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章節字數:5259  更新時間:12-01-24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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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家醒了,直眉瞪眼地望著窗外的樹,一聲不響。

    範忠謙駐足在門外,透過玻璃窗戶觀望著他,心底有股說不出的痛楚。本打算進去,可又怕弟弟見到他情緒激動,使病房又一陣騷動。躊躇半晌,決定待在外邊看他。

    走廊對麵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這種聲音漸漸接近病房。

    範忠謙心中一亮,轉過身去看,曉愛放慢了步伐迎麵向他走來。

    “對不起,我光顧著聊天而忽視了你。”

    範忠謙趕緊解釋:“不,我是怕打擾你了,所以先離開了。你別……”話音未落,曉愛打斷他,忙說:“哎,別再說下去了,我們都清楚了。”

    “嗯。”忠謙樂意地點點頭。

    曉愛扭頭朝病房的忠家看了一眼,說:“你很愛你的弟弟。”

    忠謙也看著忠家,低沉地說:“愛他,卻毀了他一輩子。”

    曉愛聽著含糊,疑惑問:“為什麼愛他,卻說……”

    “他是因為和我發生爭執氣頭跑出去,結果導致這場車禍,我真不應該罵他。”

    曉愛見他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安慰著他:“不要這樣自責,好在,他活過來了,他可以繼續延續他的生命,這是件值得欣慰的事不是嗎?”

    範忠謙聽曉愛這麼一說,心中仿佛種滿了堅強的幼苗的種子,正在努力滋生著。

    午飯的時間到了。

    曉愛把準備好的午餐送來病房。

    範忠謙坐到忠家麵前,喂他吃飯。

    不料,忠家蠻橫地打翻了餐盤,湯汁全灑在曉愛白色的鞋子上,一雙雪白的鞋子瞬間變成落湯雞了。

    範忠謙頓了頓,趕忙拿上衛生紙蹲下身子一個勁地擦去鞋上的湯汁,沒想到越擦越髒。

    曉愛定住了,半晌,也蹲下身去,阻止忠謙:“沒關係,我自己來清理就可以了。”

    忠謙驚慌道:“對不起,你有燙著嗎?”

    曉愛不忍心看著他這個樣子,強顏歡笑說:“沒事。”

    清潔員將屋子清理了一遍,屋子又煥然一新。

    忠家疾首蹙額地盯著忠謙。忠謙倚在床邊,麵目發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曉愛坐在更衣室裏的長凳上,盡管鞋上的湯汁早已凝固,但她遲遲不肯脫掉,望著鞋子發呆。

    護士長推門走進,見曉愛還未換鞋,催促她:“喂,你打算穿多久啊?快點換雙鞋跟我去查房。”

    曉愛抬腕看了一眼表,該是查房的時間了。起身走到衣櫃旁邊,換了一雙鞋,隨後跟隨護士長離開了更衣室。

    迎麵遇見了忠謙,他帶著歉意的眼神向這邊看過來。

    曉愛定住,護士長搭訕著向前走了兩步,發現曉愛沒有跟上來,又轉過臉,曉愛還站在那裏,嚴肅道:“你又怎麼了?忘記了自己的任務了?”

    忠謙見曉愛受訓,不由地抬眼看了護士長一眼,她麵有慍色,趕忙辯解:“對不起,因為我的緣故,給您和鍾護士添麻煩了,實在很抱歉。”

    曉愛起步走上去,“護士長,我們走吧。”說著,向忠謙微微欠身,之後尾隨護士長離開了。

    忠謙埋頭看見了曉愛腳上新換的鞋,細下看看,沒有先前的那雙雪白,相反顯得陳舊,已褪色。看在眼裏,忠謙內心更加慚愧。

    公交車緩緩地停留在醫院門口。曉愛下了車迅速朝醫院跑去。

    走廊上,曉愛一路和同事、病人微笑打著招呼。

    推門進來更衣室。曉愛解開衣衫準備換衣服,無意間發現抽屜上端放著一雙雪白的護士鞋。曉愛順手拿起鞋仔細瞧著,看上去像是新買的。

    一位護士驚慌地跑來,站在門口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快,快去病房,那病人又發瘋了。”

    曉愛丟下手中的鞋,衝出了更衣室。醫生走得太快,曉愛瞠乎其後地跟在後麵。

    “範先生,你快躲啊,會出人命的。”護士們竭力勸說。

    忠謙無動於衷,毅然地站在忠家的麵前,絲毫不反抗、閃躲。

    門開著,曉愛搶在了醫生前麵,劈頭就問:“怎麼了?”

