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魂落異空  番外 龍澈篇

章節字數:10092  更新時間:14-07-26 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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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澈,是朕之名,在登上帝位後,陡然間變成宮中的忌諱,即便是親人,也變得疏遠起來,不再呼喚這個名,後來,連我自己,也漸漸淡忘了這個原本屬於我的名字。我知道,這是當上帝王的代價,終其一生的寂寞,將永遠伴隨其身。

    每當情緒低落時,我卻越發憶起小時候,那段溫馨甜蜜的日子,猶記得,母妃最愛做的事,便是撫著我的頭,一邊輕喚我的小名——澈兒。

    父皇很愛母妃,即使母妃隻是一名出身卑微的妃嬪,自我出生後,父皇對母妃更是寵愛倍增,此事傳入膝下無子嗣的皇後娘娘耳裏,難免令她懷恨在心。

    果然,在我五歲那年,那場陰謀巧合得天衣無縫,母妃與情郎幽會,就這麼剛好被遊園中的太後與皇後娘娘逮個正著,男子畏罪自殺,獨留母妃一人百口莫辯,聞訊趕來的我攥緊拳頭,看向被宮女太監們簇擁著的太後,瞪著那個嘴角勾出冷酷恨意的皇後,在她們不遠處,那名身著侍衛服的陌生男子倒在地上,鮮血源源不斷地從他脖頸處流淌出來,迅速將身下白雪染紅,而母妃,被兩名太監製住雙手押跪在地。

    心頭一熱,我憤然衝了上去,卻被旁側的人拉住,惱怒看去,不由怔愣了下,我認得她,她與母妃情如姐妹,在爾虞我詐的宮中,兩人間的深厚情誼更顯難能可貴。

    我焦急地扯著她衣袖,希望她出麵幫母妃作證,或許她能幫母妃洗脫嫌疑,可她卻隻是咬著唇,不發一語,死命抱緊我,刹那間,心涼了半截,我徹底懂了,現下唯有父皇,父皇如此寵愛母妃,又那麼疼我,一定會救母妃。

    不久,父皇也匆匆趕至,聽了皇後娘娘一番添油加醋的解說後,隻是看了眼母妃,沉著臉命人將母妃暫時關押,不料父皇有意袒護的行為,卻引得皇後娘娘醋意更甚,當場哭訴不休,太後更是冷下臉,處置權最終落回太後手中,當著父皇的麵,命人杖責母妃。

    我頓時急了,張口咬了抱住我的手,趁機掙脫後,呼喊著朝母妃跑去。

    不可以,誰都不許傷害我的母妃,她的身體如此羸弱,怎麼可能經得住杖刑。

    一名太監抓住了我,我不加理會,隻顧掙紮著,踢打著,叫嚷著,隻求能上前一步,阻止那厚重的板子落在母妃身上。

    母妃回眸看了我一眼,和平常一樣溫柔,目光卻很深很沉,過了一會,她垂下頭,兩鬢散落的發絲遮住了她的臉,模糊了她此刻的表情。

    “不要——”我大聲嘶喊著,掙紮地更激烈,抓我的人又增加了一個。

    淚眼朦朧中,是厚重的板子一下接一下落在母妃身上,沉重的拍擊聲,伴隨著疑似咬牙隱忍的痛苦悶哼,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白裙染紅,杖下之人再也受不住昏厥時,一道明黃身影終於飛撲上前,喝止了執刑的侍衛,輕抱起奄奄一息的母妃,悲痛欲絕地呼喚著。

    心一顫,一股不安從心底騰起,我呆呆地看著躺在父皇懷裏,沒有絲毫動靜的母妃,目光定在皓白雪地上那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色,身體一時虛脫,無力跪倒在地。

