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73 更新時間:09-09-22 17:04
我凝睇著桌案上那枚鑲著水紋螺線的精致瓷碗,白色無瑕的碗內裏映著漆黑烏沉的藥汁,隻感到苦澀逼人,黏著稠濃,我蹙了蹙眉,無奈長歎,痛苦之感無可形容。
因身體虧虛,一直需待藥物扶待,自己亦早已習慣了汁藥的苦重難忍,其實並不為懼,亦並非懼苦,但是現下我卻對此藥汁產生了極為強烈的抵觸情緒——
此次無端困病,陸文航在對我細細地診斷之後,則一臉凝重地為我加大了藥量,亦不知其藥物中含納了何種草藥,飲綴在口,隻覺得苦澀無匹,久久不化,而且在食完之後,還似有一團異物橫梗於喉間,直衝鼻息,令人作嘔,委實難以下咽,即便有蜜餞相配亦無濟於事。
幾日下來,隻要一嗅到那藥物的獨特氣息,我都忍不住脊背發麻,然而,我卻不得不去食用,因為此藥方不僅是我的保命良藥,而且還是我對陸文航的堅定承諾——
我對他一再地承諾,我務必會遵照他的醫囑,好好將養,待他從淩夷州返回之後,將會看到一個康健無憂的我。
不錯,陸文航最終抵不過我的央求,已於一日前快馬加鞭地趕往淩夷州去料理涵漪的禍端和雜事。
在我於心湖別院昏迷不醒的三日內,涵漪正遭遇著顛覆性的滔天大難,茶葉黴變的禍端從淩夷州始發,竟然在短短的幾日內迅速地蔓延到天闕南北,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涵漪於頃刻之間生存告危!
此外,促使陸文航不得不去的重要緣由還有一事,那便是…蕊欣失蹤了。
據淩夷州傳來的訊報,涵漪淩夷州分號的王總管經受不住酷刑審訊已於獄中畏罪自縊,而蕊欣卻無端地被來路不明的暗人救走,自此之後則音訊全無。
官府告示曰,涵漪東家“秦殤”為己私利,行事不端,禍國殃民,需嚴加懲罰。
而蕊欣卻背負著我的“秦殤”之名,現逃匿無蹤,正被官府極力通緝追蹤。
我何其無用,何其愚昧,總會在不經意之中牽連他人,並且讓不舍之人替我受過,先前的雅卿和秦磊,為了維護於我而命喪九泉,加之此刻行跡不明的蕊欣,更在失去蹤影之前為我擔下了全部的罪責。
聽聞此息,我幾乎昏厥,頓時,隻覺得呼吸困漲,搖搖欲墜,惶惶難安。
如此驚然的變故當然隱瞞不了陸文航,他見我斜依在軟墊鋪就的錦被上,鬱鬱寡歡,蒼白脆弱,不言不語,仿若即刻遂會消失的暮靄般無係無靠。
仔細地打量審視我片刻,其眉宇間逐漸凝聚起了無法散去的擔憂之色,終於,他輕輕地執起我的手,下定決心對我言講道:“我…今夜便啟程前往南部淩夷州。”
聞言,我怔怔地正視於他,呆滯的眼眸逐漸恢複了光彩和焦距,隻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續言道:“如若涵漪的事情不了,你定然是無法安心養病的,你亦知我別無他求,隻求你欣悅安樂,故而,是夜我便前往南部淩夷州,為你查清涵漪禍端的緣由以及你妹妹蕊欣的下落。”
他稍作停頓,眼神略略緩和,其內蘊含著無盡的期盼之色:“不過,在我去淩夷州之前,你可否應我一個要求?”
