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十六歲那年的那隻蟬(莫桑的番外)--huahua

章節字數:9185  更新時間:09-06-27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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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前麵的話:好吧,沒人氣,沒投票,我自己硬著頭皮貼吧,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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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今天我們去通宵打遊戲吧。”

    “好啊好啊,可是我這個月的零用錢……”

    “你傻了啊!不是有莫桑在嘛!”

    “對哦。那小子太適合當凱子了!”

    一陣笑聲夾雜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的身子無力地靠在廁所隔間的門板上。

    這是第幾次了?我的身邊似乎總是圍繞了這樣的人,把我當成移動提款機。或許是被傷了太多次,心已經麻木了。

    還好這一節是體育課,老師放我們自由活動。我在足球場旁邊找了棵大樹,將自己的影子完完全全地埋在樹蔭底下睡起了大覺。不可否認,睡覺有時候的確是逃避現實的最佳方式。隻是我才閉上眼,腦袋就被球砸中了。

    “喲,莫桑,我們要玩鬥牛,剛好少一個人,你要不要來?”

    這個笨蛋說謊也不會打草稿嗎?丫的,砸中我的明明是隻黑白相間的足球,他卻說要玩籃球,把我當色盲不成?!隻是還未待我拒絕,身體已經被拉到火辣辣的太陽底下。看著他又蠻橫地拉來四個人充數,一副已成定局的態勢,隻好陪著他打了。

    半個小時,身上的恤已經汗濕了。我洗了把臉,剛關掉水龍頭,冰冰的罐頭就貼上了我的臉頰。“請你的。怎麼樣?蒸發掉一點汗水,是不是舒服多了?”

    他知道?我以為我掩飾得很好。

    “男子漢大丈夫,流汗並不可恥哦!”言下之意,是要我化淚水為汗水嗎?不管怎麼樣,他也算是為我的悲傷尋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接過他遞過來的可樂,“咕咚咕咚”一口氣全部喝了下去,然後打出了一個嗝。胸口堵著的那口氣瞬間通暢了。

    裴斯仁,和我在一個班,開學近一個月下來,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什麼話。他總是嬉皮笑臉的,好像和誰湊一起都能聊得很high。而且鬼點子特多,經常能聽到他的那個小團體發出爆笑聲。他喜惡分明,遇到不喜歡的人,總是退避三舍,而碰到喜歡的人,他總是纏得緊。從開學開始,他就很有人緣,當然桃花運也很旺。他就像和煦的春風,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

    隻是不知道他有沒有發覺,即使是關係再好的朋友,他都會有意無意地保持一定的距離。這也是我不敢主動靠近他的原因。我是一個習慣了寒冷的人,如果突然間感受到溫暖,那麼再次陷入寒冷的時候,我想我一定挺不過去。在他身上我隱隱約約地看到了那種不確定因素,所以我不願冒險。

    隻是,我似乎低估了他的厚臉皮。自從那場鬥牛,他似乎已把我納入了他的勢力範圍,搗蛋的時候也不忘加我一份。比如,打著我的旗號寫情書給女生,還當著大家的麵讀出來,讓我莫名其妙地挨了某女生一拳;比如偷偷地藏起所有的粉筆讓任課老師和我們班大眼瞪小眼,事後還全賴給我,害我寫了1000字的檢討;再比如,硬拉我玩誠實和勇敢的遊戲,然後在我玩輸了的時候給我套上短裙逼著我在學校的領操台上跳肚皮舞,引來無數側目。

    他硬生生地插進了我的生活,讓我無處可逃。所以,我隻能認命。隻是我依舊小心翼翼地守著心防,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人生是無法重來的。既然人生下來就注定要麵對死亡,那麼何不好好享受生活?和賠死人混在一起,無疑是件快樂的事情。當然為了避免再次成為自動提款機,我改變了一些我的處事方式。我出錢不再大方,摳門還愈演愈烈。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死人並不缺錢,而我也不知道,最後這種處事方式竟然成了我的習慣,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我和他之間的過去。

    混熟了之後,才發現我們原來住在一個小區。隻是我們從未邀請過彼此到家裏作客。放學後我們總是順路侃著到某個分岔口,然後互道“再見”,轉身離開,沒有留戀。

    高一那一年的夏天,天氣異常地燥熱。我和死人在居委會的活動中心邊吹著空調邊打乒乓。外麵的蟬一直不停地叫著,叫得我們特煩躁。

    “桑桑,你見過蟬長啥模樣沒?”