    話音剛落,忠家橫眉怒目地望著忠謙手持一根拐杖朝自己的哥哥用力揮去,重重的一棍砸在他身上。

    “啊!”曉愛和其他的護士驚叫一聲。

    忽然,忠家又一棍砸下來,曉愛從震驚中猛醒之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猛撲上去,替忠謙擋了一棍。隨後一聲“哎喲”,驚醒了忠謙。

    範忠謙強忍痛,一骨碌坐起身來,攙扶起鍾曉愛。

    “你傷著哪兒了?”

    曉愛一時疼得欲哭,整個身體軟躺在忠謙的身上,幾乎沒有一點餘力。

    驚魂未定的劉護士動作遲鈍地把曉愛扶起來,扶沙發坐下。

    忠謙看著弟弟被強迫著打了鎮定劑睡下了,返身走到曉愛麵前,表情驚慌,重複道:“你要不要緊?”

    曉愛正待開口醫生搶先說:“鍾護士,快去更衣室上點藥,這麼一大棍子打下來會很嚴重的。”

    劉護士趕緊扶起曉愛,忠謙順勢也站起來伸出手想要攙扶曉愛一把。

    劉護士用異樣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看看曉愛,她低下了頭,麵露痛楚。

    更衣室。

    鍾曉愛解開衣裳,背上一道紫紅色的印記,像烙印一樣重重的燙在她背上。

    劉護士不由得驚叫:“天哪!這麼紅,我真是服了你了,剛剛都沒聽見你哭。”

    曉愛不屑一顧地回答:“和他哥哥比起來,我算得了什麼。我想他現在不隻是身上的傷,心裏也是傷痕累累的吧,他好可憐。”

    “曉愛,你是不是?”

    “什麼?”

    “愛上他了?”

    曉愛一時驚訝,沉默了下去。劉護士見此狀,轉移了話題:“我幫你上藥了,你忍著點啊。”

    曉愛低下頭去,不經意看見了地上剛丟下的那雙護士鞋。在陽光的照耀下,它顯得特白。

    曉愛問:“你知道這雙護士鞋是誰擱在我抽屜上的?”

    “不知道。今天不是我值早班,怎麼了?”

    “哦,沒事。”

    劉護士想了想,說:“唔,是不是範先生送的,你的鞋不是被他弟弟給毀了嘛,他買來還你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很喜歡這雙鞋,它好白。”說著眼裏泛著光。

    劉護士遲疑了片刻,話中有話說:“哦,是挺白的。”

    曉愛望著鞋,驟然眉開眼笑,似乎忘了身上的痛。

    範忠謙手裏拽著一瓶藥水橫衝直闖地朝更衣室跑去。一路上跑得滿頭大汗,都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帶著一股衝勁跑著。

    曉愛扣好紐扣,對著鏡子重新梳理了一下頭發,然後將頭帽端正地戴在頭上。擰開門柄,迎麵撞見了忠謙,他見門開了,急忙走了上來。

    曉愛一時激動說話結結巴巴地:“你……”

    忠謙還未等她把話說完,伸出手來,將藥水瓶遞給曉愛。“這個你拿去用吧,很有效的。”

    曉愛接過看了看,驚訝道:“這是什麼?”

    忠謙對她的問話有些疑惑,標簽上寫了名字的,為何明知故問。“止痛藥水。”他還是順其自然地回答了她。

    “幹嗎這麼破費,醫院有的是,再說我是護士會照顧自己的。”

    “對你實在太抱歉了,我不知道能為做什麼,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你去買藥水給你止痛。不然,我會內疚的。”說著,微微低下了頭。

    曉愛見他像個做了壞事怕被父母責怪的孩子,禁不住噗哧一笑,“這樣啊。可我已經沒事了,這個還是你留著吧,比起我來,你更痛不是嗎?”

    “我,我是男人,身體很結實的,你不用擔心。”

    曉愛蹙額反複問:“真的嗎?真的不痛嗎?”