    “母妃——”戰栗著,我拚盡最後一絲氣力,從嗓子裏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悲鳴。

    皇家裏容不得一丁點醜事,關於母妃的冤死,礙於顏麵,隻對外宣稱病逝,皇後娘娘不知是聽了誰的建議,征得太後與父皇的同意,將我過繼了去,從此,我努力克製著滔天恨意,違心喊著這個陷害我母妃的凶手為母後,每天小心翼翼生活著,唯恐步上母妃的下場。

    慢慢的,我越加深刻體會到,處在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裏,必須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與聰慧過人的謀略,否則就隻有任人欺壓至死的命運,宮裏時常上演著無休無止的明爭暗鬥與勾心鬥角,我冷眼旁觀,不露鋒芒,耐心等待著複仇的時機,準備迎接那一刻的到來。

    終於,那女人因妒意太強,又欲再次陷害新受寵妃嬪時,我偷偷做了手腳,如我所料,計謀遭識破後,父皇大怒,當即廢除她皇後封號,打入冷宮,我冷漠地看著那女人從一開始聲嘶力竭地大鬧,最終哭喊著向父皇討饒,甚至向我求救的模樣,心中無比暢快,冷笑著目送她被侍衛拖了下去。

    也許,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是我從中作的梗。

    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坐上皇後之位的那名幸運妃子,竟是與母妃姐妹相稱,那個膽小怕事的女人。理所當然,我又過繼給了她,不同於之前提心吊膽的日子,她對我非常好,好到旁人都難免有了錯覺,連逸都覺得,我比他更像她的親生兒子。

    隻有我知道,她對我的好,隻是在彌補,那是出於對母妃的愧疚,還有對我的虧欠,若說我一點都不怨恨她,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時她肯站出來,拚死為母妃作證,母妃就不至於含冤而死,可這些年來,她一直待我很好,就連我生病,都不分晝夜地親自照顧我,這點點滴滴的感情,慢慢積累起來,我牢牢銘記,卻滋生出更多矛盾想法,無時無刻糾結著我的心,每當我動了原諒她的念頭,腦中卻又浮現起母妃死去的畫麵,清晰到猶如重現眼前。

    七歲那年,父皇領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孩子,將他介紹給我和逸做伴讀,即便過了許多年,我仍忘不了,當時見到他的一刹那,心跳驟然露了一拍,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緊緊注視著他,我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他真是男孩嗎?怎會有男孩生得比女孩還嬌美,幾乎連肌膚都比宮裏任何妃嬪們還要白嫩潤滑。

    不管我心中再多質疑,他的確是男兒身,如假包換的男孩,以後的歲月裏,我和逸的生活中,多了一個叫上官璃的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不久的將來,他竟成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也成為我與逸分裂的開端。

    父皇年事漸高,太子之位卻依然空懸著,這使翼奉國的臣民們憂心忡忡,生怕會爆發爭奪皇位的事件,每天早朝上,總能見到大臣們接二連三提起,到了最後,連太後也加入規勸隊伍,麵對眾人一致催促,父皇始終沒有敲定人選。

    某日,我無意間聽到父皇與母後的談話,太子之位,向來隻傳德才兼備的皇子,所謂太子,也等同於翼奉國未來的聖上,故需慎重決定。原來,父皇的猶豫,隻因必須在我和逸之間做出選擇,我與逸,終究難逃比試一場,而結果,隻能有一個脫穎而出。

    我雖不願傷及與逸之間的感情,可若想掌控自己的命運,必先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而太子之位便是抵達成功的第一步。對於太子之位,我勢在必得。我開始暗中觀察,借由旁人試探,從中獲取逸的些許想法。所幸,逸無心爭奪太子之位,這令我鬆了口氣,隻要對手不是逸,我便無後顧之憂,更不必手下留情。

    一直以來,父皇都很疼我,自母妃死後,對我越加噓寒問暖,加上我的才氣,以及在大臣們麵前留下的好印象,我有十足把握,也可說勝券在握,隻除了——上官璃,我仍無法揣摩出他的意向,正確來說,他的想法,我似乎從未懂過。