    “沒。”

    “那你想不想見見?”

    “不想。”這麼熱的天,我才不會傻到自己出去找罪受呢。

    “桑桑,我們來比比看,看誰先抓到蟬。贏的人可以向輸的人提一個要求。”

    “不要。”

    “桑桑,難道你怕輸給我?”

    這混小子明知道激將法是我的死穴,百試百靈……

    麵前的這棵大樹足足有三層樓這麼高。很明顯某人是吃飽了撐著,說什麼太矮的樹沒有挑戰性。我看他就是閑著無聊找刺激。

    一人一邊奮力地伸手爬著。這時候真希望我是蜘蛛人,這樣就不會怕摔跤了。然而事實上,我覺得這會兒的我更像返璞歸真的大猩猩。

    對麵的死人衝我賊賊地一笑,忽然間加速。這小子陰我,手腳這麼靈活,明顯是爬慣了的樣子。我當然不甘示弱,雖然慢他一步,還是踩上了落腳的樹枝。

    “蟬蟬在哪裏呀?蟬蟬在哪裏?蟬蟬在那小朋友滴眼睛裏……”這人真幼稚。

    無視他,我抱著樹杆環顧了一下,沒有看到長得像蟬的生物。於是,蹲下身子,慢慢往外挪。然後,看到了一個目標物。伸手,再伸手,眼看就要抓住了。我更用力向前傾著身子,“啊!”,一個重心不穩,腳底一滑,就呈現我現在的姿勢了——單手抓著樹枝,一手護著我的“成果”,身子慣性地晃著。

    “桑桑,你怎麼突然間玩起單杠了?”我黑線。

    “沒看見我生死攸關嗎?過來幫忙!”

    我以為他會繼續嘲我,結果他隻說了句“好”,便小心地踩著樹枝跨了過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地想拉我上去,然後我很不幸地聽到了某種物體斷裂的聲音。我抬頭一看,絕望了,“死人,你還是放開我吧,樹枝要斷了。”

    頭頂傳來他憤怒的聲音,“丫的,你當小爺我是什麼人?兄弟是那麼好當的嗎?!你有沒有聽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啊?”

    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我的心防被徹底摧毀,隻是還未來得及感動,身體便作自由落體運動了。

    “啊!!!”

    別誤會,這一聲不是我叫的。掉在軟軟的青草地上,除了屁股有些疼,並沒有任何不適感。倒是某個壓在我身上的笨蛋,一臉慘白,應該是傷到了。

    陪他去醫院拍片。輕微骨折,於是,他的右手打上了厚重的石膏。

    “你白癡啊,幹嗎逞英雄?那根樹枝離地麵也就兩層樓的高度,你鬆手的話咱倆都沒事。而且你逞英雄也就算了,掉下來的時候幹嗎手肘撐地啊?!!”我用力地在他裹著石膏的手上拍了兩下。

    “啊!疼,疼,疼……桑桑,你謀殺啊!!!”某人淚眼汪汪。

    “現在知道疼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在鬧什麼別扭。從口袋裏掏出蟬的“屍首”在他麵前晃了晃,“死人,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今天天氣好好哦!”

    “好你個頭,想耍賴啊?”

    “呃……桑桑,你確定這個黑不溜丟長得像蟑螂的家夥不是某種飛行類昆蟲,而是傳說中的蟬?”