    忠謙被鍾曉愛這麼一連串的審問,倒覺得身上正隱隱作痛。

    曉愛發覺他臉色變得低沉,“好了,我要去查房了,先走了。”說著,邁步離去。剛走兩步又回頭叮囑忠謙:“你要愛護自己哦。”

    忠謙目送曉愛離去的背影,由衷地感謝她。回頭,他還是將藥水塞進了曉愛的抽屜。

    下班的時間到了。

    曉愛把新鞋放在抽屜裏,一時還舍不得穿。脫去了護士服,將母親送給她的圍巾圍在脖子上。

    走來大廳,範忠謙跟了上來,趕在曉愛的麵前,樂意道:“鍾護士,我送你回家吧。”

    “你弟弟他?”

    “沒關係,他已經睡下了。”

    鍾曉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冬季的風總是凜冽。寒風在街道兩旁穿梭往來。

    曉愛的脖子圍著毛茸茸的圍巾一點也不覺得冷。

    忠謙走著走著,情不自禁地扭頭偷看曉愛一眼,她長長的頭發被寒風吹散,搖曳在空中。額前的發梢擋住了她的臉,隻露出半張臉。仔細瞧瞧,她的側麵美麗動人。

    曉愛一時感覺不對勁,猛地抬頭,和範忠謙四目相對。

    兩人因羞澀趕忙避開視線。持續了片刻,來往的車輛搗亂了沉默的氣氛。

    曉愛忽然駐足,猶豫了一會,方說:“我能夠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嗎?”

    忠謙借著眼角的餘光瞟了曉愛一眼,樂意接受:“我欠你太多了,隻要我能夠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做。”

    曉愛望著穿梭的車輛,緩緩地,清楚地說:“我請你不要再受傷,健康快樂的生活。因為,你受傷我也會跟著受傷,所以,請你多愛自己一點。”

    忠謙聞此話怦然心動,心裏泛起層層漣漪。

    曉愛隻感覺氣氛逐漸安靜了下來,不顧羞澀抬頭去看他,他用呆滯的目光望著她。

    曉愛隨和飄蕩的微風衝他媚然一笑,嬌羞地:“謝謝你的鞋,我很喜歡。”

    忠謙情不自禁地向她邁進一步,伸出一隻手拉著她的手,隨即將她一抱。

    曉愛頓時感覺自己冰涼的手觸摸到一股溫度,好暖好暖。

    風突然戛然而止,曉愛睜開眼睛,周圍一片茫茫,剛剛的情景原來是幻覺?可為什麼感覺卻是這樣的真實?

    曉愛落寞的回到家。

    “曉愛,你回來啦。”母親喜滋滋地走了過來。

    曉愛掩飾了情緒,平靜地問:“媽,什麼事這麼開心?”

    “你照顧的病人周阿姨和她的兒子特地來拜訪。這不,還帶來了一大堆禮品。”

    “周阿姨他們,他們走了?”

    “早走了,你要是回來早一點興許還能見他們一麵。”

    “哦,知道了。沒事,我先進去休息了。”

    “等等!”母親趕忙叫住她。

    曉愛剛走兩步又轉過身來,“媽,還有什麼事?”

    “聽她的口氣,像是在做媒,想要把你介紹給他的兒子。別說,他兒子我看著就喜歡,人長得英俊,又有本事,最重要的是孝敬長輩。你跟著他,噯喲,那可真是享福了。”

    曉愛聽著心中好生不快,反駁道:“媽,你不要瞎猜,他兒子那麼優秀,會看上我這個護士嗎?別妄想了。我休息去了。”說完,徑自走進房間並且將房門反鎖了。

    範忠謙回家去了一趟。

    推開塵封已久的房門,範忠謙感覺家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空蕩蕩的。唯獨牆壁上掛著的那幅全家福。父母慈祥的臉龐和弟弟年幼活潑的笑臉,一家幸福的模樣,鮮活得跳動起來。

    範忠謙來到窗前,拉開窗簾,冰涼的光線照射在他滿懷惆悵的臉上。

    “為什麼我要逃避她?”說著,腦海裏浮現剛剛的那個畫麵——鍾曉愛微微閉上眼,臉上泛著一抹紅暈,令範忠謙心動,想要再靠近她一點,卻趁她滿懷期待的心情的時候,他悄然離去。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忠謙猛然醒悟,動作遲鈍地摸出手機。

    “喂,社長。哦,知道了,謝謝你們了。”掛斷電話,忠謙頓悟了,清楚了自己的決定。

    範忠謙回到了醫院。直接去了病房。

    “忠家,我把照片帶來了,你看看吧。”

    忠家今天情緒格外好,沒有衝動,整個病房很安靜。他接過照片,專注地看著。

    今天是曉愛值日,她一早就來了醫院。

    曉愛坐在前台,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鍾小姐。”

    曉愛抬頭一看,董程麵帶微笑地看著她。

    “您好。這麼早嗎?”