    那天,大殿之上,父皇突如其來扔給大臣們兩名太子人選,霎時,殿內鴉雀無聲,下一刻,大臣們紛紛低語,相互傳遞眼神。我雖驚訝,卻保持鎮定,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旁的逸,又悄悄瞄向璃,逸的眼中布滿詫異,似乎有點無措,而璃隻是抿著唇,徑自站著,不言不語,不看不聽,仿佛周遭的事與他無關。

    討論良久,分裂成兩派的大臣們各執己見,開始唇槍舌戰,神情好不精彩,我靜靜看著,聽著,等待父皇最後的決定。

    事情發生的突然,一陣沉默後,父皇竟將燙手山芋丟給上官璃,我不由一怔,大臣們也一頭霧水,就連逸都露出訝異之色。父皇此舉,人人費解,我卻了然於心,當初父皇將他引進我和逸之間,就是為了此刻吧。

    沒有理會眾人的強烈視線,璃依舊沉默著,即使大臣們已經等得有些不耐,可父皇沒出聲,作為臣子,自然也沒人敢開口。不知過了多久,當那道清冷如風的嗓音說出我的名時,我一下子愣住,驚訝、欣喜,交織在心口,揮之不去。

    璃的性格與我有點相似,即使麵對喜歡的事物,我們都不曾表態過,唯一不同的,我是礙於身份,又因某些原因不得不收起喜怒哀樂,長久偽裝下,早已習慣隱藏情緒。至於璃,隻是不擅長表達情感罷了,這一點,我和逸比誰都了解他。有時候,隻需看到他因為不知如何解釋的窘態,就足以令我心情愉悅上好些天,也唯有那一刻,他才會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讓人湧起想將他擁入懷中的念頭。

    璃的最後一票,讓我成功登上太子之位,一下朝,我便忙著應付圍攏過來賀喜的大臣們,直至瞥見站在人群外圍的璃,我本想跟上去,奈何脫身不得,隻能看著他與逸一前一後離開。

    不知從何開始,我和璃漸漸變得疏遠,也許,是在發覺自己對璃產生異樣情感後,開始刻意回避他,也許,是在當上太子之後變得繁忙,抽不出時間與他見麵,可每當看到璃與逸出雙入對的背影時,心裏總會莫名湧起一股怒火,強忍衝動,才沒上前拉開他們。

    越是避而不見,思念越加深,終於,我下定決心,等登上帝位,掌控實權後,我會向璃坦白一切,將長久壓抑的情感傾數托出,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就算被說自私也罷,我隻要,隻要璃能待在我身邊,隻看著我,隻屬於我一個人。

    一年後,父皇駕崩,我成了翼奉國的新任君王,大殿之上,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俯首跪拜一地的大臣們,心中萬般複雜,沒有絲毫喜悅。

    父皇臨終前,屏退了所有人,獨留下我,他牢牢握著我的手,指尖冰涼,一點點傳遞過來,他麵色蒼白,神色卻異常清醒,以沙啞的嗓音,交代了許多事。

    “澈兒,你從小就天資聰敏,應當知道身為帝王,所背負的責任會有多重。”父皇緊盯著我看,喘息了會,手勁不覺加大,語重心長道:“一旦涉及國家利益,親情都難免犧牲,更何況是兒女之情,為父有句話,務必與你一說,望你好生記放心上。”

    心咯噔一聲,我望著父皇,抿緊了唇,慢慢點了下頭。

    “上官璃,那孩子的確是個可塑之才,其貌更是傾城之顏。”

    在父皇說出璃的名字時,我不自覺繃緊心神,父皇似乎沒察覺我神色有異,繼續道:“不管你們關係如何交好,他終究是臣子,而你是君王,君臣禮數,絕不可廢!”

