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7 更新時間：09-04-12 10:12
丞相府外。
一個瘦弱的身著藍灰色長袍少年自門內走出，長長的袖子蓋住了手指，雙手如常反剪在背後，白皙的略顯病態的臉年輕而消瘦，那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神情淡漠，仿佛沒有什麼事物能夠被收入眼中，眼睛黑白分明，走起路來頗顯老態。
她走得極穩，不慌不忙，仿佛閑庭散步。
墨色長發挽在腦後，垂下來直到腰間，有幾縷黏在一起。前額斜長的劉海被撩到了耳後，露出素潔的額頭。
獅子一樣的動物跟在少年身旁，竟是溫順無比。
紀小景搖頭晃腦，“這不叫偷，這叫借。”
三藏發出嗚嗚的響聲。
紀小景偏頭，彎唇，“你也同意是不是？”
三藏眼睛望向別處。
先前臨走時賣糖水的大爺曾好心告訴她，丞相府有喜事，在府邸大擺三天流水席，像她這樣無家可歸無飯可吃的人可以去蹭飯。
蹭飯啊。
她抬起腳，涼鞋暴露在空氣之中，立刻冷得縮了回去，隻得小心翼翼學那小腳婦女輕移蓮步，大冬天的要是得了凍瘡就不好辦了。
曾幾何時，她紀小景居然淪落為廣大蹭飯群眾中的一員了。
向路人打聽了丞相府的方位，紀小景慢悠悠晃到了目的地，到得丞相府時，天已大黑。
她苦笑，誰叫自己性子慢，做事永遠懶惰溫吞，火燒眉毛也不會急。
也不知辦的什麼喜事，丞相府熱鬧非凡，出入的皆是衣著光鮮之人，府外大紅燈籠高高掛，連看門的將士亦是喜氣洋洋。
將士見到她，先是一愣，既而迎上來，“先生來啦？”
紀小景不動聲色，“恩。”
先生是誰？莫不是認錯人了？暗自提高了警惕，她含糊地應著，頭微微垂下，隻聽那將士說什麼以為先生病重可能來不了了，還說紀小景的狗長得漂亮。
三藏低吼了聲。
將士還在絮叨，說自己曾在府內遙遙見過先生，一直沒有機會說上話。見紀小景垂首不語，便也覺得自己話多，隻說了句先生請跟我來就不再多語。
紀小景一聽，忙說不用。
將士憨厚一笑，“先生自是對丞相府熟悉無比。”言罷目送紀小景離開。
府內張燈結彩，亮若白晝。
紀小景朝著人最多的地方走去，心裏盤算著呆會定要吃他個大飽。
筵席已經開始，紀小景挑了張角落裏的坐下，不顧同桌之人探詢的目光，自顧自地吃起菜來，即使餓了一天，舉止之間不忘優雅作態。
“敢問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身旁一個髯須長垂的壯年男子朗聲問道，其實打紀小景坐下開始他便覺奇怪，想他在丞相府當差多年也未曾見過此人，但能進入丞相府的必然不是普通百姓。
紀小景聞言放下筷子，慢慢抬眼，環顧四周，隻見一桌人都望著自己。
“怎麼，吃飯也要自報家門？”
眾人麵麵相覷，你望我我望你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茫然之色。
那男子訥訥，“不是---隻不過---”
紀小景打斷，“既然不必，那我也不用多說了。”
男子噎了噎，自知理虧，也不好多說，心裏卻想這少年目中無人。
紀小景悠悠掃向眾人。
眾人慌忙收回目光。
殊不知，紀小景早已手腳冰冷。
方才見到食物她早把警惕拋到腦後，直到男子詢問才注意到在場之人不是什麼平民百姓，也就是說，她來錯地方了，可她已是難以抽身，隻好硬著頭皮假裝若無其事地等著散席。
原來，大爺所說的流水席是設在丞相府別院的，而紀小景卻以為是在丞相府。
三藏在她腳邊蹭了蹭。
紀小景垂首，嘴角勾起一抹優雅的弧度，“少不了你的。”
招呼了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可否到廚房尋些烤雞烤鴨之類的，隻要是肉類便好，數量要多。”
在場的人非富即貴，丫鬟自然知道不能得罪，於是恭敬地離去。
不過片刻，丫鬟領了兩個仆人奉上食物。
三藏眼睛一亮，撒著歡撲了上去。
紀小景歎氣，打了個響指。
三藏立即安靜下來，眨巴著眼睛等候紀小景下一步指示。
“優雅。記住，你是紳士。”紀小景告誡道，再次打了個響指。
眾人無不睜大了眼睛，有人嘖嘖稱讚，“好一隻靈性的狗。”
