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400 更新時間:09-05-20 00:05
這次災難不是地震,不是森林大火,不是山崩,不是坑道坍塌。它壓根兒不是外部的災難,而是一次心靈上的災難,因而特別難受,因為這次災難堵住了格雷諾耶所喜歡的逃路。它發生在他睡覺的時候,說得更好些是在他夢中,更確切地說,是他在心裏幻想中的睡夢中。
當時他躺在紫色沙龍裏的長沙發上睡覺。他周圍放著空瓶子。他喝得太多了,最後還喝了兩瓶紅發少女的芳香。這大概是太多了,因為他的睡眠盡管像死一樣沉,這一次並不是不做夢,而是像幽靈一樣古怪的夢影貫穿睡覺的始終。這些夢影很明顯是氣味的一部分。起初它們隻是以稀薄的軌跡飄過格雷諾耶的鼻子,隨後它們變濃了,像雲朵一樣。這情況恰似他站在沼澤中,沼澤裏升起了霧氣。霧氣緩緩地越升越高。格雷諾耶很快就完全被霧氣包圍了,被霧氣濕透了,在霧團之間幾乎沒有自由的空氣。他若是不想窒息激必須吸進這種霧氣。而霧氣正如說過的。是一種氣味。格雷諾耶也知道,這是什麼氣味。霧氣就是他自己的氣味。格雷諾耶的氣味就是霧氣。
如今可怕的事實是,盡管格雷諾耶知道這氣味是他的氣味,可他卻不能嗅它。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內心裏,為了世界上的一切,不能嗅自己的氣味。
當他明白這點後,他大喊大叫,仿佛他在被活活燒死。叫喊聲衝破了紫色沙龍的牆壁、宮殿的牆壁,從心裏出發超過溝渠、沼澤和沙漠,像烈火狂飄飛過他心靈的夜景,從他嘴裏尖聲叫出來,穿過彎彎曲曲的坑道,傳向世界,遠遠超過聖弗盧爾高原7一仿佛是山在呼喊。格雷諾耶被自己的叫喊喚醒了,醒來時他朝自己周圍亂打,仿佛他要把窒息他的嗅不到的霧氣趕跑。他怕得要死,由於死亡的恐怖而全身顫抖。若是叫喊聲驅散不了霧氣,那麼他自身就會被淹死——多麼可怕的死。他一想到這,就毛骨悚然。他顫抖地坐著,試圖捕捉他那些混亂的膽怯的念頭,有一點他是完全清楚的:他將改變自己的生活,即使僅僅是因為他不願再次做這樣可怕的夢。這個夢再做一次他是受不了的。
他把粗毛毯被在肩膀上,爬到洞外。外麵正是上午,二月底的一天上午。陽光燦爛。大地散發出潮濕的岩石。青苔和水的氣味。風裏已經有一點銀蓮花的香氣。他蹲在洞穴前的地上。他呼吸著新鮮空氣。他回想起他已經逃脫的霧氣,仍然感到不寒而栗,當他的背上感覺到暖和時,由於舒適而打著寒戰。這個外部世界依然存在,即便隻是一個消失點也是好的。假如他在坑道出口處沒有再發現世界,那麼其恐怖是不堪設想的!假如沒有光,沒有氣味,什麼也沒有——裏裏外外,到處隻有這可怕的霧氣……
驚恐逐漸退卻。畏懼漸漸鬆開了手,格雷諾耶開始覺得安全多了。將近中午時,他又變得從容了。他把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鼻子下,穿過兩指進行呼吸。他聞著潮濕的、銀蓮花香的春天空氣。他從自己的指頭上什麼也沒聞到、他把手翻過來,嗅著掌。乙。他感覺到手的溫暖,但是什麼也沒聞到。他把襯衣的破袖子摔得高高的,把鼻子埋在時彎部位。他知道這是所有人散發自己氣味的部位。但他什麼也沒聞到。在腋下,在腳上。