    父皇的一番話,意有所指,尤其是話末的最後四字,更是狠狠敲擊著我的心髒,直到,那雙握著我的手無力滑落,我才恍然覺醒,木然地看著父皇咽下最後一口氣。

    兩年時間,我對璃的感情不減反增,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約了璃在禦花園一聚,打算將這些天在心裏反複演練了無數遍的話,對著璃全數說出。

    從少年到青年,璃的臉上已脫去了青澀氣息,變得更加絕美,舉手投足間,也盡顯沉穩。

    望著心心念念的人,我的心開始狂跳,因為緊張,我忽略了璃此刻的表情,就在他說出那句滾瓜爛熟的話時,我當場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璃,甚至懷疑自己聽錯。

    “你希望我選妃?”盯著璃的眼睛,我捕捉到他的目光有一瞬漂移,心下頓時了然,脫口逼問。

    “是太後讓你當說客?”

    璃垂下眼瞼,沒有否認,一時間,沉默代替了言語,籠罩在我們之間,久久不散,直到璃開口打破。

    “這是遲早的事,何必一拖再拖。”璃似在輕歎,話頓了一頓,接著說道:“對於國家,也算件好事。”

    “對你呢?也是好事?”璃的沉默,使我的心情更加浮躁,忍不住握住他的雙肩,用力搖晃著,怒吼著。“你說啊,回答我!你是真心希望我選妃嗎?”

    “你是聖上,諸多事,務必割舍,凡事,以國為重。”麵對我的質問,璃隻是別開頭,不再看我。

    “哈哈哈……沒錯,朕是聖上,是高高在上的國君,根本無權談愛。”我垂下頭,連笑數聲,忽又抬頭看向璃,像著了魔,反複念著那四字。“以國為重,以國為重……”

    “以國為重的代價,便是舍棄我的愛情,父皇如此,母後如此,連你也……”心中無比酸澀,抓著璃雙肩的手勁不覺加大,看著他咬唇皺眉的隱忍模樣,我心生不忍,卻又控製不了急速攀升的怒火,待情緒平複,違心話卻已脫口而出。

    “如果這是你的希望,我會做到。”

    話一出口,我不禁愣住,頭一次嚐到懊悔的感覺,看向抿唇不發一語的璃,開始擔心他的回答。

    “聖上肯選妃,大臣們便能安心,太後也會感到欣慰。”沉默了一會的璃,說出的話卻猶如在我心口上劃上重重一刀。

    “是嗎?你當真這麼覺得。”頹然放下雙手,我垂著頭,悶聲回道:“既然如此,朕答應便是。”

    “朕累了,你回去吧。”我轉過身,強忍著不去看身後,明知他也為難,卻無法忍受由他口中聽到的規勸。

    自那次不歡而散後,我與璃除了早朝,都不再碰麵,不久,我依照大臣們的建議,與鄰國公主聯姻,就這樣,我有了第一位妃子,自古以來,貴為君王,深宮內院必定佳麗三千,我卻隻封了四妃,甚至不顧大臣和母後的苦口婆心,一直不願立後,原因無他,皇後之位,我隻想給他一人,即便知道不可能。

    就在我獨自承受對璃的感情無處宣泄時,柳如絮的出現,無疑帶給我一線希望,在一次遊湖中,我與女扮男裝的柳如絮相遇,不論是她的神態,還是一言一行,都帶著璃的影子,哪怕隻有一丁點,於我來說,也已足夠。或許,當時的我存有私心,在確認柳如絮對我的感情後,更不惜用了點手段,引誘她離家跟隨我前往皇宮。

    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抱持著將柳如絮當作替代品,借以抒發我對璃的感情,可長久相處後,我終於發現,柳如絮根本不是璃,他們一點都不像,我不但欺騙了如絮,也玷汙了對璃的情感。漸漸的,我不再與如絮相見,起初是愧疚,不知該如何麵對她,每次見到她,總令我內疚萬分,也許,我在意的是對璃的背叛,無論哪一種,我都難以忍受。

    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般痛苦?如果沒有相識,如果沒有後來的相知相惜,是否就不會愛上,是否就不會如此心痛?