    我想此時我的臉一定黑了,要不然死人那家夥怎麼會這麼快就認栽了。“好啦,我認輸就是了。說吧,想要我做什麼?”大有一副壯士一去不複返之勢。

    “先欠著,等我想到再告訴你。”這家夥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那隻蟬,我沒有扔,而是把他做成了標本放在了抽屜裏。它是一種見證,也是一種紀念。從今以後,死人就是我願意托付一切並追隨一生的朋友。

    死人綁了近一個月的石膏。當潔白的石膏被我的塗鴉完全侵占的時候,總算可以拆了。右手恢複自由的時候,死人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神色。“我的手總算可以不用再受人摧殘了。”

    日子照樣沒心沒肺地過。看著他留戀花叢,偶爾也會忍不住冷嘲熱諷兩句。可能因為他是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所以或多或少會有那麼些獨占欲,隻是我的心中似乎存在著某種奇妙的平衡,我從未試圖打破。

    高二那年的年三十,依舊是我一個人過。父母早已離婚,我跟著父親。母親也已經和相愛的人組建了幸福的家庭,我不願去打擾她。父親是個十足十的工作狂,時常忙著交際應酬而忘了顧到我。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兩百多平的房子,空空曠曠,少了一些人氣。我將自己整個人窩進了沙發,不停地按著遙控器轉換著頻道。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死人。他不會無聊到發祝福短信,我知道。“桑桑,我好痛。”

    看著他的短信,我的呼吸一窒,心劇烈地跳了起來。這一刻,我發覺我對死人的感情在我未察覺的時候已經偏離了軌道,向我不能控製的方向發展了。

    死人不會無緣無故發這樣的短信,除非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在哪裏。”

    “***醫院。”

    我趕緊撥了個電話過去,可是他已經關機了。

    我想我絕對是瘋了。我不停地催促著司機,逼著他闖了一路的紅燈。當醫院的值班護士說沒有裴斯仁這個病人的時候,我卻執意不肯離開。一棟又一棟,一層又一層,我不停不停地奔跑著。終於在急症室的手術室前見到了他的身影,我提著的那口氣瞬間鬆了下來。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就那樣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住雙腿,縮在牆角。暗淡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隱隱透著絕望。我走到他的麵前,他抬起了頭,目光渙散。

    “死人……”一遍又一遍,我輕聲喚著他,他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

    “桑桑,你來啦。”他露出了一抹蒼白的笑容,我的心好像被無形的手捏著,疼得我喘不過氣。

    “死人,不要笑。難過的時候你可以選擇哭,流淚並不可恥。”我伸手環住了他的雙肩將他禁錮在我的懷中。他的身體很冷,我想將我的溫度傳遞給他。

    悶悶沉沉的聲音從我的懷裏傳了出來,“桑桑,我好痛。真的好痛。”他的頭抵著我胸口,雙肩微微地顫抖著,“奶奶走了,從今以後,我隻能一個人了。”

    我見過他的奶奶,他骨折的時候,我曾送他回家。我想我或許是唯一一個進過他家,並見過他奶奶的朋友。他的奶奶是個很慈祥的人,總是微笑著包容著死人的任性和固執,可以說,他們兩人相依為命。

    “死人,你並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想著要安慰他,有些話不經過大腦思考就脫口而出了。隻是當前的死人正陷入悲痛之中,無暇深思。他隻會像溺水人抓住稻草一般,將其視為治療心痛的傷藥。

    這一夜,是他最狼狽的一夜。隻是,宛若曇花一現。

    我卻漸漸明白,他的快樂並不單純,有時候快樂便是他的偽裝,隻為掩埋心底的傷痛。他的自尊不允許自己從別人那裏得到同情,這一部分和我很像。所以,我隻能陪著他瘋,陪著他鬧,然後在偶爾瞥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憂傷時暗自心痛。