他什麼也沒嗅到,他盡可能彎下身子去嗅下身,什麼也沒嗅到。事情太滑稽了,他,格雷諾耶,可以嗅到數裏開外其他任何人的氣味,卻無法嗅到不足遠的自己下身的氣味!盡管如此,他並不驚慌,而是冷靜考慮著,對自己說了下麵的話:“我並非沒有氣味,因為一切都有氣味。更確切地說是這樣:我嗅不出自己的氣味,因為我一生下來就日複一日地嗅過我的氣味,因此我的鼻子己麻木不仁了。如果我能把我的氣味或至少一部分氣味同我本人分開,分離一段時間後再回到它那裏,那麼我就能很好地嗅到它——也就是我。”
他放下粗毛毯,脫去他的衣服,或者說,脫下他原來衣服上尚存的破布、碎布。這些衣服他穿了七年,從未脫過。它們自然浸透了他的氣味。他把它們扔到洞穴入口處的廢物堆上,立即走開。然後他,七年以來第一次,重新登上山頂。在那裏,他站到當年抵達時站過的那個位置上,鼻子朝西,讓風在他那赤裸的身體四周呼嘯而過。他的意圖是,把自己身上的氣味全吹光,盡可能用西風——就是說用大海和潮濕的草地的氣味——來填滿,使這氣味超過他自己身體的氣味,他希望因此在他——格雷諾耶——和他的衣服之間產生氣味差,從而使他可以清楚地覺察出來。為了使鼻子盡可能不嗅到自己的氣味,他把上身向前彎,把脖子盡可能伸長迎著風,把手臂向後伸。他活脫是個即將跳入水中的遊泳運動員。
一連幾個小時,他都保持著這種極其滑稽可笑的姿勢,盡管陽光還很弱,他那早已不習慣光、像蛆一樣白的皮膚已經曬得像龍蝦一樣紅。傍晚他又回到洞穴裏。他老遠已經看到了那堆衣服。在離它們幾米處,他捂住鼻子,直到把鼻子垂到貼近衣服時才把手放開。他做著從巴爾迪尼那裏學來的那種嗅氣檢驗,猛地把空氣吸進,然後分階段地讓氣流出來。為了捕捉氣味,他用兩隻手在衣服上方做成一口鍾的形狀,然後把鼻子像一個鍾舌一樣插進去。他想盡一切辦法要從衣服中把自己的氣味嗅出來,但是衣服裏沒有這種氣味。它肯定不在裏麵。裏麵有一千種別的氣味。有石頭、沙子、青苔、樹脂、烏鴉血的氣味——甚至幾年前他在蘇利附近買來的香腸的氣味,至今還可以清晰地聞出來。衣服裏還有近七八年來的一本嗅覺方麵的筆記的氣味。它們推獨沒有他自己的氣味,沒有在這期間始終穿著這些衣服的他本人的氣味。
現在他有點害怕起來。太陽已經下山,他赤裸著身體站在坑道的入口處,坑道漆黑的盡頭就是他住了七年的地方。風凜烈地吹著。他在挨凍,但是他沒覺得寒冷,因為他身上有種能對抗寒冷的東西,這就是害怕。這不是他在夢中所感覺到的害怕,即那種擔心自已被窒息的害怕,那種害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必須擺脫,同時他也可以逃脫。此時他所感覺到的害怕,是對自己一無所知的害怕。這是和那種害怕對立的。這害怕他逃脫不了,而是必須迎上前去。即使這認識很可怕,他也無疑得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一種氣味。而且現在馬上就要知道、馬上。
