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28 更新時間:09-05-11 12:29
第九章芙蓉暗影
“仁安十六年,清氏幼女入宮。祭司叩啟,月相否祥。帝惶,乃延大婚之典。”——《仁安•淩帝•筮書卷》
綺綠殿,成婚之前,太子妃在此處接受教習。
荔枝半透明的果肉,咬一口溢出一股津甜爽口的蜜汁。澆上綿密清甜的槐花蜜,真是甜到心坎裏去的滋味呢!
舒岑月捧著琉璃盞子喝的眉開眼笑,讚不絕口。
立在一旁服侍的錦衣侍女見了,嘴角不免泛起了一縷笑意。麵前這位吃相頗是豪爽的女孩,就是她淺音的新主子。
“淺音,你真是個廚藝聖手啊!”岑月時不時的抬頭恭維。
淺音拿起絹子掩唇而笑,謙虛道,“小姐謬賞。”
“謬賞?不謬賞,不謬賞。是貨真價實,貨真價實……”岑月兀自往嘴裏舀一勺荔枝沁雪蜜,連連誇讚著侍女的手藝。
淺音剛想答話。眼光一掃,陡然見了猩紅色帷帳後的一角衣襟,立刻低了頭。
而岑月還在絮絮誇讚著。
“哼。堂堂左相府出來的大小姐,吃相居然像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乞丐。”一個明顯的譏諷的嗓音刺耳響起。
岑月有些怔怔的看著突然現身在綺綠殿的陌生男子。被罵的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這樣一身海水綠團龍紋的服色。
“東宮太子?”她脫口而出。
來人嗤笑一聲,毫不客氣的坐在離她最近的正席位上。才陰陽怪氣的說道,“還算有點見識。認識孤王。”他似等了片刻,擰眉冷言道,“還不向孤王問安行禮?有你這樣的宗室女子嗎?”
岑月無所謂咧了咧嘴,站起身來。對著他站直,笑意盈盈。頗是溫婉客氣的說道,“按禮說,我是該向殿下行禮沒錯。殿下您,天家貴眷,我,區區下臣之女。君為臣綱,理應叩拜。再者,您,我未來的夫婿。夫為妻綱,不拜不行。”說著就斂衽,欲要屈膝行禮狀。她故意待到少年臉上浮現出得意和傲然的神色後,才慢吞吞的說,“但是,這個禮,我偏不願行。”
“你?”方滿弱冠的東宮如何見過如此翻臉迅速的女孩。幾乎就要怒發衝冠。
“君子之禮待君子,小人之儀待小人。你擅闖女子閨閣在先,惡語諷刺在後。絲毫未見一絲一縷君子之風……”她撇撇嘴,“所以,我隻有把你列為後者咯。”
“孤是小人?倒是有點膽識啊?”
看著東宮少年老成的態度和腔調,她不免啞然失笑。於是苦口婆心的說道,“喂喂,你才幾歲啊,就稱孤道寡的。你不覺得不詳,我還覺得晦氣呢。我可不想方才出閣,就……守寡。”她搖搖頭,頗是自哀的說道。
“婦人愚見!稱孤道寡?嗬!你以為何人都能如此稱謂的麼?”他一拂袖,不屑道。
“嗯。寡人,帝王謂也。我問你,寡人,寡嗎?後宮三千佳麗相陪,帝姬皇子無數。再者,帝王為天下君。天下皆為君有。君為無親寡家之父,君亦為喪子嫠婦之子。君為天下親,亦為天下眷。天下都是天子家人,能稱得上是寡人嗎?”
