居坐坐,我教你喝酒,以後要是難過得受不住了,可以依賴這東西一下。”
客來居。靠窗的座位上有兩個喝醉的女人。
水月心已經微微地有些醉了,伏在桌子上昏昏欲睡。抬起眼的時候卻看見了一個比她還醉得厲害的人,搖搖晃晃的年輕男子笑著拍著她的肩膀,眉眼俊秀好看,煙火的光輝落在他的眼睛上,亮晶晶的。
水月心有些傻氣地笑,從桌子上撐起身子向著雷天海靠來,腳下不穩,一摔就摔進雷天海的懷裏。雷天海倒也沒什麼忌諱,他一直隻是把她當作孩子罷了,揉著她的腦袋笑著說:“我這回可要被水殿主罵死了。乖,跟我回家。”
水月心低聲嘟囔著,醉了的人根本聽不清她念叨的是什麼。雷天海也不管,把她抱起來就走。剛邁步,衣袖卻被薛輕揚拽住了。他睜著惺忪醉眼,迷茫地望過去。薛輕揚施施然半躺半坐在那兒,朦朧通透的紗衣被微風輕輕地吹起,將白皙柔膩的小臂露了出來。嬌小漂亮的赤足足尖上掛著玉質涼鞋,蕩啊蕩的,隨時能落下來。她忽然靠近些,手肘支在桌子上,托著下巴說:“是不是除了葉碎城,你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
雷天海愣了一下,又笑起來:“你別鬧了。跟小孩子似的。”
薛輕揚的臉色黯淡下來,她偏過頭去,看著窗外的煙火在她的眼睛裏支離破碎。她忽然歎息似的說:“我曾經也以為除了那個人,我再也不會喜歡上別人了。可惜到頭來,我忘記他也忘得快,現在想起來,高興啊難過啊的,竟然什麼都沒有,就仿佛想起一個極普通的曾經認識的人罷了。隻是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很傻,怎麼就喜歡上這麼樣的一個人了呢?”她回過頭來,朝著雷天海嫵媚一笑說,“我可能真的醉了,說了這些胡話。你好好地看著這個孩子,她被符中書看上了……她才這麼小。你既然帶她出來,終該負點責任。我也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我的樓裏可真要亂成一鍋粥了。”她站起身來,從雷天海的身邊過去,所過之處漂浮起一陣旖旎的幽香。雷天海看著她走遠,從客來居下的人群裏穿梭而去,水一樣的眸子流轉著情絲。也隻有雷天海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薛輕揚真正地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眸子裏的光會撲簌簌地亮起來,而不是如現在這樣蒙著一簾青霧,眼角上媚氣橫生。
他搖搖頭,將懷裏睡著了的孩子抱緊了,搖搖晃晃地走下樓去。
水月心醒過來的時候,水月微正坐在她身邊看著她。房子素淨到幾乎隻能用空洞形容,水月心知道這是姐姐的臥房,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來的。水月微一瞧她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平淡地說:“他把你帶回來的。你醉得厲害,我就把你帶到自己房裏了。他早就走了。你這回不用去找雷老爺子,我可以告訴你他去了冰海,為他喜歡的女人找寶貝去了。你要去找他的話,我不攔你——這輩子,我也從來沒能攔住過你什麼。”她緩緩撫摸了一下水月心的眼角,潤澤剔透的肌膚上沒有眼淚,卻似乎有水的靈魂悄悄地附著在她的指尖上。
水月心從床上下來,慢慢地移開些身子。她看著姐姐惆悵哀傷的容顏,心底裏湧起說不出的酸楚。好久,她才幹巴巴地開口說:“姐姐,我要走了。我一定盡快回來,你別為我擔心。我已經長大了。”
水月微依舊那樣地看著她,珍珠一樣的眼睛裏柔慈哀傷的目光輕輕地籠過來,就仿佛看著一個明明早已經受傷了卻不自知的孩子。水月心最害怕姐姐這樣的神情,她慌忙地轉身跑出去。遠遠的,她聽見水月微一聲徹骨傷痛地歎惜:“你還這麼小,一旦受傷了,是一輩子都還不了的傷口……這麼長的路,走錯了該怎麼辦?”