他走回自己的坑道。才走了幾米,他已經完全被黑暗包圍了,但是他仍像在最亮的光線中那樣找到了路徑。這條路他走過數千次,每一步、每一個彎他都熟悉,嗅過每一塊垂掛下來的懸岩和每一塊突出的石頭。尋找道路並不難。困難的事是,他越向前走,就越要對潮水一般在他內心高高泛起並溢出的幽禁恐怖夢幻的回憶進行鬥爭。但他是勇敢的。這就是說,他懷著不知道的害怕心理對害怕知道的心理進行鬥爭,他成功了,因為他知道他沒有選擇餘地。當他到達坑道盡頭,即填埋了許多卵石的地方時,他才擺脫了兩種害怕。他稍感覺鎮靜、他的腦袋清醒。他_的鼻子像一把解剖刀一樣鋒利。他蹲坐下來,把兩手放到眼睛上方嗅著。在這地方,在這遠離世界的石墓裏,他躺了七年之久。若是世界上有什麼地方散發出他的氣味,那麼必定就是這裏。他緩慢地呼吸。他仔細地檢查著。他需要時間進行判斷。他蹲了一刻鍾。他的記憶力驚人,他準確地知道七年前這地方散發出的氣味,即散發出岩石味和潮濕、含鹽的涼爽氣味、這氣味如此純潔,說明在任何時候都沒有生物、人或動物到過這地方…項如今這裏的氣味依然如故。
他又繼續蹲了一會兒,安安靜靜地蹲著,隻是輕輕地點點頭。然後他轉過身子走開,先是彎下身子,到了坑道的高度許可對,他就挺直身子,走到洞外。在外麵他穿上自己的破爛衣服(他的鞋子多年前已經腐爛),把粗羊毛毯極在肩上,當天夜裏離開了康塔爾山,向南方走去。
他的外表十分可怕。頭發一直垂到胭窩,稀疏的胡須直到濟部一地的指用像馬功爪天,在攔布無法遮掩身體的背部和腿部,皮膚一片片脫落下來。
他所遇到的頭一批人,是在皮埃爾福市附近一塊田裏的農民,他們一看到他,立即叫嚷著跑開了。與此相反,在城裏他引起轟動,數百人向他聚攏過來圍觀他。有些人認為他是一個被判處在櫓艦上服苦役的逃犯。有些人說,他不是真正的人,而是人和熊生的雜種,一頭森林怪物。一個過去曾漂洋過海的人堅持說,他看上去像個大洋對岸卡宴①的一個不開化印第安部落的人。大家把他帶到市長跟前。他在那兒令圍觀者吃驚地出示了他的滿師證書,張開嘴巴,用有點咕嗜咕啃的語音說話,因為這是相隔七年後他說出的頭幾句話,但是意思是很明了的。他說自己在漫遊途中被強盜襲擊、綁架,在一個洞穴裏被關了七年之久。他還說,他在這七年裏既沒有見到陽光,也沒有見到一個人,靠一個由看不見的手放到黑暗中的籃子生存,最後借助一架梯子才得到解放,自己不知道是為什麼,也沒有見到過綁架他的人和他的救命恩人。這種說法是他自己編造出來的,因為他覺得這比事實更可信。而真實情況也是如此,類似這些強盜襲擊事件,在朗格多克、奧弗提山和塞文山脈並不罕見。無論如何,市長毫不遲疑地作了記錄,把這情況報告給德·拉塔亞德一埃斯皮納斯侯爵,他是圖盧茲的莊園主和市議會議員。
這位侯爵四十歲時即離開凡爾賽宮,回到自己的莊園從事科學活動、他撰寫了一部關於搞活國民經濟的重要著作,書中他建議廢除土地稅和農產品稅,實施與此相反的累進所得稅,這與最窮苦的人的利益密切相關,促使他①法屬圭亞那一漁港。們更強地發揮自己的經濟積極性。在這本小書取得成功的鼓舞下,他寫了論述五至十歲男孩和女孩教育問題的一篇論文,此後他專心致誌於農業實驗,想把公牛的精子移到各種草類上,培植出一種可以取得奶的動植物雜交品種,即一種乳房花。這項試驗取得了初步成功,他甚至製出了一塊草奶幹酪。裏昂科學院認為這塊幹酪“雖然有點苦味,卻含有山羊般的味道”,但因為噴灑在田裏的公牛精子每百升耗資巨大,所以他不得不停止試驗。可是無論如何,對於農業生物學問題的探索不僅喚起了他對農田中的土坷垃的興趣,而且喚起了他對土壤和土壤與生物界的關係的興趣。