我想到蕊欣那多舛不測的遭遇,想到陸文航的細膩以及辦事能力,希望驟起,當下心中欣喜,便重重地點了點頭:“隻要蕊欣平安無事,無論何種要求,我皆依你信你。”
“你多慮了,裳兒。”自我在心湖別院道出“羽裳”之名後,他便再亦閉口不提“茗漪”二字,一直喚我為“裳兒”,而我在聽聞之後,竟然毫無生疏抵觸之感。
起初,我還在疑惑為何在我告訴他我為“秦殤”之時,他卻一直忌諱不語,幾乎不曾喚我過“秦殤”之名,後來方才明曉,原來他隻是在心底深處莫名地排斥“殤”字——殤,顧名思義,悲傷的消逝,他再次見我,驚喜萬分,視我為失而複得的珍寶,如何肯忍心喚我為“秦殤”!?
當明白了他的此種微妙心理,我對他的好感則更生一層。
“我隻要你信任於我,凡事皆不要多慮多思,隻需安心地候我歸來便可。因為…我很想在我歸來之日,能夠見到你健康愉悅地站在我的麵前,笑顏若花,傾城無色。”
我簡直熱淚盈眶,為他對我的那份真摯情意,想到事態擴大至斯,又想起皇帝的高深莫測,我還是忍不住對他言道:“如若此事乃皇帝所為,我想你亦無力回天,你勿須多慮,瞻前顧後,我隻求你盡全力尋回蕊欣,顧其安危,此外,亦請你盡可能地保全那些無辜的涵漪人工。”
若是以往,每當我諷譏於皇帝之時,他必會竭力維護,然而此次他卻出人意料地未有替他辯解,我想他可能亦懷疑上了皇帝,因為擔憂我不敵皇帝的精明和深思熟慮,所以他才一反常態,初次不肯順應我的心意,堅持不允我出頭露麵前往淩夷州。
“即便是今上策謀,我亦要盡全力為你保下涵漪。”他深深地凝睇著我,字字如璣,話語溫柔地劃過我的心房,激起一陣蕩漾的暖意。
待決定好啟程的計劃,他便開始著手為我布置保護措施,這亦是我初次見到他的辦事效率,迅速而又周詳,在短短的兩個時辰內,不僅為我增派了若幹武藝高強的護衛,而且還安排了他的心腹為我配藥煎藥,以顧全我周遭的安危。
他本是建議讓我到他的府邸將養生息,在如此特殊的時期,涵漪京畿分號的別院已不太安全,但是我卻拒絕了,因為別院是一個隱蔽的方位,知之甚少,加之此地乃是蕊欣和我聯絡的唯一處所。
種種緣由,陸文航隻得放棄,不過他卻一再叮囑於我,讓我稍安勿躁,切忌不可輕舉妄動,不管發生了何事,一切待他歸來之後再做定論。
陸文航性格桀驁不馴,遇到我之後卻變得尤為瑣碎猶豫,神色憂鬱,敏感思重,這讓我頗為動容。
在遭遇了韓子湛帶給我的感情挫折,是下我的心房動波不定,神思脆弱,故而,此刻的我需要一個精神的依附,而陸文航卻適時地出現了,帶給我了希冀和安危,刻時我別無他想,寧願信任於他,信任他會帶給我明媚的希望和陽光。
我蹙眉吞食著難以下咽的藥汁,心緒則在不斷地飛舞蔓延,這時,下人卻在門口通報道:“主人,有位公子求見於你,現正在大廳候滯。”
不知為何,聽聞此言,韓子湛的身影頓時在我的腦際翩然滑過,脫俗離世,於是心跳亦隨之驟然漏了半刻,我看了看身上的褻衣,努力地吸了口氣,便遲疑地換上了一件家常的女裝,舉步到了會客大廳。
而待我看到大廳內神態悠哉的來人之時,心中一直緊著的一股悶氣頓泄,臉上則換上了一種冷然的警惕之色——
來人卻是那位行跡和身份成迷的貴公子尹框。
尹框一身紫袍,衣襟上的花飾隱匿曲回,細細地勾勒成幾簇“十丈珠簾”的形狀,如此魅惑的衣色,倒生生地襯出了他身上那股清冷奪目的氣質。
每次見他,皆會感到他的仿佛蘊涵著無盡的潛能,無論何種材質和顏色的袍裳他俱能穿出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族氣質,遙不可及,而更為奇異的便是,每次見他,他的容貌亦似更俊儔一分,完美無瑕,猶如天地間傲然獨立的明珠。
我眩惑地望著他,心中卻升聚起了一股蔓延高漲的怒氣。
聞到動靜,他適時地轉過身來,看著一身女裝且不施粉黛的我,竟有一刹那的微微失神,然而,我還未開口質問,他便蹙眉問道:“為何滿身的藥味,你…病了?”
