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66 更新時間:09-05-04 18:34
白三落到地上的時候,麵朝黃土背朝天,呈一個大字形。
一個挺身站起,白三第一反應先是把那把從不離身的風流銀骨扇子刷拉擺開擋住臉龐,然後另隻手神速拍拍塵土理理頭發,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拿眼睛偷瞄旁邊,看看這醜態有沒有給人瞧了去。
畏畏縮縮了半天,白三眯著桃花眼,想起來他鬼使的身份,除了那修道的真人,陰氣過重的倒黴鬼,他從天而降的英姿,凡間的人是不大可能欣賞得到了。
白三想明白這層,便收了扇子,細細看了看周圍。他掉下來的地方,看起來靠著村口,旁邊立了間木屋,許是有些年頭沒人住了,牆垣都有些破敗,院子裏長了些雜草,透出股荒涼的意味,白三又尋摸尋摸,附近沒人,他便晃晃扇子,精神抖擻的朝著村子裏去了。
高山流水,一座村子便窩在這山腳下。
整整一個村子,人家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零零散散的綴在山下地勢較好的地方,門前幾畝田地,稻米長的青青黃黃,很是入眼。時而有那小娃子趕著牛羊從遠處走過,小山娃梳著兩個小犄角,吹著短笛,聲音說不上多麼細致精美,倒也很有份田園之氣。各家的院子裏或有男人在割稻劈柴,或有婦人撒米喂雞鴨,門口躺著頭大狗,曬太陽。
白三想,嗯,很和美的村子麼,抓抓頭發,唔,也不知道那地縛魂在哪裏。
說到這地縛魂,白三捏了捏袖子裏那份文書。文書裏囉裏八嗦的說了一堆,白三拿著反複看了兩三遍,才將將記住那地縛魂的名字:四娘。
白三四處瞧了瞧,離他最近的是一位大娘,在顆大樹下乘著樹蔭賣西瓜。
白三躲到一戶人家牆後,尋思了下,這頭白發實在太過紮眼,清念了幾句,三尺銀絲變作栗色,白三攆著幾根頭發,皺了皺眉頭,本是想變了墨黑的,難道這些年沒用術法,又退步了不成?自我鄙夷了一小下,白三又一回身,那身大紅大紫的惹眼衣袍變了身水藍色的長衫,雖說顏色還是忒豔了些,也總是比原先那身好了不少,好在配上白三那張桃花臉,也算不得突兀。
整治完畢,白三展開桃花扇,露齒一笑,一步三搖的向著那賣瓜大娘去了。
其實白三做人,還是很講原則的,當然,做了鬼使亦是如此。
白三的原則是: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貧富,不分美醜,都要一視同仁,白三少爺的桃花瓣兒,是要灑向芸芸眾生的。
所以,哪怕那賣瓜大娘已是走進了風燭殘年,白三還是帶著一臉桃花前去問話。
白三問:“大娘啊,在下初來乍到向您老打聽個事兒。”
大娘一張老臉笑的像朵綻放的菊花:“好俊的公子。”
白三激動了,在地府動搖西晃了這麼些年,不是被唾棄就是遭人白眼,好在白三心胸何其寬廣,堅信自己這朵老桃花還是傲然在花枝顫顫的年歲,現下無人欣賞,萬八千年的,總會有人駐足,為自己邀一輪新月共賞。
沒想到,多年的夙願,竟在這不知名的小村子裏實現了,白三看著賣瓜大娘,忽然覺得大娘那溝壑不平麵容也俏麗了許多。
白三兩眼含淚:“大娘啊,這麼些年,終是有人知我識我,知己啊知己。”
大娘笑容不變:“公子這麼俊,來個西瓜吃吃啊。”
大樹好乘涼,樹蔭下一個賣瓜婆婆笑的一臉菊花,旁邊蹲坐了個湖色水衫的青年,一頭長發挽在腦後,在陽光下閃著些許栗色的光亮,仔細看,那青年長了雙圓潤的桃花眼,眸光流轉,似錦似華,專注的盯著手中的半彎西瓜,一口口吃的甚為歡喜,白皙潤澤的臉龐因著滿口的瓜瓤鼓鼓囊囊,少了分風流多了分憨氣,尖尖細細的下巴上,還粘了粒西瓜籽。