他剛一結束乳房花的實際工作,就以研究者趁熱打鐵的熱情投入到撰寫關手接近土壤和生命力之可關係的L篇重要文章上來。他的論點是,生命隻有同土壤保持一定距離才能發展,因為土壤本身經常排出一種腐爛的氣體,一種所謂的“致命氣體”,它麻痹生命力並遲早使之停頓。因此,他認為,所看生物都努力通過生長而遠離土壤,從土壤裏生長出來,而不是生長過去;因此,它們所長的最有價值的部分總是向著天空,例如莊稼長出的穗子,花卉開出的花朵,人長出的頭;因此,當它們老了,又朝著土壤彎下時,它們難免受到致命氣體的影響;而它們本身經過衰變過程、死後最終也轉變成致命的氣候。
當德·拉塔亞德一埃斯皮納斯侯爵聽說在皮埃爾福發現在洞穴裏——即四周完全是腐爛的成分土壤——住了七年之久的人時,他真是喜出望外,叫人立即把格雷諾耶帶到他的實驗室,為他作了徹底的檢查。他覺得自己的理論最清楚地得到了證實:致命氣體已經嚴重地損害了格雷諾耶,他二十五歲的身體已經明顯地出現了老人一般的衰變現象。唯有這一情況——塔亞德一埃斯皮納斯這麼說——即格雷諾耶在他被關期間仍食用離開土壤的植物,可能是麵包和水果,阻止了他的死亡。他認為,如今隻有使用他設計的活力空氣換氣設備把有害氣體徹底驅逐出去,才能恢複到過去的健康狀況。他在蒙彼利埃市①的王府貯藏室裏有一套這種設備,他說,若是格雷諾耶同意讓自己作為科學上驗證的對象,他不僅可以把他從絕望的土壤氣體汙染中解救出來,而且理所當然地還會使他得到一大筆錢。
兩小時後,他們便坐在了車子裏。雖然道路非常糟糕,但他們還是花了不到兩小時的時間就走完了到達蒙彼利埃的六十四裏路程;盡管侯爵已上了年紀,可他仍堅持鞭打馬車夫和馬匹,有幾次車杠和彈簧斷了,他也親自動手修理。他為自己幸運地發現這稀罕的人而歡欣鼓舞,迫切希望能盡快把他交給有教養的公眾。與此同時,格雷諾耶一次也不能離開馬車。他穿著破爛,全身裹著一條沾滿濕泥和粘土的粗羊毛毯,隻好坐著。在路上他靠野菜根充饑。侯爵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使土壤氣體汙染的理想狀況再保持一段時間。
到達蒙彼利埃後,他叫人把格雷諾耶立即送到王府的地下室,發出請帖給醫學院、植物協會、農業學校、化學物理協會、共濟會分會以及這個城市至少不下於一打的所有其他學術團體的成員。幾天以後——即格雷諾耶離開山上孤寂的生活整整一周後——格雷諾耶出現在蒙彼利埃大部L堂的小講台上讓四百個學者觀看。成為這一年科學上轟動的事件。
德·拉塔亞德一埃斯皮納斯侯爵在報告裏把他稱為致命的土壤氣體理論之正確性的活證明。他逐漸撕去他身上的破布,同時解釋腐爛的氣體對格雷諾耶身體所產生的毀滅性影響:這兒有氣體腐蝕引起的膿癌和疤痕,那兒胸部有一個巨大的亮晶晶的紅色癌腫,皮膚到處都在壞死,甚至骨骼也出現氣體引起的明顯的畸形,畸形足和駝背顯而易見。脾、肝、肺、膽等內髒和消化器官也已受到氣體的嚴重損害,他說,若對放在這展出的人腳前一隻碗裏的、大家看得見的糞便樣品進行分析,無疑可以證明這點。因此可以概括地說,生命力由於“塔亞德致命氣體”七年的汙染所受的麻痹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以致這個被展出的人——此外,他的外表已經顯示出顯著的鼴鼠般的特征——訂租提一活著的人,不如禍是個會輿死亡的人_r。然而演講人又說,他將自告奮勇,對這必死無疑的人進行換氣治療,並輸之以健身的飲食,在八天內做到讓每個人都一眼看出_全治愈的跡象。他要求在座的人在一周內親眼觀看這一預後診斷的成功,而這成功無疑應當被視為致命的土壤氣體理論之正確性的有效證明。
