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歡的女兒

章節字數:4542  更新時間:09-05-11 0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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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層層哥,那些玫瑰花又開了,是真的!”星期天的早晨,花匠曾合歡的女兒曾疊疊一大早就守侯在曾層層的窗外等他到她家花園裏看花。

    “疊疊女,不要再叫層兒了,他天沒亮就去練長跑了,現在可能還在那馬路上呢哩!”層層的母親在廚房裏聽到疊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那句話,覺得很過意不去,遂走出來對她說道。

    “層層的窗簾布沒有拉開,他準還在睡覺!伯母你卻說他去練長跑了——你這是在騙我呀!”疊疊說著說著,“嗚”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個傻孩子,犯花癡了,真可憐!唉——……”層層的母親轉過身歎道。

    曾疊疊,中等個兒,圓月臉,又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今年剛喊十九歲,初中畢業後在家裏隨其父母種植花卉,成天介在百花叢中唱歌跳舞,更使她變得聲若夜鶯貌若天仙。俗語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疊疊既已別校投身於社會,長得貌比天仙的她自然受到了年輕小夥及眾多媒婆們的青睞。遠至浙江、廣東、福建花商公子求婚,近至同村那戇厚老農家二十三歲待成家的小兒,疊疊都對他們一口拒絕。

    曾疊疊家約三百米遠外的曾和聲家的三公子——曾層層,跟疊疊同年同月同日生,層層僅大疊疊二十七分鍾。疊疊是曾合歡家的“五小姐”,家中陽氣欠佳有女無男的疊疊父母曾產生過跟幾百米外的曾和聲家對換嬰兒的念頭,被對方否決。層層自小跟疊疊很要好,兩人一同上學同在一個班,兩小父母對層層疊疊默契的學情友情一致持讚同的態度,兩家甚至還心領神會地在共同等待著“鋸門檻”(方言中指同姓結婚)那一天的到來。初二下學期——即1988年6月——的一次偶然事件,令層層對人生朦朧的認識發生了質的飛躍:層層記得很清楚,那些天雨嘩啦啦地下呀下呀,河水暴漲,鄉村幾條道路地勢較矮路段被淹。那天下午放學回家路上,他經過水浸樹根的河邊一棵大蓉樹下,發現幾名小學生正在戰戰兢兢地牽著手過一座被水淹沒的寬度約一米左右的水泥板橋,時他們已到了橋中間。

    “危險——!等我一下——!”層層大聲叫著涉水向他們跑了過去。可是,盡管他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向他們靠近,還是遲了一步:一個小男孩一不留神腳下踩空被洪水卷走了,另外三個小孩——都是小學二三年級的學生,其中有兩名女孩一名男孩——站在水位達膝蓋的橋中哭喊聲一片,前也不是退也不是,那樣子相當危險!

    “你們站著不要動!”層層對他們喊道。他褲腿也未顧得及挽,小心翼翼地走到橋中,試探著走到他們前麵,然後一個一個地將他們背過了河……那被洪水卷走的孩子之遺體已無處可尋,這小孩的家長後來到學校鬧事,學校以他們的小孩“未按老師指定的路線回家”及“私自離開護路老師”之由回駁——事到如今,這孩子的家長回頭一想,自己確實也有責任啊:學生脫離了學校的管轄範圍或違規出事;明知連日暴雨河麵水漲卻粗心糊塗不來學校接孩子回家或在危險的學途中守侯,這不怪做家長的怪誰呢?

    層層記得很清楚,他背過去兩個小女孩、一個小男孩,而這三個學生也都說被水卷走的是一個男孩,是這男孩帶著他們避開老師走這條路的,這無疑是對他的一種警告、一種暗示:那被水衝走的小男孩沒準就是個自以為是或在女夥伴麵前自逞勇敢的“假大人”;翅膀未豐就應學好走路呀,在女夥伴麵前顯能如果忘乎所以不加節製,或居弱小而自逞英雄是要釀就遺憾的呀;疊疊跟自己的學誼是否有點過為親密,或自己對疊疊是否有過逞能傾向呢?