村子民風強悍,有那還未出嫁的小姑娘頻頻往這邊探頭看,膽子大的便跑過來跟大娘買半個西瓜,手裏挑著哪個瓜甜,眼睛卻瞄著那水杉青年。已經嫁了人的少婦,結伴在溪邊洗家裏漢子的衣服,兩三成群的指著那青年的身影咬著耳朵,然後又哈哈的嬉笑聲傳開老遠。
白三坐在不遠處啃西瓜,自然也聽得到那笑聲,嘴裏的西瓜香甜多汁,遠方大姑娘小媳婦的目光讓在陰府備受打擊的白三很是受用,忽的便有了圓滿的感覺。
可惜,白小三這圓滿的感覺從心裏發出,向身上擴散,還未發出胸腔,便又給一棒當頭打回去,碎了。
一位年過花甲頭頂荒蕪拄著拐杖的老爺子,顫顫悠悠的走到了賣瓜婆的麵前。
瓜婆說:“喲,好俊的爺啊!”
禿頂老爺子樂嗬嗬的說:“俊啥啊,你這老婆子這嘴裏沒邊兒的毛病是改不了了,你那眼睛三丈開外站著的是人是狗都分不清,還俊呢,給我來個瓜,要紅壤的啊。”
這廂瓜婆忙著給老漢挑瓜,那邊白三捧著那啃了一大半的西瓜,坐在原地,兩眼無神,麵無表情,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等白三真正打聽好有關四娘的事情的時候,天都蒙蒙黑了。
白三拜別了那賣瓜婆,又一步步走回了他初摔下來掉落的那個庭院。
崔玨不愧是冥府的首席判官,推人都推得這麼有準頭。
一開始,白三便落在了四娘的院子裏,他在村子裏逛了大半圈,到頭來最開始的地方才是對的。
白三站在那院子門口,抬手推開了院門。
門扉年代許是久遠得很了,上麵還長了不少爬牆虎,推開的時候發出了吱呀呀的聲響。
白三走了進去。
這時人間尚在繁夏,在這森木密集的村莊,蟬鳴聲此起彼伏,惱人的很。可四娘的院子裏,卻沒有一點聲息。
蟲鳴,鳥啼,流水潺潺,青山蔥蔥,完全被院子格擋在外。
院子裏隻有泛黃的雜草,滿牆的爬牆虎,和拴在牆頭的一盞破風鈴。
連空氣裏都透著涼薄。
瓜婆說,四娘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死在這裏。
許是死去的鬼魂心願未了,所以眷戀著人世,不肯離去。
原本村口這裏除了四娘之外,還住了幾戶人家,可自從四娘去世,每當入夜,本應空無一人的庭院,總是能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響,還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時斷時續,延綿整夜,而等到天將明,又會傳來女子的一聲歎息。
日子久了,旁的住戶或遷或搬,全都走了,現在這村口便隻留了四娘生前的這座院子。村子裏一個走夜路的人偶爾路過這裏,曾看到一抹靛青色的身影立在院子裏,被嚇得連滾帶爬的走了,四娘當年死的時候正是穿著一身靛青色的碎花裙子,從此就算是白天,這裏也是鮮有人跡。
白三便在這院裏,蹲坐在台階上,看著光亮一點點消失,月光透過夜色,撒在石板上,暗綠色的三葉爬牆虎微微騷動。
月正當頭,白三拄著臉看著院中央,那裏漸漸顯出來個人模糊的影兒,暗青色的碎花連身裙衣,秀美溫柔的臉龐略顯蒼白,眼眸裏似是漫了一層霧氣,如雲的青絲披在身後,無風自動。
拴在牆頭的那盞風鈴已經很破舊了,鉻黃色的漆掉了一半,露出裏麵的古銅色,聲音卻是清脆動人。
叮鈴,叮鈴,叮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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