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3 更新時間：09-05-31 13:55
吳芯離去之後不久，唐守身後急匆匆跑來一人。那人看到吳芯遠去的背影，咦了一聲，說道：“王爺，原來你在這。剛才那背影有點眼熟，可是楊家小姐？”
唐守，對被人稱作王爺並無大的反應，背著手饒有興趣地問來人：“正是楊玉環小姐。你也認得她？”
來人正是鹹宜公主的貼身侍衛楊洄，他定了定神說：“她正是我向您說過的，那日太子被刺前與公主、我見過婉婷之人。那天她是男子裝扮，與今日大不相同，我覺著她走路的姿態眼熟，不是十分肯定。公主對她極好，還帶她去過公主別府，本想留她在別府一段時日，不想出了婉婷刺殺太子之事。公主會牽涉其中，皆因我而起。楊洄罪不可赦。”
唐守說：“這事怪不得你。你與本王自幼一起長大，這些年來我未曾見你對哪個女子動過情。婉婷姑娘之事，我亦有所聞，以你執拗的性格，必是抱定娶她之心才會不顧一切地墮入倚香樓。小悠對你一往情深，無論你做何事，她都會以你之樂為樂。洛陽城無人可約束她，她願意隨你一起混在倚香樓，誰也攔不住她。大家都無法料想婉婷那冷傲過人的女子會做出這般事來。”
唐守這番話意在寬慰楊洄，楊洄聽得明白。婉婷之死，對他打擊非常，他深悔自己沒能聽懂婉婷的琴聲所傳之意，沒能阻止婉婷，還連累到李悠，他想說與自己無關，單是良心這一關，就過不去。他慘淡一笑：“與我親近的兩個女子，我都保護不住。不自責，如何對得住她們？”
唐守說：“婉婷姑娘已逝，小悠卻還在等你。”雲淡風輕的一句話點醒了楊洄。他曾允諾過公主，一輩子保護她不受傷害。今次為婉婷情傷不已，對公主被太子軟禁之事用心不多，隻等著壽王的到來。他想著壽王一來，公主自會無事。畢竟公主是皇上最寶貝的女兒，公主的母後是皇上最寵的貴妃，本身與此事並無直接關聯，太子不會過多為難。沒想這麼些日子過去了，公主依然沒有回府，他才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想得還是簡單了，當初公主的擔心卻都一一驗證。
他凝神看著唐守，說：“楊洄知錯，一切聽王爺的吩咐。”
唐守說：“父皇將此事已交予太子自己處理，依目前情況看來，太子並無過多為難小悠。我已得下人回報，太子與公主當下都在錦繡鋪中。不如你隨我一起去見太子。與其在這揣度太子之意，不如當麵問個清楚。我所熟悉的太子，是懂得權益得失之人。”
這一邊，唐守與楊洄不慌不忙地往錦繡鋪的方向走去；那一頭，吳芯與楊釗滿懷心事地回了楊府。
吳芯擔心鹹宜公主比自己多，在錦繡鋪中發生的一切都說明公主在太子麵前處處受製，奈何太子不得。她隻是一個平民，幫不得公主半分。太子提議讓她去陪公主時，她想過，如果這提議真的是讓她陪公主解悶，她是樂意的，隻可惜，誰都看得出太子不止是這心思。公主眼中有說不盡之話，她讀不懂。應該去一趟公主府找楊洄？不知道楊洄是否無恙？
楊釗不知道堂妹這時還在操心公主的事，他左思右想著能如何將表妹盡快送去濟門寺。太子在錦繡鋪中對堂妹表現出來的興趣，作為男子的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堂妹是一塊寶玉，無論身處何處，都能奪人眼目。這一點，他既驕傲又擔憂。太子也好，後來遇到的唐守也好，都被堂妹吸引住了。而再過幾日，便是堂妹十五歲生辰，這年齡一過，老夫人也會著手安排堂妹的親事了吧。隻恨自己至今仍無官職，還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還得再等幾年，隻是堂妹能等他到那時麼？
他們進了家門，吳芯那身大膽的穿著還是引起了楊府眾人的紛紛議論。大家習慣玉奴小姐的上串下跳折騰不休，卻沒想過玉奴小姐的穿著會如此紮眼。男仆們看了目不轉睛，女婢們看了目瞪口呆。正在前院休憩的楊玉語，愣了一愣，扔下一句：“小妹，長大了。”扭扭細腰，回內院去了。