    曾經有過幾次,我看見有個和死人眉宇間有幾分相似的男人上前糾纏並拉住死人的手,卻被死人用力甩開。死人憤憤地吼了一句,“我裴斯仁,沒有父親!”然後瀟灑地轉身走人。

    猶記得曾有人無意中拿他的父親開玩笑,那一刻,他的臉色瞬間黯淡下來。從此,便沒人敢在他麵前再提那兩字。我也明白了,“父親”這個詞是他的禁忌。或許,這後麵還有一個故事,隻是他不說,我便不問。我天真地以為我會等到他主動開口告訴我的那天。結果我等來的卻是“桑桑,我絕不會再次在你的麵前哭泣。”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是在向我宣示,拒絕再向我敞開心扉嗎?的確,你做到了。在我麵前,你隱藏了憂傷。有時候我甚至會想,你是不是隱隱地察覺到了什麼。既然你拒絕我靠近你的心,那麼我便如你所願。

    高三分班的時候,他選了生化。我也毫不猶豫地選了生化,即使那時候我的生物成績並不如人意。沒有人知道為了和他進同一個班級,我耗了多少心力。我隻是,想留在他的身邊。高三這一年壓力很大,我以為他會一如既往地想盡辦法宣泄壓力,我是做好了準備陪他一起瘋的。可是,他卻收斂了他的玩性,當起了乖寶寶。這無疑跌破了所有老師和同學的眼睛。

    “請問,那是賠死人同學嗎?”某A指著埋頭做題的死人問。我點頭。

    “那真的是賠死人同學嗎?”某B張大嘴繼續問。我無奈,再點頭。

    “那真的真的是賠死人同學嗎?”某C瞪著眼再問。

    “你們Tmd有完沒完啊!不信的話自己確認去!”哪個混蛋敢再煩老子,老子賞他倆熊貓眼。

    “死人,你想考哪裏的大學?”

    “S城。”

    “不留在B城嗎?”

    “恩。這裏沒有讓我留下的理由。”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閃爍。

    S城的大學分數都很高,難怪死人會這麼拚命,看來他是下定決心了。既然他選擇離開,那麼我也會跟著他一起走。似乎隻有為了他,我才會如此拚命。我沒日沒夜地鑽入題海,隻為高考的時候多一分勝算。

    終於迎來了高考的這一天。六月的天,異常悶熱。來到考點的時候才發現校門外密密麻麻地圍了一層來陪考的家長。用力地擠進了校門進入了候考區。

    我和死人都是一個人,自從學校放了假讓我們自己在家複習後,我們就再沒有見過麵。互道了“加油”後,我們進了各自的考場。

    當考完最後一場出來的時候,我們在彼此的臉上看到了自信的笑容。

    接下來就是填誌願,其實我填的那所學校並不是最好的。隻是他在S城的大學中分數線並不算高,正好可以確保我被錄取。

    結果我問死人第一誌願填了哪所學校的時候被雷到了。“我也不記得了誒。我看了一下誌願手冊S城大學的代碼範圍,隨手填了一個。至於專業,我也是在那個代碼區裏隨便寫的,沒仔細看。”

    滿頭黑線,我還以為這家夥有一個具體的目標呢,搞半天比我還不如,至少我還知道我填的是S校。

    所幸的是,我們都收到了S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這年暑假,我做錯了一件事。那晚,我們都喝了點酒,有點暈。然後,我對他說:“我們之間有那麼一條界限,不是我不想不跨過去,而是你不讓我跨過去。”說完,我的酒就醒了。

    他很自然地搭住了我的肩打著哈哈:“那不重要不是嗎?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很開心。”

    然後我知道,我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那個夏天,在沒有知會我的情況下,他先行離開了B城。

    我一個人整理著行李。其實要帶的東西並不多,我隻挑了幾件貼身的衣服。最後打開了抽屜,將那隻承載了我所有美好回憶的蟬放入了行李箱中,踏上了一個人的旅途。

    S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冷漠。我和死人在很多方麵都很相像,比如說,我們都會過度地自我保護。隻是,不同的是,我的外殼是堅硬的,保護自己的同時也傷了人,而他的外殼卻是柔軟的。