    層層主動向父母親提出休學幾年,去跟打鐵師傅出門打鐵,或跟木匠師傅學做家具,這樣他就徹底擺脫了“疊疊危機”,但卻珍藏著“疊疊學誼”。數年後,層層重返校園續讀,疊疊已在家種花。疊疊對他的眷戀日甚,而層層既不舍之也不燥之——他隻一味追求學習向上,疊疊這天一大早叫他看花,他卻早已在離家三公裏的馬路上跑得大汗淋漓,這僅僅是一個範例。

    疊疊家近年因花市價格大漲,她父親又是個養花能手,訂戶遍及南方數省,早已蓋起了三層裝飾得華麗出眾的紅磚鋼筋混凝土平頂樓房。層層躬耕勞作的父母兩年的效益還抵不上疊疊家花園裏的那幾百株已達花齡的桂花,誠然,兒子若真能鋸矮合歡家的門檻而附鳳,曾和聲夫婦又何樂而不為呢?上個禮拜星期天,層層應疊疊之邀參觀她家的雜交香水月季、君子蘭,還有玫瑰方陣,曾和聲夫婦倆心裏就隱約感覺有喜兆來臨之勢。

    “媽,疊疊老爸真是個養花高手,她家的花園就像個特種植物園,什麼花都有!”層層從疊疊家賞花歸來後對其母親說道。

    “疊疊她對你說了什麼沒有?或者她牽了你的手沒有?”層層媽問道。

    “疊疊她說我長得非常非常的帥,眼像關公(關雲),臉像趙子龍,手像朱元璋,腳像牛頓;她還說我前看像歌德,後看像斯大林,左看像巴爾紮克,又看就像愛因斯坦!”層層說道,“她想牽我的手——可是我趕緊把手舉了起來,我還在讀書,不能被她牽手的!”

    “你真是個笨蛋,你怎麼不給她牽手呢?”層層媽責道,“你讀完這一兩年就跟他們去種花好了,疊疊她父母親都說你好哩!傻瓜,人家上門提親的都被他們趕走了,你即使以後讀到書,也是要娶妻成家的呀!這麼好的女孩子你到哪裏去找也找不到呀!”

    “我並沒有否定疊疊給我的友誼,”層層說道,“我隻是在想方設法盡力去吸取知識營養,待學業有成後再完成大自然所給予的使命不遲!如果就這樣草草了事,反而是害了一個美麗純情的女孩,同時也是會被社會發展拋棄的,會遠遠跟不上時代的步伐,我不能落得太後!”

    “傻孩子,”層層媽道,“你跟她牽手後就意味著你們的關係又前進了一步——她如果想跟你接吻那就更好,你以後考上大學的學費也就不用你爸媽全出了,這對我們好處多多,你懂不懂?”

    “——不!我不能跟她接吻的!”層層叫道,“她叫我看那盆香氣撲鼻的玫瑰花時,我一彎下腰她就把臉湊過來了,差一點就挨到了我的臉上,好在我躲得及時,要不然……”

    “嗬嗬嗬……”層層媽聽到這裏,笑了起來。

    “傻孩子!你真是個傻孩子!”層層媽接著說道,“她湊過臉來這有什麼不好嗬!——你看,我猜得很準吧?她就是想跟你接吻啊,大笨蛋!”

    “——不!不行的!”層層叫道,“我不能害了人家!我現在羽毛未豐,走路都還不穩——我絕對不可以跟她接吻!”

    “唉——,傻孩子,人都會給你氣死!”層層媽歎道,“我們生下你不指望你早點子討個好老婆成家立業,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層層哥——!那些玫瑰花又開了!是真的!!”這一次疊疊的叫聲大有打破世界紀錄之勢,她喊此話時簡直把嘴唇貼住了那個窗戶的紗布。

    層層媽聽到疊疊這一空前震耳的大叫,忍不住又走出廚房來到了她的身邊。層層媽正想開口,扭頭發現層層從那路上跑了過來。

    “層層!疊疊在這裏等你好久了!她叫你去她家看什麼‘沒歸花’!”層層媽衝著層層叫道。

    “層哥,你看這些千日紅開得多麼漂亮!”層層在疊疊家的花園裏,疊疊就是最熱情最忠實最浪漫的導遊。“還有這些蝴蝶花、長春花、紫茉莉……那些君子蘭、萬年青、一品紅也都長得很不錯。”

    走了一段路,疊疊指著一片開得潔白又清香飄蕩的花卉說道:“這些文殊蘭開得多香嗬!潔白無暇,清香醉人,亭亭玉立,一片情深!”說完,她轉身把手指向了數株莖杆纏繞的花卉,“這些‘發財樹’樣子並不怎麼好看,像戀人一樣纏纏綿綿的,我最不喜歡這種花!我父親卻偏愛種這類感情單調的東西,據說,這東西賣價很好,很多外地的老板老遠開車來訂貨呢!”

    疊疊走到一株高高的發財樹旁,用手扶著此樹的杆莖搖了搖,嬌聲說道:“層哥,這棵樹好像有點歪了,快過來幫我把它扶正呀!”