吳芯一心想著別的事，忘記自己身上那衣裳在他人眼中是奇特的了。她身邊的楊釗沒對這衣裳做過任何不妥的評價，很是符合他一向寵溺玉環的做法。他若隻是當玉奴是妹妹該多好。自小獨身女長大的吳芯是盼著有個哥哥能在她害怕是挺身而出保護她，能在她身邊無條件地支持她。來到唐朝後，莫名地有了姐姐和哥哥，她內心沒有認同自己是楊玉環，所以對楊釗、楊玉語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客氣中透著生疏。楊玉語對她態度一般，如果不是知道她與楊玉環是一個母親生的，吳芯還以為兩人不是親姐妹呢。楊釗對她始終寵溺有加，很像貼心的兄長，那夢中的話，要是她沒有聽到就好。楊釗對她越好，她內心會越愧疚，她會覺得自己是利用了楊釗對她的情意。
她邊想邊走，不一會就到了自己的房間。吳芯對楊釗說：“釗哥哥，玉奴有些累了，想回房歇會。晚上我就去跟奶奶請命，請她準我盡快去濟門寺。濟門寺離洛陽城有些路程，我想能躲著太子多久就多久。如果太子真一心要找我麻煩，以楊家之力，是保不了我的。我不想因我連累了大家。我走之後，太子問起，就拜托釗哥哥回報說我在濟門寺即可，別做其他事。”
楊釗被堂妹堅定的眼神說服，勉強答應了下來。他努力擠出笑容說：“玉奴穿這衣服很有女人味，真是長大了。你也不用急著去濟門寺，奶奶早已準備要為你慶生，肯定會讓你過完生辰再走的。太子之事，我們走一步看一步。你小小年紀，不該考慮這麼多。娉兒，你好生伺候玉奴小姐歇息吧。”
娉兒口頭應著：“是，釗少爺。”吳芯進了屋之後，她就轉身去了廚房，想為小姐做她最喜愛的甜品——冰糖紅棗銀耳羹。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對小姐的脾氣是摸得一清二楚的，她知小姐心裏有事的時候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在房內。
吳芯在房中發著呆。屋裏寂靜無聲。她斜斜地靠在床邊，整理這一日的經曆，想起巧遇兩次的唐守，心漸漸平靜下來，眉頭舒展，嘴角含笑。唐守身上總是散發著讓人輕鬆的氣息，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忘卻煩惱。這麼任性地想了一陣，記起唐守說會來楊府拜訪，隻怕那時，自己都不在府中了，還能見他一麵麼？
娉兒送上冰糖紅棗銀耳羹時，看見玉奴小姐癡癡地對著空氣發笑。她輕輕地把那道甜品放在桌上後小聲地掩上房門。
吳芯在沒有任何人打擾的環境下自在地做了一個甜甜的美夢。
第二日，舍不得從夢中醒來的吳芯第一時間想起公主之事。思來想去，還是去公主府走一趟，至少見楊洄一麵。主意一定，她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飯，換上男裝，趁楊釗沒發現，偷摸地從楊府後門溜了出去。娉兒這個跟班照舊不放心地跟著她，一點怨言都沒有。
這主仆二人在公主府撲了個空，府前侍衛說楊洄不在，一大早就出府了。吳芯不認得其他公主府的人，一腦子的問題找不到人問，感覺糟透了。她無精打采地領著娉兒回楊府了。滿懷期待而去，滿是失望而歸。
吳芯照慣例從後門躡手躡腳地溜進去，身子剛進去一半，就聽到楊老夫人慈祥的聲音：“玉奴你又偷偷去哪了？”
吳芯一嚇，隨即嗤笑一聲：“奶奶今兒怎麼有興致躲在後院嚇人啊？玉奴覺得家裏悶，就出去逛了逛。你這一聲，可別把玉奴嚇出心髒病來了。”
“心髒病是什麼？”這聲音嗡地炸住了吳芯，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陪在楊老夫人身邊的那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忘了回答問題，驚道：“你怎麼在這裏？！”
那公子正是吳芯昨日想著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唐守，他怎麼在楊府後院，還正好看到自己那躡手躡腳的模樣？真是丟人丟到家裏去了。
唐守看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清爽美人，感歎楊玉環真是有千麵模樣、萬般風情，可以大膽，可以率真，也可以羞澀。他嘴角帶笑地答道：“昨日曾答應了小姐要登門拜訪的，來的唐突，望小姐見諒。”
吳芯調整好情緒，說：“玉環不知公子今日要來，方才失禮了。”