這番話倒是把一腔怒氣的東宮說的怔住了。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隻覺得對方所言句句在理。
“孤王,太子自謂,這點倒是還說的過去。”岑月想了想,有些悵然的說道。
少年微微揚眉,以待下文。這丫頭在雲意殿就是如此,巧舌如簧,文思巧辯。薄唇凝丹,明眸靈動。仿佛這樣滔滔不絕的詭辯,就是她的人生樂趣。
他倒是要聽一聽,這隻雛鷹的利喙,該如何變成黃鶯的歌喉。
“你不會覺得孤單嗎?孤王殿下?”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調侃的意味。“我常聽人說,莫要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榮華永享。但是。皇子,則是兄弟鬩牆,血肉相殘。輸的,白骨一堆。贏的,終生形影相吊,再無兄親可歡。所以,你稱一聲孤王,也不錯。”
他微垂下眼瞼。的確是如此。稱孤道寡的帝王之家啊,這其中旁人求不來的尊貴裏,又隱藏著為人所不知的悲哀。死於五王之亂的兄長們,黃泉枯骨下,可曾後悔?或者仍然隻是懷恨?恨他這個獨活於世的胞弟?恨他這個被迫冠上東宮之位的孑然之人?
“你隻說了皇子。還有帝姬呢?”他不想讓這丫頭知道他心中的認同,於是說道。
岑月用袖子遮住臉,拉長音,淒哀而憤悶的長嗟,“遣妾一身安社稷,安知何處用將軍?”
東宮不覺挑起眉。學的還挺像?
“照你這麼說,皇家如此讓你鄙棄?那你又為何而來?難道你就不曾聽聞關於東宮的傳言?”故作清高,鄙棄尊貴,用以吸引他目光的女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他這麼一說。岑月就垂頭喪氣了。唉……她是被江雪彥要挾的啊。
於是喪氣的說道,“傳言?是說你縱情聲色、放浪形骸、毫無風度、軟弱無能、不理政事的傳言?”這都是進宮前,秋靜夫人叮囑過她的,要她定要忍耐。
他不可置否,淡淡而笑。
她也懶得解釋,隻道,“唉……隨便你怎麼想。我來了就是來了。虛偽啦,攀附啦,你自由發揮……”她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反正,和東宮關係處理的好不好,雪彥也沒有吩咐。
東宮眯眼打量著她的神情。如此坦率的承認,還真是……
不過,他對這隻雛鷹又稍微多了一點了解。
不知道為什麼……他也不打算把她調教成乖巧木然的金絲雀了。
不管是尖爪,還是利喙,似乎都還挺有趣的。
稱孤道寡……何其的悲哀。
哈。他來的目的是來訓斥她,反倒被鄙視了一把。
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麵柳如眉。
雨霧煙水之中,煙波浩渺的太液池越發的朦朧唯美。
淺音幫岑月撐著一把紫竹骨繡鳶尾的素羅傘,口中連連勸導,“莞小姐。您還是趕緊回綺綠殿去吧。穿成這樣出來……唉,要是遇到了哪位上殿該如何是好。”她打量著女孩一身的淺紫羅衣,繡著銀絲千葉菊的家常衣裝,頗是擔心。勸了半天,也沒有讓這位小姐換上太子妃的衣裝。唉……這也罷了,穿成這樣還硬要出來賞蓮。說什麼從沒見過宮裏的名貴品蓮。
“唉……”淺音哀歎連連。
“唉……”岑月學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長長歎了一聲。“我說,淺音姐姐啊。你不要再歎氣了!我保證不會遇到任何上殿的!你看這種天氣!”她伸手出去。如瀑的雨水立刻沾濕了整個袖子。淺音嚇的一把將她的手扯回來。用絹子不住擦拭著。
“你看吧。這種大雨天。上殿們不在自己宮裏飲酒賦詩,跑出來淋雨幹嘛?”
淺音看著她得意洋洋的樣子。暗自埋怨。唉……還說呢。自己不就是不在宮裏飲酒賦詩的未來上殿!
翟鳳黃金肩輿,七寶瓔珞流蘇。若說雨中賞蓮,她昀貴妃今日就起了這個興致。不過,不論是身上天宮錦柳紋羅衣,還是足下蜀錦金絲履,她連一滴雨水也不想沾到。
江昀兮,婕妤江氏,自兩年前晉為妃位分治六宮之權,又有一個立為東宮的乖兒子做靠山。自然是權傾三宮,寵冠六院。
端坐在肩輿上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得的笑意。
隻要她昀貴妃願意,這些奴才,就得這麼抬著她繞著整個後宮走一圈。她不會沾濕一片一角,甚至不會拂亂一根頭發。
至於這些淋著雨的奴才……她彈了彈金絲嵌祖母綠的護甲,輕蔑的一笑。那也隻能怪他們命不好。誰叫那是天生的奴才命呢?
