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歎息

正文  第6章

章節字數：2106  更新時間：09-05-02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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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熟悉，放眼望去，一片廣闊的金黃。車終於停了，依碧跳下車，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熟悉的青草的味道，嗯，還有混雜著陽光幹燥的味道。一陣風吹過，那一片金黃隨風漾著，一波一波的，像在對著這個久未歸家的故人點頭微笑。依碧的心忽地就開闊起來，臉上也不知不覺含了笑。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依碧歡快地叫著。

    那兩個老人驚得愣了半晌，才顫顫地迎了過來：“依依呀！”

    依碧見著那隻伸過來的手，幹瘦得像褐色的柴，由於激動而輕微地抖動著。依碧的心裏像被什麼堵了一樣，難受。她勉強笑著：“讓我看看，你們過得可好？”

    與爺爺奶奶話了一會家常，奶奶便起身到廚房準備吃的了。爺爺一直笑著，臉上滿是褶，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依依，去過你爸爸那兒了嗎？”

    “沒，沒去。”依碧咬了下嘴唇。

    爺爺歎了口氣：“唉，孩子，去看看他吧。這些年，他也不好受呢。”

    “他不好受？他不好受他還能那麼快就娶阿姨？”依碧忽然很激動，覺得心裏壓抑了那麼久的情緒全都衝了上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媽媽去世的時候，依碧其實是不怪爸爸的。她從別人的議論中，從爸爸悲痛的眼神中知道，爸爸是愛媽媽的，爸爸打媽媽隻是因為忌妒。她覺得爸爸很可憐，爸爸也是個孤寂的人呢。然而，媽媽去世後不久，爸爸就另娶了。雖然後媽對她並不像童話裏的後媽那麼壞，而且還非常客氣，可依碧就是生氣。她覺得爸爸背叛了他自己的愛，他不是愛媽媽的嗎？若不愛媽媽，當初為什麼總是折騰媽媽，也折騰自己呢？既然愛，就應該守著愛過一輩子的，不是嗎？

    “唉——”爺爺抬手摸了摸依碧的頭，重重地歎了口氣，便不再說話。

    依碧知道爺爺為難，他心疼爸爸，也心疼她。於是，她也垂著頭沉默著。

    提著奶奶幫著準備的祭品，她來到媽媽墳前。媽媽還是那麼年輕，笑得還是那麼柔和。媽媽，我該原諒爸爸嗎？媽媽，你希望我原諒爸爸嗎？依碧默默問著，媽媽依然那麼笑著。她突然泄氣了，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恨媽媽。

    依碧從山上回來，特意折向那片廣闊的稻田。她仿佛看見阡陌中，當年那個靦腆的少年，如青草般俊朗的少年急急地跑向那個婷婷的少女，近了，他咧嘴一笑：“碧兒，可找著你了！”

    少女歪著頭，睜著眼疑惑地仰望著他。他的手從背後抽出，往她眼前一揚：“給你冰淇淋！”

    少女眼裏總能出現驚喜的神情，臉上瞬間便燦爛起來，如雨後初陽。而少年，總是回她一笑，抬手撥撥她的發，眼眸映的，隻有她。

    “碧兒！”依碧正沉浸在思緒裏，被一個聲音驚了一跳。依碧自嘲地笑笑，怎麼還想著他呢？她揉了揉眼，眼前便出現了那個似曾相識的影子。

    “亮哥哥，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她抬眼望著他。

    他低頭，繼而抬起：“找你。”

    “嗬嗬，什麼事？”

    “沒事，就想，就想看看你。”

    依碧點頭，信步走著。

    “你還是很喜歡到稻田中央來。”林亮側著頭望著她。

    “你知道嗎？”依碧停住腳步，淡淡地說：“心情抑鬱的時候，看到廣闊的東西會讓你覺得你是那麼渺小，你的那點小小心事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林亮垂下頭，緩緩地跟在依碧身後，不知不覺便到了小河邊了。這條小河，河水清綠，它很明晰地把村子的生活區與作物區分了開來：生活區裏一棟一棟或新或老的房子依山而立，層層疊翠；家禽牲畜自在悠閑；人群往來勞作，臉上吟著笑；而作物區便是廣闊的稻田和星星點點勞作的人們。

    依碧在青石板做的橋墩上坐下來，靜靜地望著小河流水。林亮便也傍著她坐下。

    “亮哥哥，你說，這河底的沙變了麼？”依碧突然揚起頭問。

    林亮想了想，正要回答，又聽依碧幽幽的聲音傳來：“小河水它每日不停地流啊流，沙子它似乎是穩固的、不動的，但日長月久，我們發現，其實沙子也是有變化的——它會變細、變亮呢！”

    “亮哥哥，我們也像這河底的沙子，盡管表麵上看起來，我們沒什麼變化。但經曆了這些時日的沉澱，我們也變了。這個變化不是什麼結婚了、生子了、變老了等等看得見的變化，而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不經意間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又對辨別這個人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林亮聽著，覺得眼前這個女孩，這個他一直都認識的女孩太敏銳了，這讓他有些無地自容。他也不知為什麼，自己就喜歡上了依碧以外的女孩子呢。但是，在非洲那個灰蒙幹澀的所在，人生地不熟，語言也半通不通的，隻有他和她是能夠對得上話的。他與王芳菲最終走到一起，似乎是注定了的。然而，當他踏進國門的那一刻開始，他便開始坐立不安，開始責備自己。他曾答應過依碧一定要陪她一輩子的，答應過她要給她更好的生活，他失信了。他本來還想依碧若是哭了，他該怎麼樣去哄她？她若鬧起來，她該怎麼樣去解釋？他沒想到這個女孩這樣為他想，他又覺得難受起來。

    依碧拉起他的手，就像他說他喜歡她時一樣，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衝他笑笑：“亮哥哥，我也難受呢。我昨天肚子餓的毛病又犯了。於是，我便來看我媽了。我媽曾對我說兩個人在一起一定要彼此相愛。我媽說得對。謝謝你，亮哥哥，你曾經給過我快樂。”

    林亮覺得喉嚨口裏堵了一團什麼，他極力地想說點什麼，最終隻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依碧鬆了手，仍是笑著：“亮哥哥，我不喜歡聽對不起，你再別說這個了。我要回家了，不然，爺爺他們該著急了。”

    她站起身，衝他揚了揚手：“亮哥哥，再見！”

    林亮癡癡地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似被什麼絞著，很疼。他有一種衝動，想跑上去摟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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