    即使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即使我們呼吸著同一片空氣,即使我們仰望著同一片星空,卻再也沒有見過麵。偶爾上網碰見,聊過幾句之後,他也會找理由匆匆下線。我漸漸明白他在躲我,所以每次上線都很自覺地隱身。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看著他天天變換著QQ簽名,猜測著他周圍可能發生的事。

    我害怕孤獨,所以我選擇為自己找個伴。和瀲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瀲很受女生歡迎,但是他並不濫情。他一次隻和一個人交往,而且朋友和情人之間的界限劃分得很清楚。不像死人,麵對女生的時候總是模糊了愛人與情人之間的線,引人無限遐想。

    瀲和死人一樣,有著一雙漂亮的雙眼皮。瀲很少笑,每次看到他含著笑意的雙眼時,我都會把他和死人的笑眼重疊起來。瀲是典型的王子,舉手投足間透著紳士的儒雅。我不明白,像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願意成為我的朋友。答案呼之欲出,我卻不願去想。

    當我發現我的蟬失蹤了的時候,我簡直快瘋了。我紅著眼揪著室友的領子問他們有沒有看見我的蟬。

    “哦,你說的是你桌上那隻黒蟲子嗎?我以為是垃圾,就丟到垃圾袋裏。今天中午的時候拿下去丟到下麵的垃圾桶裏了。”

    我甚至來不及給自己套上一件外套,就飛奔到樓下。借著樓道裏暗淡的光線,我看到了空蕩蕩的垃圾桶。我癱坐在地上,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那隻蟬,是我們之間唯一的見證。看著它,我總會想起那雙汗涔卻又固執地不願放開的雙手。想起他固執地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現在,連那隻蟬也沒有了,我們之間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死人流淚。我放任眼淚靜靜地流下來,希冀著它能夠帶走我所有的悲傷。

    一件外套披上了我的肩頭。一抬頭,入目的是那漂亮的雙眼皮眼睛,裏麵寫滿了擔憂。“桑,外麵天涼,進去吧。”瀲抱起我進了他的寢室。瀲的寢室在一樓,他的室友經常夜不歸宿,今天也隻有他一個人。他放下我讓我坐在他的床上。然後抽出紙巾為我拭去臉上殘留的淚痕。

    瀲永遠是最好的聽眾,他總是傾耳認真地聽著,仿佛自己也是故事中的一員。在他麵前,我總是不自覺地卸下心防。

    “瀲,我把我最珍貴的東西丟了。”

    “是什麼?”

    “一隻蟬。一隻承載著我對一個人所有思念的蟬。”

    瀲伸出手,覆在了我的胸口,“桑,你最珍貴的東西並沒有丟,它還在這裏。思念不需要任何載體,隻要你擁有回憶,它就永遠鮮明。”他溫柔的聲音慢慢撫平了我的心傷。“瀲,今晚我睡在你這裏。”他沉穩的懷抱能帶給我平靜,而今晚,我需要睡一個安穩的覺。

    我以為我和死人是兩條相交的直線,過了那個交點,我們便再也不會有交集了。可是,事實證明我錯了。

    年三十那天晚上,我依然掛著Q,隻是沒有隱著。因為和瀲約好了Q上聊的。結果還沒等到瀲就和死人先聊上了。他沒有回去,我知道。這三年,他一次也沒有回去過。B城沒有讓他留下的理由,也沒有讓他回去的理由。

    我們侃著侃著,就說到讓他來我們學校。我以為他會敷衍過去,沒想到,他竟然同意過來。闊別了三年的相見,天知道此刻我的心中有多麼雀躍。

    瀲的聊天對話框跳起來的時候,我已經結束了和死人的對話。

    瀲:你今天好像很開心。

    夏蟬:嗯,明天我要見一個重要的人。

    瀲:和那隻蟬有關?

