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39 更新時間：09-05-04 10:17
今天一整天館裏都是鬧哄哄的，警察走了之後，那些無事生非的人仍然在繼續著打發他們無聊的時間。我不想聽見，可連空氣都充斥著那些令人作嘔的話語。
“蘇青，你臉色不大好。”常叔遞給我一杯水，關切的問道。
“沒有，可能是最近太熱了。”我藏起臉上的不滿，不去想那些人的話。
“哎，你也別太在意了，那些人說完就散了。”
我尷尬的笑了笑，看著常叔手中點燃的煙，“少吸煙，對身體不好。”
常叔布滿皺紋的臉上有一些抽動，他也尷尬的笑了笑，隻是有些苦澀，轉過身的一霎那，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他的眼中竟然有些霧氣，他走到垃圾桶邊把手中的煙扔了進去，我心裏有些觸動，他的身影微微一顫，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動。
仿佛時間都停頓了，常叔緩緩的轉過身，“想不想聽個故事。”
我和常叔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來，他本來想點支煙，卻又停頓了，然後自己苦笑了一下又把煙放了回去。我看著這一係列的動作，他仿佛回憶起了極其傷心的事情，連周圍的環境也悲傷起來。
“我曾經有一個女兒，她叫小雯，長的很像她媽媽。”常叔看了看我，又陷入回憶中，“她是我的寶啊，從小就很乖，學習又好，我們全家都很寵她，後來我喜歡上了賭博，天天賭，把家裏的錢都輸了，我也不想賭了，可是就是收不住手，你知道嗎？那種心情，我也很痛苦。”常叔的臉上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後來我還借了高利貸，我老婆病的快死了，我還拿著給她治病的錢去賭。”說完，常叔一陣抽噎，眼睛裏綴滿了淚水。
“後來我老婆知道了就氣死了，小雯也不願意認我了，她結婚都沒有通知我。我還是賭，我真的嚐試過戒，可是戒不掉，我把房子也給輸掉了，她應該不願意原諒我的，可是就在高利貸追債的時候她幫我還清了所有的欠債，我欠她的，我對不起我的女兒，之後她也病了，她結婚沒幾年就過世了，她還沒有過上好日子，她那麼乖，卻做錯事情，都是被我逼的。可是現在我戒了賭，卻收不了手了。”常叔哽咽的厲害，後來的話也斷斷續續沒有頭緒，完全理不清楚了，隻是我大概知道了常叔曾經有個女兒，他覺得愧疚他的女兒了，或許他是真的愧疚了，可是我的父親呢，他沒有愧疚我，一直沒有，可到死還在念叨著對不起我，原來疼愛也是一種罪過。
常叔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我：“小雯也曾說讓我少抽煙對身體不好，可是我不聽，她讓我別去賭，我也不聽，一切都是我的錯……蘇青啊，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不然……”他欲言又止，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平複了一下心情，“你看，我又胡說些什麼了，你好好的啊。”
我心裏有些疑問，隻想知道“不然”的後麵是什麼，可是現在即使我追問也問不出什麼了。
夜色漸晚，我獨自走在街頭，不想回家，總覺得家裏有別人的氣息，我覺得最近很混亂，常叔今天像是著了魔一樣，說了很多錯亂的話，讓我糊塗了，隻是我隱隱覺得這與我有關，我應該是當事人。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觀塘，看著維多利亞港，猶如月夜下的明珠，四處的高樓映襯著夜色，水中的燈火璀璨迷離，風輕輕拂來，有種溫柔的觸覺，令人陶醉，這裏真不愧是香港的寶地，觀光景點之一，之前顧家華也曾帶我來過這裏，隻是那時我沒有心情欣賞這美景。即使現在我也隻是匆匆的與它擦身而過，不做太多的停留。美好的事物於我都隻是握不住的手中沙。
回到家樓下，有一輛車橫在樓梯口，我經過時，車窗輕輕的搖下，一個三十多歲卻仍容顏清麗的女人看向我，道“蘇小姐，請上車。”
我怔住了一下，然後鬼使神差的打開了車門。
我偷偷的打量她，相貌很端莊秀麗，氣質優雅，而且三十多歲的麵容卻仍有著令人羨慕的容顏，隻是她的眼神比較呆滯，沒有光彩，泄露了她的心事。
“我是顧家華的太太。”她的聲音很低，但是卻有著一種威嚴。我有些吃驚但又覺得這或許早就該發生了。
沒有等我說話，她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的存在，我想你也知道我和家華的關係不是那麼好。我今天來找你不是為了別的事情，隻是想見一見你。”
我低著頭，把玩著裙角，這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
“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說著她拿了一個信封給我，“照顧好孩子。”
我錯愕的抬起頭，看著那信封：“不，顧太太，我不是為了錢。”
“我知道，這隻是我的心意。”顧太太的神態有些倦怠。
“我不需要，謝謝你了。”
她沒有再堅持，“我明天就出國了，家華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吧，你可能不相信家華做了那些事情，可是我希望你明白，這些事情是真的，因為我父親是政府要員，所以這件事情最後才被壓了下來。很奇怪，當年要他從政從商他都不肯，還因此疏離我，現在卻做了這種事情……”她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和自嘲，“我隻是想你明白，從今往後我們不再見麵，這次會麵也給忘了，忘了顧家華，好好的把孩子帶大。”
我同情的看著她，這或許是她為顧家華做的最後的事情了，她有多麼愛他，可以為他廝守了十五年，直到最後還要來安撫他的情人。我覺得自己很醜陋，在這女人麵前，我無地自容，我幾乎狼狽的逃下了車，或許這個孩子就是對她最大的傷害。她依然美貌，隻是眼角殘留了太多的淚痕，她這十五年也許度日如年，今後或許就解脫了。不知道顧家華在自殺的那一刻有沒有對她的愧疚。
我們總是愧疚太多人，可往往忽視了那些你以為理所應當的人，他們才是最令我們愧疚的。
顧家華自殺後的這兩個星期，我每天都在煎熬著，原來我的生活不是我的，原來我早已經介入了別人的生活。
又是睡不著，我已經失眠很久了，打開音響，聽著久石讓的《天空之城》。真奇怪，我都這麼大的人了，卻隻獨愛這一首曲子，反複的聽，怎麼也聽不膩。顧家華第一次聽到這曲子時露出一臉異樣，但是他還是靜靜的陪我聽完了。我總想起他，似乎我的生命中除了父親就是他值得我懷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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