三藏朝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立即抓著身邊同伴，興奮，“你看見沒，它眼裏好象有不屑之意。”
聲音極大，連稍遠些的客人也將目光挪了過來。
三藏風卷殘雲般解決了食物，過程中一直保持優雅的貴族模樣。
額---風卷殘雲的優雅。
見眾人欲上前詢問，紀小景眉頭微皺。
“飽了麼？”
三藏發出滿足的嗚嗚聲。
紀小景舒展眉頭，直起身，朝在座各位拱手告辭。
對三藏無比好奇的那個人見她要走，急得一把抓住紀小景的手腕，當下一愣，隻覺此人手腕纖細宛若女子。
“請放手。”
那人回神，剛想說話，豈料一黑色矯健身影撲上來，慌得甩了手。
竟是那靈性之狗！
紀小景淡聲嗬斥，“三藏！”
黑影已將那人撲倒在地，聽到主人嗬斥訕訕退了回來，溫順地蹲在主人腳邊。
眾人驚魂未定。
被撲倒那人睜著眼睛，狀若死人。
紀小景心裏暗歎，“多有得罪。”
有人眼睛驟然亮起，連連稱讚，“這條狗真是忠心！”
紀小景嘴角抽搐，無言。
這裏動靜過大，早已引起廳內人的注意。
坐在主位上的幾人離席向紀小景處走來。
紀小景暗叫糟糕，想走卻是不可能的了。
“丞相。”
紀小景猛地抬眼，麵上難得露出緊張神色，卻還是很好地掩蓋住了。
三藏仿佛感覺到了紀小景的緊張，上前幾步以身體擋在她跟前。
他就是曹操！那個被評價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一方霸主，曹操！
藏在袖子裏的手不禁握緊，紀小景額上開始冒冷汗，不用抬頭她也知道曹操正好整以暇地審度自己，隻希望這位“寧教天下人負我，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曹丞相高抬貴手，不與小女子計較。
曹操冷聲，“女子？”
他看出來了。
紀小景身深呼了口氣，迫使自己鎮定，雖然眼前的是威震一方的梟雄，但她什麼大場麵沒見過，紀家人從來不會令自己陷入如此境地。她知道，現在的曹操求才若渴，恨不得將天下才智之士納為己用，那麼她正好可以利用這點，況且自己在這亂世必然要尋一位可以依附之人，曹操當為首選！
想到這裏，她揚起頭，顯露淡淡一笑，負於身後的手緊緊纏在一起，眼睛勇敢地直視曹操。
算起來，曹操已將近四十。紀小景不動聲色，眼前男子渾身透露出霸氣，長得極好，額上已有皺紋，卻絲毫難掩其英雄之氣概，細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蓄勢待發的豹子，眼神犀利。
“小人姓紀名小景。”
曹操一邊的眉骨高高揚起。
紀小景定神，突然單膝跪地！
眾人皆驚。
曹操也難掩驚訝，沉聲，“這是何故？”
“小人願為大人效犬馬之勞。”紀小景提高聲音，整個大廳裏的人都瞪大了眼。
甚至有人發出了不屑的笑聲，隻是礙於曹操在場行事不敢太過。
曹操看了她半晌，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小人知道。”紀小景跪在原地，仰頭笑，“小人打仗不行，但自問能夠為大人出謀劃策，侍奉左右。”
見曹操抿唇不語，紀小景心裏發急，又道，“小人曾拜讀大人作品《步出夏門行》，深感大人氣度，品格及美學情趣之非比常人。這組詩讓我體會到了大人的遠大誌向，小人受激勵許久，思慮再三，愈發覺得呆在家中無法開闊眼界，難以實現抱負，願跟隨大人，鞍前馬後，任憑差遣！”
忽見曹操眼中寒芒閃過，眉頭深鎖，良久大笑出聲，“我就給你個機會！”
聞言，紀小景倏然軟下，拜伏在地，“謝大人成全！”
看來，是人都難過馬屁一關，剛才胡謅亂說一通沒想竟打動了曹操。
曹操俯身攙扶起她，紀小景跪的時間太長導致雙腿酸軟，竟直直朝曹操撞去。
曹操一把扣住她的腰，在她怔愣間輕聲耳語，“我倒是好奇，你如何說這聞所未聞的《步出夏門行》是本相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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