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11 更新時間：09-04-24 13:39
漢家長安，高城十餘裏，人口近百萬。所謂禹貢雍州之域，天文井鬼之野。
長安城和楊斌想象中的一模一樣，還更雄偉。走到城牆下抬頭看，城門樓子似乎高聳入雲，大群的大雁正往南飛。
已經是仲秋，販賣絲竹的南方人變得很少，用駱駝運送皮毛貨物的胡商多了起來。
對初來乍到的楊斌來說，什麼都是陌生而又新奇的，而對於馬矢他們，長安城與往日並沒有不同，隻是被秋風一吹，如同美豔的歌姬驀然間顯得蒼老許多。
長安人和現代的人們一樣吃喝說話、一樣有歡喜哀愁。
楊斌聽著各國方言，看著長得奇形怪狀的人們穿著五光十色的衣服，仿佛漫步在美國的紐約。
漢太學、明堂，皆在長安南安門之東，杜門之西。
黃昏時候，楊斌跟著馬矢他們走到長安城外的太學。本來要到邵耶家裏去吃晚飯的，剛到他家門口，就聽得裏麵傳來女人的怒吼聲：“死鬼，你是不是又跑去賭錢玩男妓去了？什麼不好學，偏偏學人家養孌童，真是死不要臉。”
這婆娘可真厲害，大老遠就從馬脖子上的鈴聲聽出自己老公回來。
楊斌與馬矢隻得丟下邵耶借給他們的馬匹，落荒而逃。
楊斌看著太學生的宿舍，和後代科舉考試的號房一模一樣，每個人居住一間，黃泥黑瓦，一排排，像是矮小的軍隊。
比起雕梁畫棟的皇宮，顯得很寒磣。
走到馬矢家裏，除了裝米麵醬醋之類的壇壇罐罐、一張矮幾、兩小張床榻外，別無他物。聽見楊斌他們的腳步聲，一個瞎眼的老太太拄著鳩形拐杖摸索到門邊，顫顫巍巍道：“是我兒回來了麼？兒啊，你為何走了這麼久？讓為娘的為你終日擔驚受怕？”
看見母親，馬矢雙眼通紅，撲通跪在地上哽咽道：“孩兒不孝，讓母親受累了……”
馬矢的老媽摸著馬矢，扶他站起來，拉著楊斌的衣袖直掉眼淚：“哀先生也回來了麼？我們傾家蕩產賣了祖業從東海戚縣來到長安，就是想指望馬矢學有所成，能夠光宗耀祖。不料京城民風險詐，外鄉人根本沒有辦法存活，眼看盤纏用盡，又到寒冬，衣食不濟，老身沒有本事供他安心學習，讓他為生計整日東奔西走，是我的過錯啊……”
馬矢聽罷心如刀絞，抱住自己的母親失聲痛哭起來。
楊斌看看馬矢他娘滿頭銀發，身穿單薄的麻布衣服寒顫顫的樣子，不由得鼻子發酸，不想再呆，拉著馬矢問：“我住在哪裏？”
馬矢止住哭聲，回頭不悅道：“你就住在我隔壁啊——”
楊斌走到左邊屋子，隻見屋外還掛著一個竹板刻字的門牌，上麵刻著“哀章居”，當下楊斌喟歎一聲，心想：從此楊斌就是哀章，哀章便是楊斌，再也沒有辦法可想！
如果馬矢家算是貧寒的話，哀章家可稱得上家徒四壁了。
除了幾卷書一個席子和破被子，連個壇壇罐罐都沒有。
哀章肚子餓得呱呱叫，便四處找吃的。
本以為“自己”從前會在席子底下或牆洞裏藏著一個半個燒餅，不料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還是一無所獲。
臭蟲倒是驚動了不少。
不由得大罵道：“五保戶還藏著兩個鹹鴨蛋幾把掛麵呢，龜兒子平時難道是喝風屙煙？”
窮成這樣，還讀個屁書啊。
聽著外麵呼嘯的秋風，再看看屋子裏的擺設，心想：堂堂的特種兵難道要餓死在大漢不成？
眼見天黑下來，屋裏連燈都沒有一盞，隻得裹緊被子捂頭大睡。
突然，外麵響起馬矢母親馬氏蒼老的呼聲：“哀先生，哀先生……”
哀章起身開門，隻見馬矢的母親杵著拐杖站在門外，手裏端著一個陶碗。
