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31 更新時間:10-11-29 22:08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無波,像一卷清幽恬淡的詩句,不經意間,便翻過了一章又一章。
林月兒和肖陽之間,依然維持著客氣而疏離的表象,心底卻越來越被對方所吸引。一種朦朧的情愫正在潛滋暗長,就如初春枝頭的第一枚嫩芽,有著勃發的生命力,緩慢而不可阻擋地生長,卻又是那樣纖弱,仿佛隻要一場風雨,就可以將它無情地掃落了。
這場風雨,來得那樣迅速而突然。
這日,肖陽跟往常一樣在湖邊漫步。正是傍晚時分,斜陽滿湖,燦然若金,沿岸垂柳匝地,無數綠玉絲絛隨風輕擺,風中帶來鬱鬱青青的荷香。放目望去,一湖粉荷碧葉,水波接天,霞光流轉,折出萬千綺麗光彩。
如此良辰美景,肖陽不覺興起泛舟湖上之念,快步轉過一道蘆葦灣,便看到一處翠竹掩映的木搭碼頭,一葉扁舟係在一棵垂楊上,飄泊無根,隨波輕蕩。
舟上竟有一人,紅衣似火,卻掩不住蒼白的臉色,單薄的身影透出淡淡的憔悴,仿佛日落時一抹迷離的孤魂。
竟是慕容煙。
在莊中這麼久,除了第一次給他“驚喜”外,這還是肖陽第二次看到她。
她似乎總不在莊中,行蹤成謎。肖陽曾問過慕容煜幾次,但對方總不肯吐露實情,仿佛一夕之間,慕容兄妹就跟他拉開了一段遙不可及的距離,彼此之間都多了些不願為對方知曉的秘密。
此時,意外見到慕容煙,肖陽卻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去挖掘那個秘密,或許他們不願讓自己知道,是有難言的苦衷。
晚風自湖麵徐徐而來,吹動紅衣如花,卻在湖邊開得如此憂傷。她一動不動地坐在船頭,神情呆滯地望著遠方怔怔出神,容色淒迷,如層層破碎的殘陽。
滿天的紅霞似無邊無盡燃燒的火焰,在天地間展現著寂沒前最後的壯美。就在那霞光最絢麗的時候,一滴清淚卻悄然滑下她的頰畔,直直地落入水中,激起/點點漣漪。她驚覺地伸手拭淚,輕薄的紅/袖卻無意中滑落,露出一截玉臂。
肖陽的目光,在一瞬間緊縮成線——
隻見白嫩如藕的手臂上,竟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傷痕,仿佛最上等的白絹被人肆意揉踏後,留下的斑斑汙跡。
“煙兒!”他再也無法沉默,高喚一聲,疾步上前,就想問個明白。
慕容煙驚了一跳,扭頭看見他,突然跳下船頭,挽起羅裙就跑。
肖陽一個箭步衝上去,拉住她,怒道:“你躲什麼?”
慕容煙神情驚惶如兔,拚命想要抽回手,但被肖陽牢牢拽住,怎麼也掙不脫。
近距離看,她手臂上的傷痕更是觸目驚心。青紅紫黑,有掐的,咬的,捆綁的,鞭笞的,以及其它不知名的傷痕,在雪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猙獰,每一條都似昭示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淩辱。
從她露在外麵的脖頸上,也隱約可以看到別的痕跡。
這樣的痕跡,在她身上還有多少?
“是誰幹的?”肖陽厲聲問道,向來平靜的眸底,刹那間竟泛出澹澹殺意,森冷如斯。
慕容煙死死咬住下唇,雙肩微微顫動,恍如風中弱柳,卻依然倔強地一言不發。
風,搖動湖邊的蘆葦,起伏如浪,沙沙的聲音,蕭瑟無邊,如淒涼的嗚咽,一直涼到了心底。
肖陽心裏突然湧起一陣蒼涼的無力感,慢慢鬆開手,歎息道:“我不知道你和你哥遇到了什麼,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件極棘手的事,所以你們才會屈居在聖月山莊,所以你身上才會出現這麼多傷痕,對不對?”
慕容煙仍是咬緊牙不說話,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我隻想告訴你們,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別忘了還有我這個朋友!”肖陽牢牢望定她,目光深沉如海,似能容納一切風雨。
“肖大哥!”慕容煙再也忍不住,靠在他肩頭痛哭起來,直哭得聲噎氣堵,瘦削的肩頭不住地抖動,如起伏的蘆葦,那般淒涼而絕望。
肖陽撫著她的秀發,心裏酸澀難言,往事紛紛如潮水般湧來,一幕一幕,清晰如昨——
猶記那年冬日初雪,他第一次踏進慕容山莊,便看見銀裝素裹的庭院,淩寒傲雪的梅樹下,一道火紅的身影,豔如朝霞,卻又帶著一點清冷的驕傲,猶如銀白雪地裏赫然而出的一枝亮烈紅梅,兩道秀氣的眉毛斜挑著,似笑非笑地瞅著他:“你就是那個不敢跟我哥比劍的膽小鬼?”