    夏蟬:嗯^_^

    瀲那邊忽然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輸入。

    瀲:桑,希望這一次你能解開所有的心結。

    夏蟬:謝謝你,瀲。

    此時,時鍾的指針剛好劃過零點。幾乎是同時,“瀲,新年快樂!”“桑,新年快樂!”然後又幾乎是同時給對方發送了“^_^”這個符號。

    瀲:桑,早點睡吧,做個好夢。

    夏蟬:好,晚安!

    我以為我和死人能夠回到從前,卻沒想到上天讓他來我們學校不是為了讓我們重逢,而是為了讓他和那個單眼皮男生相遇。而我,自始至終隻是一個搭橋牽線的人。

    死人或許沒有察覺到,對於須耀堇,他有著一定程度的執著和興趣,並非單純地為了玩樂。死人向來不屑於向人道歉的,“合則聚,不合則散”一向是他信奉的原則,可是他為他破了例,他在乎他。第一次,心裏的警報響了。我不甘心,不甘心什麼都沒有做就直接被宣告失敗。

    心底的那根刺,我選擇了一次性連根拔除。當死人說,“莫桑,我把你當哥們。哥們如手足,你看見有人和自己的手腳談戀愛嗎?”我終於知道我被徹底地三陣出局了。

    天下著雨,我沒有撐傘。任大雨衝走我的悲傷,衝淡這段尚未開花便已結束的初戀。

    那一晚,我發燒了。吃了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睡夢中,依舊是那雙汗涔的雙手。隻是這一次,我聽見頭頂傳來他的聲音:“對不起,莫桑。”然後,手鬆開了,我掉進了無盡的黑色深淵。

    再次醒來的時候,入目的是一片白,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嗅覺。我坐了起來,才發現手上掛著點滴。

    “醒了?想吃什麼嗎?”順著聲音,我看到了略顯憔悴的瀲。

    “我怎麼會在這裏?”

    “你感冒轉肺炎,昏睡了一天。我已經讓你的室友幫你請假了。”

    “瀲……”

    “什麼?”

    “我和他徹底結束了。從今以後,我又隻能一個人了。”

    “後悔嗎?”

    “不後悔。”

    瀲將我擁入懷中,輕聲在我耳畔說:“桑,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我曾經說過同樣的話,那時的心痛和決定守護他時的決絕一直刻在我的心頭。我不想再有人體會那種隱忍的疼痛了。“瀲,你喜歡我嗎?”

    瀲並沒有正麵回答我,他說:“蟬要生存必須依附大樹。桑,你是那隻蟬,但是那個人無法成為可以讓你依附的大樹。而我,可以,也願意成為你的那棵大樹。問題是,你願意停留在我這裏嗎?”

    “為什麼是我?”

    “我也不知道。你總是能夠讓我為你心疼。我想,或許隻有讓你幸福了,我的心才能夠停止疼痛。”他的唇角牽起了笑容,依然是那樣的溫暖明媚。這是第一次,看著他的笑容,我清楚地意識到站在我麵前的是瀲,而不是死人。

    “瀲,我需要時間。”瀲對我而言,很重要。但是我卻無法理清他在我心中到底占的是怎樣的一個位置,我不能利用他來填補死人離開的空缺,這對他不公平。

    然後我聽到他說,“我願意等。”心,霎時飛揚起來。

    我固執地拒絕住院,瀲就每天騎20分鍾的路程載我到醫院掛點滴。變幻莫測的天,冷熱交替,使得感冒發燒的人急劇增多,整個注射科裏坐滿了掛點滴的人。我想趕他離開這個滿是病菌的地方,可是他執意不走。連續一周下來,他也患上了感冒。他通紅著鼻子對我說,“這下好了,和你一起掛點滴,你就沒有理由趕我出去了。”瀲這麼說著,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鼻子忽然就酸了,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兩圈卻又被我忍了回去。

    我痊愈大概是兩周以後的事了。我一直沒有上Q。上來之後才發現我的郵箱裏有一封信件,來自死人。裏麵隻有一句話,“對不起。”看著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忽然間覺得鬆了一口氣。他願意向我道歉,至少表示他承認了我喜歡他的心情,也代表我在他的心中有一定的份量,不是嗎?我笑了,許多積壓在心頭的抑鬱一掃而空。

    有些感情,需要放下,而有些感情,需要有人刺激才能被察覺。遠遠地,看著別人霸占瀲的懷抱,我的心裏五味陳雜。

    “桑,你怎麼了?”

