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84 更新時間:09-04-15 10:01
風旋起天離沙,幻成燦爛的霞,讓我怎樣回答這突兀的話。
六歲時,阿母第一次帶我到天離河,小小的我,被天離沙幻起的圖像迷惑。
阿母說,我們住的地方就是盤古劈開天地時的那道裂縫,天離開地的地方出現一條河,就是天離河。
阿母說,天離河處於天地交彙,承襲了這裏的靈氣。
阿母問我,誇父身體化為世界萬物,知道哪部分化而為人了嗎?
我撓撓頭,眼睛隻盯著沙圖。我每次都想看到很多新鮮事物,希望自己是一對神目變得。
阿母說,是他的心。他的心化而為人,我們才有了思想和感情。天離沙是有靈氣的河沙,它會感應我們的思想和感情。
後來阿母不在了,心情不好,便來到天離河,想起阿母講的傳說。風起時,天離沙幻出各種圖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心情,因為大部分時間,我心裏都是平靜,我是武林望族扁家的二少爺,卻厭煩爭權奪勢的欲望。隻是,總為一些瑣事,起了性子。大概是慈愛的阿母不在了,心裏寂寞太多,直到冥冥中的相遇。
十年前的相遇仿若兩束光的交彙,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時候,已然照亮我的一生,永不忘記。那天心情不好,罵跑了碎嘴的伴侍石雀,蹲在天離河邊發呆。每每想起,已記不得為何不開心,可如果每次不開心身邊都有你,我會寧願天天難過。風起,沙旋,忽然就聽到,你看到天離沙的輕呼,驚喜地。抬頭,便見到這一生的迷戀,你仰著的臉。你白皙的臉上暈著霞光,好奇的眼珠像阿父珍藏的那顆玄玉,隨著沙圖轉動,小小的鼻尖冒了汗,一下讓我想起阿賢哥養的小獸,隻要醒著就一刻不停地動來動去。
阿賢哥長我五歲,是家中長子,與我同父異母,賢的阿母是家中主母,卻不過問家族之事,每日隻是吃齋念佛。賢喜歡我的阿母,柔弱慈善。我從沒有介意過,阿母同愛我一樣愛賢,我敬重賢,賢也很愛護我。小時候,我不喜歡練劍,劍力極弱,每次都是賢代我迎接比武挑戰。每次,一身創傷歸來,阿母淌著淚為賢包紮,一麵歎氣,為何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每次,阿母的淚從我的眼裏淌到心底去,我的心裏便被阿母的傷心溢滿。於是決心,長大之後,必改此風,不讓別人的阿母都這麼傷心。
其實賢的心裏也不喜歡練劍招,可是他不會違背父親的心願,我看著他劍上淌著的血,心裏一縮一縮。他總勸我,說與阿父一模一樣的話,但神態裏滿是落寞。若他也同我一樣任性,我們家族的榮耀就不能照到下一代,他隻能隱忍。可我知道他需要一份寄托,比我更需要,那份榮譽的責任壓得他喘不過氣。不然他不會豢養小獸,寶貝一樣,偶爾會讓我看看,跟它說說話,別人都不能見。
賢沒告訴過我怎麼得到小獸的,石雀聽年長的傭仆說,賢小時候也很頑皮,有次逃了劍術練習,跑到山裏去,不料迷了路,一天不見人,阿父帶了很多人去找,領賢回來後生了大氣,不僅斥責賢,還責罵了主母,斥她沒有教導好兒子。石雀說,其實阿父一直不喜歡主母,但那是家族的信令,不得不遵守,還為此棄了喜歡過的女子。那次阿父隻是借題發作,但主母就此心冷,再也不過問家事,偶爾招賢見麵,也是訓導,讓他聽阿父的話,好好練劍,維護家族榮譽。那之後,賢就沉默了下來,開始下了功夫練劍。小獸也是那次賢帶回來的,不練劍的時候,他可以隻和小獸一起呆很久,我猜他有很多心事跟小獸說,或者大概就將小獸當成另一個無憂無慮的自己。石雀說,賢五歲那年,阿父領進了你阿母,賢的生活才有了些溫暖。
那天,我就一直在呆望著你,你兀自快樂,沒有理會我。可是離開的時候,卻跑到我身邊,對我說,明天要是你再跑到我麵前,就告訴你名字喔。於是晚上,我一直坐在石階上望著月亮,它剛落便往天離河跑。你果然來了,笑笑地說,我是烏蘭,是天上那塊烏拉拉的雲朵。亮亮的聲音透到我心裏,我在心裏說,烏蘭,你是烏蘭,我的烏蘭。我都忘了跟你說,我是炎。後來,每次烏蘭都笑我,炎哥哥,你怎麼見到我就呆掉了啊。你不知道,烏蘭,這十年有你相伴,是我一生的喜悅歡欣。
可是知道烏蘭口袋裏的沙沙聲是阿賢哥那隻小獸的動靜時,我還是難過,阿賢哥終於找到了寄托,卻不是幸福的開端。我終於知道烏蘭口裏遇到的寂寞的大哥哥是誰,烏蘭隻把阿賢當哥哥,我從烏蘭的眼神就能看出來,她隻喜歡我,她見到我時那種歡喜,不隻是從眼裏流露出來的。我知道賢將烏蘭當成唯一的寄托,卻不想成全他,不是因為我自己,而是不想烏蘭做那隻籠中的小獸,她是個精靈,我想她快樂自由。