    心煩意亂間,我開始借酒消愁,趕走隨侍的宮女,不理會劉赫的勸阻,拚命往嘴裏灌酒,隻想大醉一場,這樣,就能暫時忘記,隻要不再去想,心也不會陣陣抽痛。

    恍惚中,一隻白皙的手伸了過來,小心拿走我手中的酒壺,我微攢眉,惱怒抬首,卻在見到來人時,當場呆住……

    “聖上,該上早朝了。”

    劉赫的聲音透過紗帳傳來,阻斷我回想的思緒,瞥了眼身側空蕩蕩的位置,心中升起一絲迷惘。

    昨夜,隻是一場夢嗎?

    想知道,很想確認,可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

    倘若是真的,今後要如何麵對璃,難不成借此機會,要求他……不,璃不會同意的,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

    似乎看出我的猶豫,劉赫悄聲稟報著。“昨夜聖上醉酒,上官大人直至醜時才回府邸。”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昨晚的觸感,斷斷續續的朦朧畫麵,逐漸在腦中組織起來,我不由欣喜,卻又擔憂起來,璃他……會怎樣想。

    心中一涼,我搖頭晃掉那些不好的猜想,拚命打消想要立刻見麵的念頭,抿緊唇,不再言語,任由劉赫指揮宮女們服侍穿戴。

    早朝一結束,我終究忍不住留下了璃。

    斟酌許久,我懷著忐忑的心,將憋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昨晚聖上喝多了,臣也醉了。”回答我的,是不帶其他情感,隻有疏遠的恭敬語調,瞬間掐滅了我心中的希冀,斬斷我所有癡想。

    “是嗎?”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感席卷而來,目光停留在上官璃平靜無波的麵龐,將伸出去的手頹然收回,我呆呆看向他,全然不信,也不願去相信,等到回神之際,話已衝口而出。“你若真的不在乎我,那為什麼,為什麼肯與我……”

    “聖上希望臣作何反應?”平靜地看著我,璃的眼中一片清冷。

    我怔住,因璃的問話,更因他出奇平淡的語氣,短暫沉默後,藏於寬袖中的手指不自覺攥緊,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艱難開口。

    “就算,就算你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

    “臣可以辭官離開。”璃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情緒,語氣卻顯得異常平靜。“或者,聖上也可以下旨將臣……”

    “夠了!你明知道……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放你離開。”怒氣上湧,我憤怒地打斷他的話,再也顧不得君臣禮數,大步上前,鉗住他的肩頭。

    “難道我弄錯了?其實,你心中根本就沒有我!”我冷笑著,分不清是心酸還是悲哀,隻知道,心如刀割。

    “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留在我身邊……”他的沉默,讓我心慌,害怕他真的說出令我難以接受的回答。

    “我……從未後悔過。”沉默良久,他的雙手,輕輕回擁我,讓我禁不住微微發顫,欣喜若狂,卻在下一刻,殘忍將我推開。

    “隻是,我無法回應你,你是聖上,而我隻是臣子,更是一名男人。”他移開視線,不顧我祈求的目光,語氣堅毅決然地說了聲對不起。

    腦中轟鳴作響,我僵硬著身體,心凍結成冰。

    “隻是這樣?真的隻是因為這個理由?”我悲極反笑,目光緊緊鎖住他,勢要逼他給出答案,給自己一個回答,一個令自己都害怕去確定的結果。

    “那你告訴我,為何你在我麵前總是沉著臉,在逸的麵前,在他麵前卻笑得如此開懷?”過往的一幕幕情景,讓我心生妒恨,猶如發現妻子出牆的丈夫,醋意源源不斷地淹沒而來,使我忽略了他陡然間變色的臉。

    “怎麼,無話可說了?”我冷哼出聲,故意不看他咬唇隱忍的神情。

    “聖上若無他事,容臣告退。”沒有聽到期望中的解釋,卻見他俯身作揖打算離開。

    心急之下,我拉住他的手,將他甩向牆角,雙臂撐在他兩側,牢牢困住他,俯下頭靠近他的臉,成功捕捉到他眼中轉瞬即逝的慌亂,勾唇冷聲道:“朕有答應讓你走嗎?”