    “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那你為什麼不理我?”

    “你要我理你幹什麼?反正想要對你投懷送抱的美女多了去了。”

    瀲愣了一下,然後思索著什麼,“桑,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我別過頭,不理他。“你一定是看到我抱我家笨丫頭了,對不對?”嘖嘖,還是你家的笨丫頭?怒!這是我男人該有的態度嗎?我想我被氣得不輕,所以才會忘了我們並沒有在一起。

    “桑,別生氣了。”怎麼能不生氣,你都琵琶別抱了。

    “笨丫頭是我妹妹。”我知道,你把妹的本事高也不用在我麵前炫吧。

    “笨蛋,她是我親妹妹。”他用食指輕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親妹妹?這麼說我誤會他了?

    “我家那個笨丫頭平時被我們寵慣了,就愛撒嬌。這不,和同學晃到附近,就過來看看我,臨走還要揩我油。”瀲收起了笑意,直視著我,“桑,你吃醋了對不對?你喜歡上我了對不對?”

    倔強如我,怎麼可能輕易說出那兩個字。

    “你不願回答,那麼我換個問題。”瀲抓著我的手,仿佛害怕我會在下一刻選擇逃離,“桑,和我在一起,好嗎?”

    他的體貼,他的退讓,我都看在眼裏。我想今生我可能再也找不到願意像他這般寵我,愛我的人。錯過他,我一定會後悔。

    “好,在一起吧。”我迎上他的瞳眸,認真答道。

    他用力圈住了我,片刻之後又分開。他的唇輕輕地覆了上來,溫溫軟軟,沒有沒頂的激情,隻有祥和的平淡,卻讓我安心。瀲的愛猶如大海般深沉和包容。和他在一起,我的心總是很踏實。

    我沒有再見過死人,卻在學校裏碰到過那個單眼皮男生。我知道他們在一起了,但是我卻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這樣心平氣和地和他在一起聊天。他說,就在拒絕我的那天,死人曾經為我流過淚;他說,死人把我當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他說,失去我是死人心中無法抹去的一道傷,他說……

    死人曾說過他再也不會在我的麵前哭泣,他做到了。但是,他卻為我哭了。我和死人都不是會輕易哭泣的人,而我們卻曾為彼此哭泣,我很清楚這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隻是,知道這些就夠了。現在的我們已經擁有了各自的幸福,那,是四個人的幸福。

    回去之後,在郵箱裏翻出了死人的那封郵件,回複。這也是給他的最後一封信,告別的信。

    “死人,還記得十六歲那年的那隻蟬嗎?那一年,你欠我一個約定。現在,我隻有一個要求,請你一定要好好地,幸福地活著。從今以後,我們互不相欠。還有,我想讓你知道,我從沒有後悔和你成為朋友……”

    十六歲那年的那隻蟬停留在了我的回憶中。即使已經漸漸模糊,但我知道,它在。過去,現在,將來,它一直停留在那裏。

    關了電腦,熄了燈,我輕輕地爬上床。

    “睡了?”

    “嗯。”

    瀲習慣性地張開雙臂把我抱在懷裏。沒過多久,就傳來他平穩的呼吸聲。我將頭靠在他的胸口,靜靜地聆聽他的心跳。那規律的躍動聲好似動聽的催眠曲,漸漸地,睡意便向我襲來。

    死人,我已經找到了可以依附的臂彎,所以請你也一定要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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