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44 更新時間：09-05-21 20:21
北院大王的任命儀式在十一月初十舉行。
雖然此時的遼國已經非常寒冷，但是那天的天氣卻晴朗萬分，隻見遠處天邊依稀滲出霞光萬道，將雲層染成赤橙丹彤的金燦，翠瓦疊金，琉璃碧簷，上京城的建築在晨光中連綿起伏，如同瓊樓仙宇，莊嚴而高不可及。
儀式簡單卻隆重。
上京城所有的官員皆來道賀。
耶律休哥智勇雙全，是遼國難得的將相之才，有人說他早該登上北院大王的寶座，有人卻覺得滿城之戰他身為主帥未能獲得戰爭勝利有愧於皇上的信任和器重。但無論如何，耶律休哥成為遼國北院大王是不爭的事實，他的赫赫戰功以及在朝中的威信都不容置疑。放眼遼國上下，的確沒有比他更適合做北院大王的人選。
耶律休哥身著墨綠色左衽長袍，袍子上通體平鏽花紋、袖口和領口鑲著紫貂皮，腰間係蹀躞帶，上麵掛了一串名貴蜜糖色琥珀為裝飾，腳蹬一雙褐色以金絲縫紉的上好鹿皮靴，豪華俊秀，將他不容置疑的篤定、沉斂及高貴威嚴一一彰顯出來。
當耶律賢把官印穩妥的交予耶律休哥的手中，臉上浮起淡定的笑容。而耶律休哥表情莊嚴，一絲不苟，他的周身上下散發出王者般的氣勢，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遙不可及，那是一種高貴但不高傲，一片赤字之心在此一一表述：“從此以後，我，耶律休哥將會以大遼的和平與繁榮為己任，不遺餘力的為之付出，但求天下百姓安定，國力昌盛，若違背此初衷，則愧對大遼，愧對皇上對我的信任，嚴懲不貸，萬死不辭！”
耶律休哥在這大殿中央，俯瞰群臣，天下都盡收眼底，隻手可握。
在這天闕輝煌中，現在殿中的每一個人，仿佛都看見耶律休哥身在此位，心中所裝著的浩瀚山河。那是多少人都不顧一切想要守衛的東西。
但是，真正能夠做到的又有幾人？
也許，這個在殿上氣宇軒昂，雄心壯誌的男人才真的可以吧。
在儀式結束後的宴會上，美食美酒，歌舞升平。
遼國許久沒有這麼熱鬧，耶律休哥華服依舊，舉手投足都有種由內散發的從容與優雅。他幽深的眸子若有所思有些固執的凝於一處——
那是一個安靜的女孩，她的皮膚雪白光滑，尤如美玉，紫色襖袍上繡著朵朵海棠，淡雅爛漫；腰間束著金色封帶，帶上一串晶瑩的紫水晶閃著淡淡的華光。她的額頭也串著一條金色的鏈子，鏈子上有細密的流蘇，與腰帶交相輝映，她臉上平和的神情，若有若無的笑容，好像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卻叫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因為她身上似乎有種跨越時空的美麗。
宋希——這樣的女人，是不是不會屬於任何一個男人？
耶律休哥有些心痛的想著，她已經是他的人了，可她的心卻不屬於他，竟然那麼直接的拒絕了他的求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正在這時，前任北院大王耶律奚底前來道賀，他走到耶律休哥麵前，顯然已經帶著幾分醉意，他拿起酒杯敬他：“恭喜你！你這隻大遼的雄鷹終於要展翅高飛了！”語氣中既有羨慕，又含著幾分妒意——雖然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如耶律休哥，可難免心裏有些不平衡：“來！”
耶律休哥大方的迎向他，兩人酒杯相撞，當中的液體有些灑了出來，兩人一飲而盡。
喝完這杯，耶律奚底意猶未盡，將目光轉向宋希說：“早聽說休哥鍾情於一漢族女子，今日一見，果然是個美人！而且是和契丹女子完全不同風情的美人！你願意和我幹上一杯？”
見他滿身酒氣，宋希不免皺眉，但是也不好拒絕，隻是尷尬的笑了笑，正舉杯到嘴邊，耶律休哥奪去她手中的酒杯，不緊不慢卻不容置疑的說：“我來代她喝！”
耶律奚底大笑：“休哥你竟然這般心疼她，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你喝多了！”耶律斜軫前來解圍，他過來扶住有些搖晃的耶律奚底，將他連攙帶扶的送回座位上去。
正在這時，聽到皇後在喊他，於是來到蕭綽麵前。蕭綽讓他坐下，他看著這晚喜氣洋洋打扮的她，暗紅色長袍上是粉色的桃花，仿佛春天已提前來臨。
她施了比平常濃厚的胭脂，看起來高貴中帶著嫵媚，她笑著問：“麗晴怎麼沒來？”
“她這兩天不舒服，我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他淡淡的回答。
“怎麼了？是不是害喜嚴重？”
“大約是吧，她現在什麼都吃不下，隻是一味貪睡。”他微微皺眉，神情有些擔憂。
“一開始這樣的，過段日子就會好，我差人明天送些上好的補品去。”不知為何，她神色有隱約的失落，但隻是一瞬，便如同海底微瀾，一波之後便在浩瀚深處無影無蹤的隱去，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我知道了，多謝皇後。”他注視她，目不轉睛的——也隻是一瞬，便調離的視線。
“韓隱……”她欲言又止。
他疑惑的看著她，聽見她說：“這兩天隆佑不舒服，他身子骨一向弱，你也知道——過兩天，我去看她。”
原來，這就她要說的——全部嗎？她是這樣的女人，縱然心裏有什麼想法，哪怕是最激烈的思想鬥爭，表麵上卻是波瀾不驚。
是不是，一切都是錯覺，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夢幻呢？