    “是啊,這麼早來打擾您很抱歉。”

    “沒有,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昨天我和母親沒有經過您的允許就上門拜訪有些冒昧,還請您見諒。”

    “沒關係,我聽母親說過了。這倒是我抱歉,回來得晚讓您們白跑一趟。”

    劉護士迎麵走來,撞見曉愛和一位男士聊天。

    “曉愛,這位是?”劉護士問。

    “哦,這位是周阿姨的兒子,董程。”

    “董先生,您好。”劉護士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手。

    “您好。”董程微笑說。

    範忠謙出來打開水撞見了曉愛她們。他也看見了那天來醫院的那位男士。躊躇了一會,返身靜悄悄地離去。

    董程熱情相邀:“鍾小姐今天中午有空嗎?”

    劉護士搶在曉愛前麵替她回答:“有空。就算沒有空,我替她帶班也沒關係的。”曉愛慌張地拉扯劉護士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嘴。

    “這樣啊。”董程欣喜地說。

    劉護士不理睬曉愛緊張的目光繼續說:“董先生,她就是這樣靦腆,您得多花時間慢慢適應她。”

    董程隻管微笑沒有做聲。

    送走董程。曉愛返身怏怏地離去,把劉護士遠遠地甩在了後麵。

    劉護士趕緊尾隨在她身後,一路叫喊道:“曉愛,你真生氣了?”

    曉愛不做聲,疾步向前走去。

    經過忠家的病房,她忽然頓足,側身望著病房。

    劉護士停止步伐,站在曉愛的身旁,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範忠謙正言辭懇切地對他弟弟闡述著心裏話:“……我會用後半輩子來照顧你,你千萬不要感到孤獨、害怕。相信我,有哥哥在,你的前途會是光明的,就算跌入黑暗,我也會拉著你奔向光明的地方。”

    “你真的願意放棄你的幸福實現對我的承諾嗎?你真的能夠保證嗎?”忠家半信半疑地追問。

    “隻要你能夠快樂的活下去,我就是最幸運的了。”

    鍾曉愛聽到這裏,眼淚不禁掉落下來,隨後掉頭離去。

    劉護士追了上來,關切道:“曉愛,你沒事吧?”

    曉愛默不做聲,呆愣在那裏。

    “其實,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曉愛直眉瞪眼地望著她。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看,連老天爺都在幫你選擇,你還是好好把握你現在的幸福吧。再說了,範忠謙都把話說得這麼清了,他身邊還有個絆腳石,你就甘願跟著他吃這個苦嗎?”

    “別說了。”曉愛充耳不聞地向門外走去。

    範忠謙佇立在窗前,眼看著曉愛上了董先生的車,隨後一起離開了。

    忠家望著他,他看上去很惆悵。

    “哥,我要上廁所。”

    範忠謙沒有聽見,依然呆立在那裏。

    “我要上廁所!”忠家發火了。

    範忠謙被龐大的聲勢給驚醒過來,趕忙奔向忠家的身邊。

    “扶著我的肩膀,慢一點。”忠謙攙扶著弟弟,寸步留心起來。

    短短的一個小時裏,忠家一會兒叫範忠謙這樣一會兒又那樣,折磨著範忠謙,直到看他肢體疲倦,才肯罷休。

    忠謙小心謹慎地扶弟弟睡下,替他蓋好厚厚的棉被,擔心他冷著,,又加了一件大衣鋪在上麵。之後,倦怠地扶椅頹然地坐下。他很想喘口氣,但他生怕弟弟聽見會對他失去信任,隻好忍著。

    忠家眯縫著眼偷看他哥哥,他就在他麵前,一副煎熬痛苦的表情。“你累了嗎?”

    忠謙見他睜開了眼睛,趕忙掩飾,故作輕鬆:“沒有。”

    “這才剛開始,你當然不會覺得累,以後你還會這樣堅持嗎?”

    “忠家,不要對哥哥持有懷疑,我竟然答應過你,就會信守承諾。你好好休息,我就在你身邊。”

    忠家半信半疑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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