於是問道：“大娘你找我有什麼事？”
馬氏施禮道：“先生和我兒一路回來，想必還沒有用飯吧，我煮了一鍋粥，特地送了一碗給你，請不要嫌棄。”
到底是大漢朝，施舍都如此恭謙有禮，把大大咧咧慣了的哀章搞得手足無措，抱拳拱了拱，算是還禮。
然後毫不客氣地端著陶碗走進屋子，吸地一聲便是一大口，一下子燙得跳起來，接著便“呸呸”吐個不停。
這是什麼粥？燙嘴不說，還把喉嚨刺得生痛！
端出外麵借著月光仔細看看，隻見陶碗裏飄著黑漆漆糠皮和白色的麩皮，所謂的粥不過飄著幾粒米而已，清可見底。
哀章不由得想起山區的母親，想起七十年代出生的自己兒時過過的苦日子，心裏被刀紮了一下，眼淚就掉下來。
這日子可怎麼熬喲。
半夜寒風呼嘯，哀章裹緊破氈子呼呼睡去，夢見林秀煮的擔擔麵……
大清早，便聽見隔壁馬矢鏗鏘有力的讀書聲：……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讀完《論語》，馬矢咳嗽兩聲道：“馬矢啊馬矢，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古人尚且頭懸梁、錐刺股，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可要努力用心，千萬不可大意……”
哀章想象馬矢正襟危坐的鬼樣子，不由暗自發笑。
馬矢的晨課沒完沒了，接下來就是《詩經》、《尚書》……
哀章吵得不耐煩，用被子包裹頭繼續酣睡。
“藻雪君，起來了，起來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哀章聽見馬矢“砰砰砰”的砸門聲。
哀章跳起來跑去開了門，又鑽進被窩離裏睡覺。
馬矢走進來道：“平常你不是每天都跟著我讀早課的麼？今天為何睡懶覺？”
哀章不回答，閉眼想把剛才和林秀吃火鍋的連續劇接上。
馬矢揭開被子道：“我就奇怪了，你也進太學好些日子，怎麼連開門待客要先穿好衣服都不懂……”
哀章懶得聽他囉嗦，睜開眼睛道：“你想幹什麼？沒什麼事就請出去把門拉上，我還要睡覺。”
馬矢又婆婆媽媽一通，然後才邀哀章到集市買糧食。
哀章聽說去集市，立刻眼睛發亮，以前在書本上看見長安有東西二市，何不跟馬矢去看看。
馬矢白了一眼道：“東西兩市離太學很遠呢，用腿走著去，到那裏買糧食還沒餓死就先累死了。”
太學裏居然還有集市？哀章興奮起來。
隨即又冷靜下來：“去買糧食，你身上有錢嗎？”
馬矢得意洋洋地從懷裏掏出兩串錢向哀章晃了晃道：“喏，不是錢麼？”
哀章很吃驚，馬矢和自己一樣是個窮光蛋，哪裏來的錢？
追問之下，馬矢道出實情。
原來他們三人去美陽縣時，一路上馬矢借口幫邵耶買東西，貪墨了不少錢，邵耶吃完飯要馬矢去結賬，馬矢拚命和老板殺價，又落下了不少……
回到長安，居然被他貪墨了幾百蚊，這些錢足夠買兩頭豬。
哀章想起豬，立刻聯想到豬肉，口水不由自主地從喉嚨湧上來。
一個勁催促馬矢道：“集市在哪裏，快走快走。”
真後悔幫邵耶保管錢匣之時沒有偷幾兩藏起來。
馬矢道：“後悔了吧？要是你聽我的話對邵耶好一點，還用得著喝糠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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