慕容家老祖宗的七十大壽,她提來兩個酒壇,重重頓於他身旁的桌上,酒水四濺,她的一雙明眸也如燒刀子一般,火辣辣地烈:“比劍我比不過你,咱們就來比拚酒,一直拚到其中一人倒下為止!”
煙花三月,她硬拉著他去放紙鳶。青空洗碧,到處都是柔柔的綠,風也薰暖,雲也燦爛,彩蝶紙鳶在湛藍的天幕漫舞翩然,她清脆的笑聲在空中串成了金鈴,透著晶瑩的亮光……
新蟬鳴柳,他與慕容兄妹蕩舟湖上,蓮葉田田,荷花映日,小舟在密密的翡翠傘下穿行,滿身都染上了淡淡的荷香。她學采蓮少女唱起了漁歌小調,又隨手摘下蓮蓬擲於他們身上。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一個,掏出裏麵的蓮子放入口中,清香漸漸彌漫開來,從唇齒之間一直擴散到心裏……
火舞豔陽,他與慕容煜縱馬飛馳,官道上突然打斜裏衝出一人一騎,火紅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你們去追擊漠北群盜,怎的不帶上我?”
紅楓滿天,他自楓樹下走過,一條長長的青穗突然掉入懷中,盈盈如一泓碧水。愕然抬頭,便見她坐在樹上,繡鞋漫不經心地踢著樹幹,看那楓葉片片飄落:“你劍上的穗子太舊了,我幫你重新做了一個,免得叫人見了寒磣!”
秋雨綿綿,她遞給他一把青竹油傘,眸中仿佛染上了煙雨的顏色,幽幽靜靜地望著他:“你這一去,江湖風冷,切要保重,記得常捎信來,別忘了有空來看看我……哥。”
狂風卷雪,她騎著烏雲蓋頂的快馬,連日連夜趕了一千多裏路,終於在關外截住他。北風盡都在她眼中呼嘯,她的眼神卻比雪花更冷:“為什麼不願娶我?”
為何不願娶她?肖陽也曾不止一次問過自己。慕容煙是個極好的女孩,貌美如花、善良單純、爽朗大方,無疑是許多男人心儀的那種女子。和她在一起,總有說不出的輕鬆,沒有陰謀算計,隻有豔陽晴空,然而他卻偏偏沒有心動的感覺,就像麵對自己疼愛的妹妹,可以寵她嗬護她,卻無法愛上她。
愛情就是這樣奇怪,當你有一千種理由愛上一個人時,它卻偏偏不肯降臨,然而它又往往猝不及防地到來,讓你在最不可能的時候,愛上最不可能的人。
他眼前又浮現出林月兒的倩影,心中興起一絲近乎軟弱的無奈,慕容煙的似水柔情沒能係住的心,卻難以扼製地為那個人而跳動。
他可以掌控一切,卻獨獨不能約束自己的心。
對慕容煙,他一直心懷愧疚,希望她能幸福。然而眼見得曾經無比驕傲的她,竟落到如此淒慘的境地,叫他如何能置身事外?是以他打定主意,先安撫好她的情緒,再勸她說出實情。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花枝搖動的聲音,他愕然回頭,便看到碧柳之下,鮮花叢中,素衣烏發的林月兒,清絕冷峭的身影,宛若九秋之菊。
她麵沉如水,眼底掠過一小簇花火,卻是沒有溫度的冷焰。翠衣與紅綃跟在她身後,一個麵色蒼白,一個卻眼帶鄙夷,不屑地望著他。
慕容煙慌亂地推開肖陽,給林月兒施了一禮。
林月兒望見她滿臉的淚痕,微微一怔,目光漸漸變得柔軟,突然歎了口氣,道:“接你的馬車已等在莊外,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去。”
慕容煙垂首不語,眸中波光動蕩,瞬息萬變……終於,她一咬下唇,仰起頭來,蒼白的臉上已斂去了淚意,生出了絲絲冷靜與決絕。
“我去!”她毅然說道,再也沒瞧肖陽一眼,扭頭快步離去。榴紅衣衫在夕陽下飛揚,如燃燒的紅玫,淒豔哀絕,又堅定無比,那樣義無反顧的姿態,直如落日一般悲壯。
望著她決然的背影,林月兒臉上突然浮起淡淡的傷感,一聲隱約的歎息,如傍晚的一縷涼風,似有若無地散開……
“你又叫慕容煙去幹什麼?她身上的傷痕都是打哪兒來的?”肖陽冰冷的聲音,帶著鐵釘般的尖銳,將她有些恍惚的神誌猛地刺醒過來。
她轉眸回視他,目光交擊,彼此眼中都多了如霜的冷意、陌生的疏離,仿佛隔著兩座堅硬的冰山,遙遙對峙。
落日沉下,染一湖胭脂血色,轉瞬成灰。
她別過臉,望向蒼茫的暮色,落寞一笑:“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
“那麼,明日就跟我去一趟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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