不過……遠遠看到了雨中一個紫色的身影。她姣好的柳眉擰了起來。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著和她同色的衣襟!她身上正是一件天宮紫錦,袖口一寸的紫晶芙蓉石滾邊。
越走近些,她眯起了眼睛。
果然,原來是新選的太子妃?
哼?這次皇上竟然聽了失寵多年,中宮皇後所言。非得選這個西家清氏的女子!哼。隻有她的親侄女江雪茜才配的上,她位居東宮,將要繼承大統的兒子昭遠!
她江昀兮做夢都想成為中宮皇後。穿上九鳳流金正服,端坐棲鳳宮正殿。執掌鳳印,掌控後宮!雖然,六宮之權在她手上。但是,憑什麼,她非得屈居於鳳藻玉案下首!
中宮清筱,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可是,偏偏就是這個清筱的妹妹,將成為她兒子的正妃!她竭盡全力,才得到的六宮之權,又要還給清筱的妹妹……
清莞……清心平和,心思婉轉?
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啊。
那麼……就來讓這個清莞,嚐嚐後宮的滋味吧。
待肩輿走的更近些,她示意宮女微咳,提醒樂在雨景之中的舒岑月回神。
領事宮女咳了好幾聲,方才是淺音注意到了。立刻扯了扯岑月的衣袖,同時自己先跪了下來。
“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昀貴妃緩緩扯出一個冷笑,也不叫起身。隻用絹子按一按鼻翼的粉,緩緩道,“淺音,在何處伺候啊?”
“托娘娘鴻福。奴婢如今在綺綠殿,教習莞小姐。”淺音慎言謹行道。
“哦,本宮怎麼覺得,這莞小姐,沒絲毫的長進啊?嘖嘖,什麼樣子?”她打量著岑月被雨水濡濕的頭發,半濕的衣袖……越發覺得粗鄙討厭。
不知為什麼,這個昀貴妃一開始就把她當成眼中釘。岑月無比覺得無辜啊。但是……皇宮是什麼地方?她麵前這位可不是和藹可親的皇帝爺爺,也不是溫言慢語的中宮皇後,更不是那個愣頭青太子。而是鬥敗無數紅顏,踩著數人枯骨,爬到了巔峰的大贏家……昀貴妃啊!於是老老實實,施禮問安。
“娘娘安好。”
昀貴妃閑閑答了一句,方也命淺音起來。
“領事宮女淺音,引教不當。撤其領事之位,貶為使喚宮女。”她拖長了語調,曼聲道。雖礙於情麵,清莞她暫時動不得。但是……她身邊的奴才,那可就不同了。打狗看主人?哼,她這叫打狗給主人看。
岑月見一直照顧自己的侍女衣衫盡濕,瑟瑟發抖,蒼白著一張臉的模樣,早就不滿。
出言道,“是臣女自己愚鈍。不關淺音的事。這種天氣,除了娘娘您這樣好福氣。誰不是夏雨落衫透呢。”
昀貴妃輕笑。
“真是個護著奴才的好主子啊。本宮沒功夫跟你閑扯,起駕。”還沒當上太子妃呢,就敢頂撞她?夏雨羅衫透?敢諷刺她……真是,嫌命長啊。
她遞給隨侍在肩輿邊的侍女一個眼神。
嘴角漫出了一縷冰冷的笑意。
可不要怪本宮啊,本宮未來的兒媳。
霎時,抬輦之人腳下一滑。整個肩輿往左一傾,眾人立刻忙做一團。跌倒的跌倒,拉扯的拉扯,救駕的救駕。
因為避讓的關係,岑月緊貼著太液池欄立著。看著眾人前俯後仰,隻作不見,回頭去看蓮花。隻這片刻,不知是誰,趁亂擁簇擠至欄邊。
背後悄然一雙手,迅速和猛烈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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