她始終是她，遼國最尊貴的不可取代的女人。
她是君，他是臣，這一點，橫古不變。
她當他是弟弟，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錯落的視線相接觸，似乎是有過微弱的火花，但終究一閃而逝。
他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終於灰飛煙滅。盡管他一直愛她，將她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發誓效忠於她，為她奔赴沙場，萬死不辭，但是她依舊是她，彼此的身份，彼此在心目中的位置，都不曾改變。
就讓他慢慢釋懷吧，畢竟，有命中注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又或者，一切的失落與不平在蕭麗晴身上已經得到補償，誰欠誰，說不清，也無從算起。
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他不再刻意強求什麼，命裏有時終須有。
如果注定沒有，也就是沒有吧。
宋希感激的望著耶律休哥。他麵色緋紅，連眼睛裏都充滿血絲，他喝多了——他已經記不清喝了多少，幾乎沒有醉過的他曆經今晚，也不甚酒力。大家都在興頭上，他是主角，也不好提前退場。他用手撐著額頭，等待下一個與他碰杯的人。
“你醉了，”她小聲說：“茶能解酒，喝一點吧。”她奉上一杯綠茶。
“謝謝。”他喝了兩口，說：“剛才奚底喝多了，你別介意。”
“怎麼會呢？其實，你用不著為我擋酒的，你已經喝多了。”她看著他，有些心疼的說：“不要勉強自己。”
他也看著她，幽深的眸子閃著明亮的光彩：“我沒事。”
似乎在倆倆相望的凝視中消失了一切距離，平靜的炙熱卻在其中悄然燃燒起來，點點奪目如星辰，照亮了心底每一個角落。
正在這時，景宗開口問：“今天是北院大王上任的好日子，諸位有沒有準備什麼即興節目啊？讓大家共同慶賀一番？”說罷，特意將目光投向宋希。
她有些不好意思，臉不禁紅了畢竟這是皇上的要求。景宗笑道：“你要是拒絕，我可要罰休哥的的酒！”
事到如今，隻好趕鴨子上架了，隻見宋希盈盈一笑，看著皇上，又看著休哥，說：“皇上不介意的話，我唱一支歌好麼？”
“如此甚好！”耶律賢拍案一笑，於是眾人的目光都投射到宋希身上。她從容的站起，來到大殿中央，她神情雖然不是很自然，可那幾分少女的靦腆，似是蘭苞綻放，滿身上下都是青春光華，叫人為之一震。
她想了想，此情此景，正好配上那首小時候常聽的歌，於是緩緩的唱到：
“道不盡紅塵舍戀訴不完人間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緣流著相同的血
喝著相同的水這條路漫漫又長遠
紅花當然配綠葉這一輩子誰來陪
渺渺茫茫來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現
藕雖斷了絲還連輕歎世間事多變遷
愛江山更愛美人哪個英雄好漢寧願孤單
好兒郎渾身是膽壯誌豪情四海遠名揚
人生短短幾個秋啊不醉不罷休
東邊我的美人哪西邊黃河流
來呀來個酒啊不醉不罷休
愁情煩事別放心頭……”
“這是你們中原的歌曲嗎？”耶律賢問：“詞寫得很好啊，愛江山更愛美人……”言猶未盡。
“算是吧……”
“哈哈……”景宗笑道：“那你說，是江山重要還是美人重要呢？”
宋希想了想，轉而微笑道：“都重要！自古以來，江山美好如畫，多少英雄一世征戰隻為一覽這美好宏圖；英雄有了江山，身邊缺了美人，未免寂寞遺憾；徒有美人而沒有江山，更算不得英雄！所以，英雄在世，江山美人，一樣都不能少！”
“好！說得好！”景宗讚賞的看著她，他舉起酒杯對眾臣道：“為了江山，為了美人，今晚不醉不歸！休哥，朕準你明日不必早朝，今天一定要喝個痛快！”
“是！”耶律休哥看著皇上，轉而把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宋希身上，含著一種深深的凝望，深到仿佛要把她整個人都吸進去。
******
晚宴結束，耶律休哥與宋希回到王府。
這是皇上新賜的華宅，修葺得典雅大方，低調別致，非常符合他的風格。由於剛下過一場雪，夜晚的王府仿佛出現了一片寧靜的世界，月下的雪光瑩瑩，疏枝綴玉，微風帶起紛紛然的雪影梅香。
宋希費力的將耶律休哥扶到床上，小心的幫他脫下鞋子，解去外衣。
他隻覺得身體沉重且渾身無力，但頭腦格外清醒。
宋希和丫鬟們把床被弄妥，她轉身想去再倒些茶來，卻被他拉住手。他低聲道：“別走！”
“我去去就來。”她微笑，試圖掙紮，他卻一點也不鬆手。
“別走！”他不容她離開，很少有這樣的強硬。
“好……”她放棄了掙紮，任憑他濃烈的酒氣將她淹沒。
“為什麼我總是覺得你隨時都會消失……”耶律休哥神色迷醉，低聲呢喃，將她拽入懷裏，仿佛她是一世的珍寶，是窮其所有也不能夠舍棄的人。
“不……我不會消失，既然我來到這裏……”她在他懷中輕輕的囈語。隔著衣服，她聽見他的心跳，很快很有力，幾乎要破膛而出。
“你答應我了，別忘了……”他的聲音有一點倦，酒性一陣陣襲來，突然困得睜不開眼，這樣也好，她乖乖的在他懷裏，他這樣真實的擁有她，帶著她沁人心扉的曼妙氣息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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