    “即使你後悔了,即使你根本不愛我,朕也不會放你走,絕不!”帶著固執與堅定,我扣住他的下巴,不容他說出半句拒絕,用力含住他的唇,舌頭輕易撬開貝齒,開始強勢掠奪著,瘋狂吸允著,不顧一切席卷著舌尖所到之處的芳甜。

    璃,你隻能愛我,也隻能看著我,我不會將你讓給任何人,你是我的,永遠都是。

    直到懷中的人虛軟下來,我才放開,細細為他捋好淩亂的發絲,看著他滿麵潮紅,微張著嫣紅的唇,不斷吸吐著紊亂的氣息,我不禁露出滿足笑意。

    “璃,永遠陪在我身邊,答應我,好嗎?”指尖在他臉頰上輕輕擦過,細膩的觸感令我的心為之一顫,泛起陣陣漣漪。

    看到他頷首,我激動得難以言語,緊緊攬住他的肩,擁入懷中。

    就在璃許諾過的幾天後,逸突然邀我兩人對飲,在那晚,我們聊了很多事,從小時候開始談起,不知不覺,到了最後,卻幾乎都是關於璃的話題,從逸的表情,我看得出他愛慕著璃,其實,早在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逸對璃的感情,隻是一直當沒看到罷了,說到底,我不過就是一個這麼卑鄙又自私的人,明知道璃是弟弟喜歡的人,卻還是假裝不知情地奪走了,雖已有心理準備,可看到醉酒後不斷念著璃名字的逸,我心生自責,很是歉疚,對於逸,我還是傷害到他。

    原以為,隻要將璃留在身邊,便能永遠和他在一起,也能更好保護他,偏偏世事難料,人心更是難測。

    先是邊臨小國舉兵來犯,又有水患瘟疫爆發,各地災情頻頻發生,一些貪官奸商更是從中作梗,賑災之銀猶如投入無底洞,百姓怨聲載道,我看著手上的奏折,心中氣憤難平,隻恨自己登基不久,許多事都需親自坐鎮,根本分身乏術。

    細細回想一遍朝中人員,值得信任的人幾乎已外派辦理其他事物,因這次水患牽扯出來的貪官汙吏全被扔進大牢等候審判,正急需派出一個能將此事處理完善之人,還需將災民安置妥善,能勝任此事的人,除了璃,已想不到任何能讓我信賴的人,偏偏心底萬分不願,不想讓他進入災民泛濫之地,不忍見他為此奔波勞累,更何況此事艱難危險,涉嫌貪汙罪名的人員雖已抓獲,仍不排除漏網之魚,為了保命,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就算被其他官員察覺到我的私心,我還是不希望他涉險,可到了最後,他卻看不出我的用心良苦,大殿之上,他毛遂自薦,贏得眾臣欽佩之聲,卻將我打入痛苦深淵,由那刻起,我總算明白,不管如何遮掩,都難以掩蓋他鋒芒漸露的才華,我暗自苦笑,批準他代替其他官員前往賑災。

    不出所料,璃非常能幹,布置手法極為快速,不論是修建房屋,還是施粥派藥,災民們都得到妥善安置。看著手中的信,我總算放心了,這回,那些老頭就沒話說了吧,璃的官職終於能順利晉升。

    大殿之上,我滿腔欣喜,隆重接待了璃,對他加官賜封,此舉卻引來其他大臣的不滿,尤以蘇丞相為首一派,更是處處針對璃,挑釁不斷,所幸,璃也不是省油的燈,每次都能將他們丟出的刁鑽難題輕易化解,著實令我寬心不少。