“如你所願,不僅我病了,涵漪…亦病了。”
當再次尋覓浩菊山莊的方位,卻發現如此諾大的莊園居然毫無聲息地消匿,這樣的異狀著實讓我心神難安。
尹框的嫌疑亦毋庸置疑,於是,我直言不諱,毫不客氣地諷刺道:“此番,尹公子你總算稱心如意了,你多年的探詢終於有了回報,現在涵漪危機四伏,再亦不能對你造成威脅了。”
聞言,尹框頓時滿麵寒霜,目光冷厲:“早就知道你會懷疑於我,但是卻不成想你竟是如此地詆毀於我。”
“如此看來,涵漪的事情末節你依舊是了如指掌。”我譏笑道,銳利的視線卻仿佛刺透他的身體。
他的表情突然又變得不波不瀾,亦並不為自己辯解,隻是轉換話語道:“前幾日,你去往了何處?”
我怒極反笑,他竟然會問我去了何處,如他一般忌諱如深,我亦不作回答,隻是直直地看著他,硬硬地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朗聲大笑,語言玩味:“我…自然是我罷了。”
麵對於他的胡攪蠻纏,我按捺不住鬱濃的氣憤,遂道出了心中的疑問:“一日之內,浩菊山莊竟然不複存在,尹公子,你心計至深,於我而言,並非一厚道坦誠之人。”
“原來,你去了浩菊山莊。”他恍然大悟,眉宇間微微波動,隻是定定地看著我,輕輕歎道:“此間緣由,過後我再告之於你,隻是刻下你的氣色甚是不佳,精神孱弱,病容憔悴,我有一故交良友,精通醫術,如若不棄,我可讓他前來為你診治。”
“我之安危,毋須公子你費心。”我頓時氣噎,此人竟狡猾至斯,不幹不脆,來回轉移話題,片刻,我歎口氣道:“既然你的信息途徑廣閱無邊,那你可知我的妹妹蕊欣現於何處?”
“不曾知曉。”
“不曾知曉?將一切的事情緣由都了然於心的人,居然亦有不能掌握的狀況?”
“我乃一商人,商人重利,隻會去注意對自己的切身利益有關的事情,於我而言,更是如此。再者,自我見你之後,涵漪便再亦不是我的威脅。”他漠然地答道。
“方法措施早已采取得當,涵漪自然不再是你的威脅。”
他輕輕地搖頭,眼眸中流露出一絲悲憫:“你還真是一固執之人!如此的冥頑不靈,作為一位單薄的弱女子,可甚是不好。”
“涵漪之事,可是你策劃所為?”
“是或不是,你一介女子,又能當如何?”他含糊其辭,麵容可憎,而後他則噙著淺笑,輕佻地言道:“佳人美色傾國,說不定你展顏一笑,涵漪的禍端便會全數不存?”
我頓時錯愕,良久才滿含恨意地怔忪道:“涵漪的禍端,果然是你所為!”
他眼眸中的笑意漸漸幻變成諷刺,不過,他的風度卻依舊颯颯超脫:“既然你如此堅持,我亦無可辯解,待過些時日,我再過來看你,也許彼時你會對我有一個頗為大的改觀。”
我懊惱地別轉過頭,不願再正視他那可憎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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