我們扁氏一族尚武,每一門男丁必然全員考核優異升入護王精衛隊,女兒也會從最低女侍升為後宮女官,毋賴世襲。這是一個家族的榮耀,一直這麼閃亮,直到我出現。
我練不下狠厲的劍招,常常被阿父斥罵。這是個殘忍的世界,所有人都以為劍隻能用來殺人。就連比武過招,大家也全勢而發,我們扁家劍聖傳人,即使用木劍比試,也會讓對手非死即殘,我卻例外,小時候,在賢的護佑下安全地長大。長大之後,雖非招招致命,但從沒有被敵手尋空,跟我比試的人沒有受過傷,我自己也從沒受過傷。別人都以為,對手因為我是族長幼子而讓步,於是對我的對手嗤之以鼻,因為在比試中故意忍讓,是極其卑賤的行為。隻有阿父知道不是,他曾經數次考練過我的武力,每次我都能全身而退。阿父在當世也算高手,於是他也就不再強求,如果我能照顧好自己,就算成了扁家的二百年裏頭一個廢人,阿父也不惜,阿父因為對阿母的愛額外憐惜了我。阿父在人前還是大聲的苛責我,但是隻有責罵而已,我能在阿父的話語裏找得出欣慰的味道。我感覺自己像天離沙一樣,感應到阿父的關懷,心裏畫出幸福的沙圖。
其實我並不厭煩習武,隻是不喜見血,我研究過阿父的劍招,後來終於漲起膽量,還給阿父一次蒙麵偷襲。劍尖點在阿父胸前時,我摘下麵巾,喚了聲,阿父。
阿父終於知道,我早已超出他了。
阿賢哥崇拜阿父,但感受不到阿父威嚴下的關愛。其實阿父隻是囿於俗世,不敢表露心中感情。阿賢哥繼承了阿父的全部正統,我卻發揚了他的難得的善心。
可是阿父見到烏蘭的那一刻,瞬間的暴怒中,我沒有體味到一絲疼惜。他不惜將我關進重犯地牢,以隔絕我們。石雀送飯時告訴我,烏蘭是阿父年輕時曾愛過的女人的孩子啊,我聽到,心,突然抽空了。我答應了阿父不再與烏蘭來往。阿父放我出來,我去見烏蘭,心裏都是痛,可還是一字一句:從此,我隻做哥哥,保護你,直到愛你的那個人出現。
烏蘭一向快樂的眼裏湧滿憂傷,從來燦爛著霞光的臉,淌滿淚水,你不是說要伴我一生麼,為何隻能做哥哥?
風旋起天離沙,幻成燦爛的霞,讓我怎樣回答這突兀的話。
賢從此認命,生活裏隻剩下練武,阿父以為賢會擔負起家族的光輝,難得地流露了慈愛的語氣,我卻知道他想這樣來一世庇護烏蘭。
阿母,其實是敵家間諜,她初遇阿父時,為阿父擋住的劍招,隻是為了誘惑阿父,她用了一生來探取扁家劍招,阿父後來才發覺。他守住了劍招,卻對此事閉口不提。隻是最後一絲良善也不見了,武力猛增,劍下再也不留活口。血性的人們還是躍躍欲試,想挑戰阿父,成為更強的人。阿父那之後沒有再跟我和阿賢哥比過。
阿母心裏對阿父也一直都是愧疚,她用一生忠誠對自家家族起了誓的,卻為阿父動了心,夾在中間,難過煎熬。去世前,對阿父說,許你下世,不論敵我,必以心護。阿父卻說,不用內疚,是我一生私心,不肯放開你。
阿母離開前曾秘密囑我,二十歲時,去尋一西域魔士,並將她一直戴的血玉鏈給我,告訴我隻有血玉才能讓天離沙顯示預兆,她讓我用誠心去詢問天離沙,就會得到啟示。沙旋幻起,我終於知道,自己不喜武的緣由,阿母進扁氏家族,已孕有我,我身上流的是魔血。我的心裏一下子隻剩下烏蘭,再去見她,說了所有的原委,烏蘭抱著我,哭了一場,又換成了笑臉,我知道啊,你跟賢那麼不一樣,小獸告訴我了。原來那小獸竟是隻血玉獸,是隻幻獸。血玉由其顎內囔袋養成,是顯示天離沙預兆的引器,因此血玉獸,本身就有感應思想與情感的靈性。
可是,扁家的人都知道烏蘭,我一天是扁家的少爺,便不能和烏蘭在一起,為了保護父親名譽,我選擇勾結敵門叛離家族,賢不知情,對我失望之極,闖門關上痛下了狠手,烏蘭就在此刻跑來找我,替我擋下致命的劍招。我不得不讓賢知道了真相,賢知道我倆沒有了血緣,可是兄弟情分卻斷不了。他要給烏蘭和我幸福,他用他的一生忠誠起咒,會用全部的鮮血和生命來守護家族榮耀,從家族長老那裏換來千生丹,救回了烏蘭。
我在西域找到了魔士,我的親阿父,終於知道阿父早就原諒了阿母,魔士曾經為阿母闖入扁氏被圍攻時,是阿父救出送走的。魔士知道阿母已經去了,世間再無留戀。他在血玉鏈裏祭入自己畢生功力,對我說,這是阿父唯一能給你的祝福了。我知道他已定心隨阿母而去,我猶豫了下,還是告訴他,阿母許下世給扁家阿父了。魔士默然良久,才說,這一世我隻為她,那我也重新開始下一世生活吧。我知道他更愛阿母,他能放開給阿母幸福。
我終於可以拋卻世俗恩怨,與烏蘭朝夕相望。我帶烏蘭來到天離河邊,給烏蘭戴上了我用自己的一生忠誠起咒,祭印出的血玉鏈,上麵的功力足以庇護她一生,從此我再不必為她擔心。擁她坐河畔,靜靜地,兩心相偎,風起沙旋,看天離沙幻出的我的心意,心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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