    孰料,天意難測,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逸突然留書一封,雲遊四海去了,沒過多久,母後居然談起璃的事,甚至想幫他物色人選,直至後來,又聽聞母後曾宣過璃見麵的消息,不知為何,我有了些許不安,一種莫名的不祥感漸漸籠罩心中。

    果不其然,從那天開始,隻要一下朝,璃都很巧妙地借機溜開,就算我宣他入宮,他也總以其他理由推掉。終於,在中秋前一晚,我不顧劉赫苦苦哀求和阻攔,悄悄跑到璃的府邸。

    在一座涼亭裏尋到了璃,多日不見,他的身子越加單薄消瘦,心疼之下又想責怪他沒照顧好自己,疾步行至麵前,卻在見到他時,心中積壓的太多疑問,出口後卻變成了質問。

    “你,是以何種身份來問我?”璃慢慢站起身,直視我的目光,平靜依舊。

    我僵立原地,有一瞬間不懂他的意思,隻是愣愣地看著他。

    “如果,你以聖上身份,是否管得過寬?”頓了下,璃看向我的眸中,泛著淡淡柔光,在此時,卻宛如冰冷的泉水。“若以朋友身份,卻未免過於奇怪。”最後的那句話,幻化成利箭,快到我來不及反應,狠狠紮進我的心坎裏。

    我無言以對,麵色鐵青。

    沒錯,我一直都欠璃一個交代,我從未給過璃任何承諾,因為,這個承諾太大,即便說了,也未必做到,或許,離實現的那一天,太過遙遠。自始自終,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雖然心裏很清楚,卻從不敢麵對這個事實。

    凝視著璃,我忽然很想從他臉上看出端倪,哪怕隻有一點點難過,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從頭至尾,他都很理智,理智到近乎冷酷的神色,相比之下,我這個君王,卻糾結在情感之中,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澈,從你登上帝位,就該有所覺悟,你肩負的不止是眾人的期盼,更是整個翼奉國的未來。”璃的聲音很輕,卻仿佛被什麼重物壓著,顯得格外沉重。

    心頭悚然一驚,璃的改變,讓我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太後是否同你說了什麼?”

    璃隻是搖頭,閉眼歎了聲,緩緩說著,語氣卻很堅定。“澈,太後很關心你,莫要辜負她對你的期許,若我,是那顆妨礙你的石頭,我會消失……一定!”

    為何,為何非要逼我?難道,之前的選擇,都是錯的?可是,失去權勢,我又將是什麼?一無所有的我,還能保護你嗎?不!我再也承受不了,那種任人宰割,無力挽救,隻能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的痛楚。

    唯有強勢的人,才能存活,才有資格守護心愛的人……父皇,這就是你當時給我的暗示嗎?

    我一愣,瞬間放聲大笑,甚至笑到岔氣,猛咳一陣後,我定定地望著璃。“我從未忘記,我將遵守承諾,做一個好君王。”

    如果,如果這是留住你的條件,即使再辛苦,哪怕心有多痛,我都會撐下去。

    我竭力壓抑顫抖的語調,強自鎮定,一字一頓,說出沉重到讓自己的心窒息的話。“從今往後,眾人眼中,我與你是君臣關係,在朝下,我們不過是知己,比普通人還要交好的朋友。”

    “我也會兌現承諾,永遠陪在你身邊,輔佐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聽完我的話,璃反而抿唇淺笑,可笑容中卻藏著一抹苦澀的氣息。

    三擊掌後,璃背過身,刹那間,我捕捉到他煞白的臉色,卻看不到他眼底深黯如夜的絕望,也看不到他心中那幾乎可以把整顆心徹底焚毀的痛苦,更沒發現,越顯消瘦的他,在陽光下,那頭如墨青絲,在此時,竟反射出點點銀光。

    日子一天天過去,璃擔任巡撫,前往丹州視察,仍記得,那天,風清雲淡,如往常般,我親自相送,接到的報告卻是他早已提前出發。

    誰能想到,這一別,再相見,已是陰陽兩隔。

    “中毒?”