楊老夫人看一眼吳芯，看一眼唐守，心裏笑開花，動嘴說：“唐公子來府上，楊釗不在，我派丫鬟去傳你，你也不知跑哪去了。隻好辛苦他陪我這老太太走走，一不留神就走到這後院，把你逮個正著。既然玉奴已經回府，這招呼客人的事，還是你來做吧。我得回房歇會去了。”楊老夫人笑眯眯地走了，順便帶走了在一旁傻站的娉兒。
這前一刻還熱鬧的後院突然靜了下來。吳芯與唐守就這麼靜靜地對著，等著對方先開口。
“心髒病是什麼？”唐守認真地問。
吳芯緊張起來，剛才一嚇，把這三字給蹦出去了，被唐守這有心人聽著了，還真是不好解釋啊。吳芯嘟囔著說：“有的人被嚇了或者太高興了之後心會不動了，要是沒喘過氣來，就會死掉。我老家管這種情況叫有了心髒病。就是鄉下小民的一些習慣說法。”
唐守哦了一聲，說：“這說法我是第一次聽到，挺新奇的。小姐所說的老家是？”
吳芯有些迷茫地回著：“玉環的老家麼？玉環自小在蜀中生活，父母先後逝去，叔父才把我們兄妹接來洛陽。”話中略有淒涼之意，吳芯心中想起了回不去的現代，老媽會急壞了，會傷心的吧，那麼大的女兒莫名其妙地失蹤了。這樣的老家，真回不去了麼？
唐守笑意略淡，眼中閃過一絲疼惜，突然很想將她摟入懷中，寬慰她。
吳芯收住那飄回現代的心緒，對唐守說：“叔父和奶奶待玉環極好，玉環在洛陽過得很開心。方才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有些傷感。唐公子並不像是洛陽人，不知公子能否告知玉環你來洛陽是為何事？”
唐守一醒，暗笑自己這般把持不住，輕易地就被這女子迷住了，那一刻他真理解了楊洄對婉婷的心意，難怪常言英雄難過美人關。他朱唇微啟，說：“我是長安人士，此次是為親妹而來洛陽。”
吳芯還想再問些什麼。她對唐守有好感，但還是會不自覺地防備不熟悉的人，被最親近的兩個人背叛過的她已經很難輕易信任人。即使是在唐朝，她對楊玉語、楊釗都有或多或少的不信任，唯一信任的，是對她忠心不二的娉兒。這意外認識的唐守，她也是不敢全信的。
就在她遲疑的功夫，一個柔弱的女子蓮步輕移地走近了吳芯與唐守。那女子開口說：“奶奶托玉語傳話，在前廳已備好菜食，有請公子去前廳用膳。”
唐守問：“這位小姐是？”
那女子正是楊玉語，她不等吳芯回答，自己柔柔地回著：“我是楊玉語，玉環的姐姐。”
唐守讚道：“楊家小姐個個都如此風華絕塵麼？”
吳芯心中覺得別扭，楊玉語往日說話語氣極少如此輕柔，唐守對玉語的讚美也讓她有些酸意。她通過餘光掃了一眼玉語，心中大明。玉語該是刻意裝扮了一番才來這後院的，身穿著淺粉色的襦裙輕紗，撲著白粉的瓜子臉上抹了淡淡的玫紅胭脂，梳著流雲髻，插了根晶晶亮的玉簪子，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不知何時，就會香氣四溢，迷倒眾生。
她再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稍大的男裝，鬆鬆垮垮的，雖然瞧不見自己的臉，但也知道與玉語是不能相比的。心想，女人在男子麵前的爭豔之心，真是從古到今，從未停止過。想著反正不能比了，就隨性些好了。她大方地說：“唐公子，請與我們姐妹倆同去前廳吧。”
楊玉語笑意濃濃，心裏想著平日光芒四射的玉奴也會有灰頭土臉的今天，沒白費自己辛苦打扮一番。玉奴眼光淺或許不止，她可是從唐守進門就看出這人氣宇非凡，腰間的那塊玉佩色澤柔和，成色極好，單是這一點就知此人大有來頭。她想著趁玉奴不在，在這公子麵前自己能好好表現一番，刻意回避他回房梳妝打扮，誰料這麼會功夫，玉奴已經回府，奶奶還特意遣走其他人，留玉奴與那公子獨處。奶奶總是偏心。她比玉奴年長，她的婚事，奶奶就不著急。她尋了個理由，自己就到後院來了，能看出玉奴與這公子不算十分熟稔，那她就無需顧忌玉奴。若她先嫁個好人家，自會幫玉奴也尋個好親事的。
唐守不知身邊這倆女子各自藏的心事，有兩美相伴，心襟蕩漾，緩步走在這亭台樓閣間，覺得此次來洛陽，真是來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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