水月心假裝沒有聽見,她跑得越來越快,巨大的傲萊在她身後漸漸地成為一個黑點,她才停了下來,站在高高的雲層上望著那個方向,她想,姐姐會不會在為她哭泣。
——不會的吧,記憶裏姐姐從來沒有哭過,就連父親母親死的那天也不曾哭泣,怎會為了她這個任性的壞孩子哭?
水月心苦笑了一下,腳步又重新踏開了——冰海,還在那麼遠的北方呢。
傲萊殿內,水月微燃起手邊的香爐,透明嫋嫋的煙緩緩地透過香爐的空洞繚繞上升。她從迷離的煙幕裏望出去,世界在瞬間模糊不清。她卻看見遙遠的記憶,像一條滑膩狡猾的魚,悄悄地鑽進她的腦海裏。她將手蓋在香爐上,遮住透煙的孔洞。眼前的煙霧緩緩散去,終現出真實雪白的世界。水月微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撫摸過去,指尖上盈盈蕩下一滴淚。
水月心終於來到她想到的世界。北方的冰海,這個寸草不生、隻有冰雪的世界,寒冷會悄悄地滲進你的骨髓裏。水月心抱緊身子,竟然被凍得嘴唇發青,仿佛普通的人類一樣。她終於明白冰海是個奇怪的地方,哪怕是神靈,來到這個地方後也會變成半個凡人。
這麼冷的地方,竟然還會下起柔軟的白雪呢。
水月心小跑起來,四處張望著尋找雷天海的身影。她想開口喊雷天海的名字,一張口,風雪就湧進咽喉裏,根本喊不出聲。廣闊的冰海上浮著尖厚的冰層,上麵還鋪著厚厚的雪,望過去是一片平靜的白色地麵,看不見地下洶湧的暗潮。水月心跑上冰麵,刺骨的寒涼透過輕薄的布鞋透上來,幾乎要凍得抽痙。她跳著腳,忽然又蹲下來將腳下的雪掃開,想透過冰層看到底下的海。
什麼都看不見,冰晶的白色充塞眼睛,隻能看見無盡的冰層,仿佛所站立之處,隻是一塊純冰雕成的大陸。她以為自己找不到雷天海了,不由虛弱地捂住臉哭了起來。
她在心裏呼喚著雷天海的名字,她想,他在哪裏啊?她都到冰海找他了,他怎麼可以不見她。冰海這麼冷這麼冷,沒有一個人,望過去隻有白茫茫的一片,能晃疼人的眼睛。
雷天海,你在哪裏啊?我來找你了!
忽然一陣巨大的爆裂聲在耳邊響起來,尖利的冰刺狠狠地打在她臉上,幾乎能劃出道道血痕。水月心驚慌地轉頭看去。離她很遠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冰層炸裂了,碎紋直裂到眼前。冰冷的海水蔓延上來,深藍的顏色,閃著妖異的光華。
水月心直覺地意識到出事了,她慌張地想跑過去。身子一動,腳下的冰麵便裂開了。她一下子跌進海水裏,刺骨的冰冷束縛住她的力量。太冷了,連本該柔軟的水也變成了利刃,尖銳地刺激五竅四肢——仿佛一群群尾刺帶毒的黃蜂,包圍住了這個打破它們家園安樂的不速之客。
水月心根本來不及思考,眼睛睜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模糊朦朧的一切。眼睛凍得似乎快要壞掉了,她卻舍不得閉上眼睛。深藍色的海水在她麵前紛亂湧動著,像水晶無痕。巨大的鯨魚甩著長尾遊戈而去,掀起的浪頭把她打得老遠。
她想看見雷天海的身影。
她掙紮著向著冰層破裂的源頭遊去。冰冷的海水拖著她的手腳,就像水中有冤死的水鬼。她很命地甩開手腳,向著前頭遊去。冷得打顫,牙齒也抖起來,海水一口一口地灌進肺腑,真的要凍壞她了。
水月心卻不怕了。小小的孩子第一次這麼執著與勇敢。她隻知道要遊到那個地方,有個人在等著她過去。
忽然間,蒙蒙朧朧的,眼前深藍色的海水裏泛起一絲淺淺的紅色,如一條柔化纖柔的線條。水月心猛然愣在當場,胸膛裏有一股劇烈的恐慌要噴薄而出。
瞳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低下頭,向著深海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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