    聽到劉赫帶來的消息,心髒狠狠一縮,扔下斷成兩截的紫毫筆,我火速趕往璃的府邸,一路心如亂麻,推開房門,視線立馬搜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那個令我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躺在床上,最觸目驚心的是,那頭原本烏黑的長發,竟成了銀白色,像瀑布般散落在枕旁,襯得更加妖異美麗,卻猶如沒有生命的瓷娃娃,一動不動。

    恍惚站立床邊,我呆呆盯著緊閉雙眸的璃,半晌,僵硬伸出手,顫抖的指尖,輕觸著璃蒼白的臉頰,傳遞而來的是略為冰涼的體溫,頓時,心仿佛被掏空。

    “怎麼會……這是怎麼回事?”我抓著紅薔的肩,急於從她口中得知原因,卻沒發覺她被我抓住時倏地僵直了身體,也沒看到她一直用力捏緊的雙拳。

    “你問我?”始終低著頭的紅薔,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她勾唇笑了笑,下一秒,霍然抬頭直視我,眼裏除了深沉的恨,甚至還有濃濃的殺意。

    “紅薔姑娘,不得無禮!”察覺到不對勁的劉赫上前一步,阻擋在我們之間,擋去了紅薔仇視的目光。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會備受煎熬,如果不是你,他就不必留在這裏,為了你,為了這個國家,費心勞力,將身體逐漸拖垮,甚至還遭人下毒!”紅薔死死握緊拳頭,平時大方得體的穩重全然不見,隻剩一副恨不得撲殺過來的模樣。

    “你說的沒錯,朕一直默默接受璃對我的好,卻不曾考慮過他的感受,朕對不起璃,朕……”我揮開劉赫想來攙扶的手,身形搖晃著,一步一晃,艱難地走向床邊。

    “紅薔姑娘,你若傷害聖上,就不怕傷了上官大人的心嗎?”身後傳來劉赫的大喝,紅薔刹那間止步不前,沉默良久,房內響起細小的哽咽啜泣聲,被拚命壓抑而悶在喉嚨裏的哭泣令人聞之心酸。

    “璃,璃——”沒了紅薔的阻攔,我擁著璃的身體,用力地緊緊抱住,不停呼喚著,直到聲嘶力竭。

    “你承諾過,永遠陪在我身邊,你答應過的,明明答應過……”

    我嘶吼著,麵龐中突然有什麼轟然流淌下來。

    “怎可毀約?不,我絕不答應,無論如何,都不再放手……”低喃中,腦中瞬間閃過一個人,心念一動,我抱起璃,躲過紅薔拚死搶奪的攻勢,運氣飛奔出去。

    “璃會醒過來,朕,不會讓他有事!”我回首,看向緊隨在後的紅薔,丟下一句話,抱著璃上了馬車。

    悄悄回到宮中,不曾停歇地直奔祈神殿,將來意簡單一說,不理會滿臉震驚又為難的趙道長,我不容反對地下達命令,即便從趙道長口中了解到,須以其他代價作為交換引子,仍毫不動搖。

    我封鎖了一切消息,讓紅薔放出璃因國事病倒的風聲,命令朝中官員不得前往打擾,隻除了我與紅薔幾人知曉緣由外,上至所有官員,下至平常百姓,就連璃府內的兩名貼身丫鬟,均以為上官璃操勞過度,身體虛弱。

    祈神殿的密室中,招魂儀式正緊鑼密鼓地持續進行著,直至儀式完成那刻,每日一下朝,我都會過來探詢一遍,數天過後,璃依舊沒有動靜,雖有那張奇特的冰床,可保持肉身不被腐化,可連續的等待,一天天的期盼,卻換來一天天的失望,不斷煎熬著我的心,就在我頗臨崩潰之際,終於傳來璃蘇醒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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