講話取得巨大成功。學者們對講演者報以熱烈的掌聲,然後從格雷諾耶所站的小講台前魚貫走過。格雷諾耶衣衫破爛不堪,身上有舊的疤痕,身體畸形,這些事實使他的外表給人以非常可怕的印象,以致每個人都認為他已經爛掉一半,無可救藥了,雖然他覺得自己是絕對健康、精力充沛的。一些先生像醫生那樣為他叩診,給他量量身子,瞧瞧他的嘴和眼睛。幾個人和他說話,打聽他在洞穴裏的生活,詢問他現在的健康狀況。但是他嚴格遵守侯爵事先的吩咐,隻用一聲壓低的喉音來回答這些問題,同時他用兩隻手指著自己的喉頭作出無能為力的姿勢,以便表明喉頭也已經被“塔亞德致命氣體”蝕壞。
展出結束後,塔亞德一埃斯皮納斯又把他裝入馬車,運回家放在王府貯藏室。在那裏,侯爵在醫學院幾位選出來的大夫參加下把他關進健身空氣換氣設備,這是一座用鬆木板造起來的小房子,它借助一個比屋頂還高得多的吸氣煙囪通人完全沒有致命氣體的高處空氣,這空氣再通過裝在地板上的皮革製活瓣流出。這套設備由一組工作人員日以繼夜地精心操作,始終保持運轉狀態,保證安裝在煙囪內的通風機不致停轉。格雷諾耶就這樣不停地由清潔的空氣衝洗著,而且每隔一個鍾頭,一扇裝在側麵雙層牆內的空氣小閘門為他供應一次遠離土壤的有營養的食品:鴿子湯、雲雀酥餅、野鴨肉丁、糖水水果、用生長得特別高的大麥猻作的麵包。比利牛斯山葡萄酒。岩羚羊奶和用養在王府閣樓上的雞製作的泡沫冰淇淋。
這種去除汙染和恢複活力的治療持續了五天。後來,侯爵叫人關閉通風機,把格雷諾耶帶到盥洗室去洗雨水澡,他在溫水裏泡了幾小時,最後用安第斯山的城市波托西的核桃油肥皂從頭到腳擦洗了一番。人家給他剪手指甲和腳趾甲,用淘得很細的白雲石灰給他活牙,把他的頭發剪短、梳理、燙好並撲上粉、請來了裁縫和鞋匠,格雷諾耶得了一件綢襯衫,襯衫的胸口有白蘿飾,袖口有白把。他有了絲襪沙D衣、褲子和藍色天鵝絨背心,有了漂亮的帶扣黑皮鞋,右腳的一隻鞋膠合得非常精巧,正適合他的畸形腳二侯爵親手為格雷諾耶有疤痕的臉塗脂抹粉,給他的嘴唇和臉頰塗上胭脂紅,拿根不軟炭筆給他畫了高雅的拱形眉毛,隨後還為他噴灑自己的私人香水,一種相當普通的紫羅蘭香水。最後他向後退了幾步,過了很長時間,才由衷地說出了他激動不已的話。
“先生,”他開腔說道,“我為自己高興。我對自己的才能感到驚異。我固然對自己關於氣體的理論從未懷疑過,當然沒有;但是通過實際治療而如此精彩地證實這一理論,這的確使我震驚。您本來是一個動物,我把您變成了人。站到這麵鏡子前,瞧瞧您自己!您將在自己的一生中第一次認出自己是個人,當然不是一個特別非凡或傑出的人,但畢竟是個還不錯的人!先生,請您走走!請您瞧瞧自己,請您欣賞我在您身上創造的奇跡!”
他當麵稱呼格雷諾耶為“先生”,這還是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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