    層層打量了這棵樹一番,說道:“這樹長得很直的嘛,沒有歪啊。”

    “這個忙都不肯幫,你也太小氣了呀,層哥!”疊疊道。

    “好好,我來扶。”層層兩手挨著此樹,做出要下力的樣子,疊疊則馬上靠近他的肩膀,也把手伸了過來(想蓋住他的手),層層忙向側移動一步並迅速送開了手。

    “你真行,這棵樹被你扶得這麼直。”疊疊道,“你的力氣這麼大,如果參加舉重比賽,世界觀軍非你莫屬。”

    疊疊說完這話,原地站著足尖頂地亮出了一個“芭蕾舞”的姿勢,加上她的花裙招展,一隻“花天鵝”赫然展現在層層的眼前,——你瞧,花天鵝就要飛起來了!她真格在原地搞起了舞蹈,性感,激情!聽,她還在唱歌哩:

    “春季裏那麼到了(者)水仙花兒開……夏季裏那麼到了(者)女兒心上焦……”(《四季歌》)

    “疊疊,你的歌舞很有魅力,——你的父母親今天怎麼都沒看見他們呢?”層層說道,他在疊疊翩翩起舞時就把頭扭過了一邊,還把早已準備好的紙團趁她不注意塞進了耳朵。

    疊疊停止高速運作,說道:“我爸媽今天都去送貨了,估計要到下午兩三點鍾才會回來。——嘿,我差點給忘了,走,我帶你去那邊看新開的玫瑰花去!”

    疊疊走過來想牽住層層的手,層層趕緊兩手上舉,就像敗病投降一樣。疊疊對他的這一舉動,顯然是習慣了,她對此臉上未有任何表示。疊疊開始邊走邊舞蹈,羅曼蒂克情調隨花香飄飄。

    “層哥,你看——這些月季花開得多鮮豔嗬!還有雙色的,開得又大又多,此落彼起爭相開放,一朵朵羞答答的,美麗不?”疊疊指著一片月季花說道,她這樣子很像個講師。

    “欸——,疊疊,你看那門口站了兩個人,是不是來買花的呢?”層層對疊疊的一言一行都心不在焉,花園門口一有人出現他就注意到了。

    “我們過去看看吧,等下再到回來看玫瑰花。”疊疊道。

    這是兩位衣衫破爛的來客,老的拄著一根拐杖,胡子拉渣頭發結塊,小的手裏捧著一隻癟舊的盆子,約十一二歲,因其著裝古怪野蠻人似的,又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發育畸形,臉上還染有汙塵塊,已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

    疊疊看清他們是什麼人後就轉身跑入了屋裏,過了一會兒,她抱著一個罐子跑了出來。層層覺得疊疊這種跑的動作比影視上的明星舞姿美麗多了,就是這一動作,令層層對她情不自禁地多瞟了一眼:她烏發飄肩紅唇粉麵,退健腰秀柳眉對丹鳳眼,標準美人。

    “啪啦啦……”疊疊把那個罐子抱起來將裏麵的錢幣一個不留地倒在了那個盆子裏,把它倒得滿滿的。

    “我把以前所有的積蓄都給他們了。”疊疊嘟囔道,“我爸媽把我的錢全換成了毫子(毫子,方言指硬幣,諧音‘好子’),你卻理都不理我,這樣下去永遠也不會有結果的,全部給他們更好些。”

    “我不是不理你,疊疊,請你理解我。”層層道,“我們現在正處於吸取陽光雨露與大地營養而開花之階段,到了時候就會有結果的。——如果不是毫子,或者說我不在場的話,你也會全部把錢給他們嗎?”

    “那可不一定,”疊疊說道,“我會自己留一兩張,會考慮一下自己,盲目作到自我犧牲負國負民不是成人之策,因為我有時也很需要經濟支持,而自己的父母親又一時支援不到。”

    “如果你父親不支援你經濟,你可以抱盆花去賣嘛。”層層說道。

    “我可舍不得親自去賣掉自己精心養育的花嗬!賣花都是我爸媽的事!”疊疊說道,“——好了,我該帶你去看那些新開的玫瑰花了,要不然我今天會一點什麼事情都沒做到。——或許我該向你承諾:我將來嫁給你後,我會說服爸媽把一半的資產捐出來用於救助剛才的那種人……”

    很顯然,來疊疊家看玫瑰是一項“大工程”、一個“冒險運動”,不能有半點馬虎、魯莽;看完玫瑰等待層層的是六年寒窗苦讀;一個學海逆風行舟,一個花園護花消愁,正是:

    層層疊疊緊緊鬆鬆,

    快快慢慢心心同同;

    生生世世隨隨緣緣,

    合合歡歡與與共共。

    如果把時間往後推20年,那末,曾合歡即是“合歡與共”花卉有限公司的董事長,那些被救助的人們就是他那龐大的花園裏的誌願或常任園丁,而曾層層博士(曾層層後改為“林層層”跟母姓)即是總經理,總經理夫人——曾疊疊也自學成了一名著述頗豐的養花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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