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84 更新時間：09-05-17 22:06
“誒，前麵怎麼這麼熱鬧？”
“你肯定是新來的吧？今天是雲楓閣雲嵐公子出台的日子，可熱鬧啦！”
“雲嵐公子，誰啊？”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吧，這雲嵐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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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十五，是我該工作的日子。
華燈初起時這裏已經人滿為患。看來我還是挺有市場的。
在這雲岫閣，我肯定是個異類吧。
我不用接客，甚至不用拋頭露麵。
我隻是逢五逢十才工作。並且，我是自由之身而並非賣身進入勾欄院，每次我出場的收費我可以拿到三成。
兩年前我來到這裏，對老板說：給我一個獨立的閣樓和一架琴，我可以成為這裏的台柱。
當時的老板一臉不置信的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那是我才12歲，老板的懷疑也不是沒有道理。
我隻是堅定的站在那裏，毫無畏懼的迎向他審視的目光。
最終是老板身邊的那個年輕人說：可以一試。老板竟然答應了。
現在想來，當時還真是“年輕”氣盛。
真心來捧我的場的人大多是一些文人。他們一向對青樓小倌不恥，卻也肯次次都來，足見我的策略還是很正確的。
這裏是南閔的都城大啻，是這個國家最繁華的地方。文人雅士聚集，風花雪月，詩詞歌賦自是這些人附庸風雅的好嗜好。而那些不懂裝懂的土財主，為了給自己套上一個讀書人的帽子，自是願意一擲千金的到我這裏來。
我的雲嵐軒是從雲岫閣單獨滕出來供我一人使用。
我將這裏裝飾一新，采用的裝飾品以素雅為主。雖然不能全是名家手筆，但也在大廳懸掛不少書法、繪畫作品。
我就是要讓人一進這裏就知道這裏的不同。
逢五逢十才出現與我的時間安排固然有關，卻也是本著物以稀為貴的理念。
第一天對外開放的時候我就留下一首蘇軾的《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驚豔全場。然後我隻就在簾子後麵露了個背影就離去，留給人無限遐想。雲嵐公子的名號頓時傳開。
作為一個現代人，踩在巨人的肩膀上，這些營銷學常識是很基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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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一扇簾子後麵，緩緩地撥動著琴弦。透過簾子我可以看到外麵已經坐滿了人，因為我今天有一些晚了，所以他們有一些騷動。
“今天，”我放柔了聲音，人群慢慢的安靜了下來。“抱歉在下來晚了，今天在下為各位彈奏一曲，算是賠罪。”
在這裏我一向自稱在下，而不是奴家之類的自輕自賤的稱呼，我想這也是我能夠潔身自好的原因吧。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鬧過事，但是在都城裏，這家最繁華的小倌館背後自然有著一定的勢力，所以，我並未被人為難，反而可以成為美談。
琴聲從指尖幽幽泄下，在大廳中回響。
雖稚嫩但是卻悅耳猶如天籟般的聲音淺吟低唱：
“紅豆生南國，
是很遙遠的事情。
相思算什麼，
早無人在意。
醉臥不夜城，
處處霓虹。
酒杯中好一片濫濫風情。
最肯忘卻古人詩，
最不屑一顧是相思。
守著愛怕人笑，
還怕人看清。
春又來看紅豆開，
竟不見有情人去采，
煙花擁著風流真情不在。”
人群中非常安靜。幾乎連呼吸都聽到。甚至聽到了抽泣聲。恐怕又是那家小姐女扮男裝跑了出來吧。
其實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我對自己的嗓音和唱功還是很有信心的。
每一次彈琴，我總會想起茗。
當初是他握著我瘦小的手教我彈琴。他說，琴音能讓我的心靜下來，那時的我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茗握著我的手整整三個月我才慢慢接受他。
隻是他肯定沒想到我有一天會以這個為生。
有些晚了，不知道那人怎樣了。我匆匆講了些話，送他們幾首詩就離開了。接下來的活動自會有人替我主持。
經過後院時見到子陵，當年是他讓老板一試，這麼久以來一直都很照顧我，我想，這個世界上除了嵐，他應該算一個朋友吧。
“今天這麼快就走嗎？”
“嗯，天氣轉涼了，我擔心嵐的身體。”
他走近我身邊，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我的肩上，說“小心，夜裏涼。”
“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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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院子，就看到那個削瘦的身影立於樹下，甚至有些微微的咳嗽，小葉子緊張的站在一旁。
“嵐，你怎麼在外麵，也不多穿一些，著涼了怎麼辦！”
我將身上的披風解下替他披上，抱起他，就向房裏走去。嵐比我大7歲，可是，身體卻輕的想隨時會被風吹走一樣。
“不要緊的，我還沒有那麼孱弱。我隻是看到你沒有回來，有些擔心罷了。”
“以後不許這樣了，我沒事，隻是工作晚了些。”
“其實，你不用做那些的，我的身子……”
“嵐……”我有些生氣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有些想看看月亮，你陪我好嗎？”
“好！”
我將嵐放在床上，拿了一件披風為他披著，然後將被子墊在窗前的靠椅上，才抱著嵐坐過去。
我們都靜靜的不說話。
我趴在嵐的膝蓋上，嵐靜靜的撫摸著我的頭，有些迷茫的看著天空。
他的尖尖的，有些蒼白的下巴印在我的眼裏，竟是那麼的紮著我的心疼了起來。
嵐的身體是在五年前受傷的時候侯落下的病根，這兩年來每當我疑惑他當年到底遭遇了什麼事的時候，他隻是淡淡地說，都過去了。
嵐是一個近似乎無情無欲的人。我很少看到他有什麼情緒波動。他總是那樣溫和的、淡淡的對著我笑。那笑容裏，總有隱不去的寂寞與哀傷。清秀俊美如他，在這凡世裏有些格格不入。
嵐住在城郊一個很偏僻的院子裏，隻有小葉子一個人跟著他。生活很清苦，而嵐的身體又不好，後來又加上我這個累贅，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我去了雲岫閣，那樣賺錢最快最多。我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嵐，他隻是說我自己有分寸就好。
嵐不是當地人，生活過得十分清苦，無依無靠，卻堅持在這裏生活了許多年。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留在這裏。他從不提，我也沒有問。
“在我的家鄉，有一種花叫紫蘭，”嵐突然發出歎息，緩緩地說道，“每年春天的時候，開得滿城都是，漫天飛舞，猶如置身於紫色的世界，馬兒從身前經過，揚起一片紫色的雲彩。母親總會采集花瓣釀成紫蘭酒埋與地下，在第二年中秋節的時候挖出來給我和錦楓喝，說，這是人月兩團圓的祝福……”
嵐緩緩地訴說著，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
我將頭深埋進嵐的懷裏，不想看到他那落寞的眼神。
“嵐，等你身體好一些，我們一起去你的家鄉看看吧。我想，嵐的家鄉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
……嵐歎息
“7年了，七年過後，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母親不在了，楓兒離開了，什麼都變了，什麼都沒有了，紫蘭花也沒有了……”
“嵐，你還有我啊。我們一起去你的家鄉定居好不好。我們一起釀紫蘭酒，一起看月亮……”
嵐靜靜的看著我，手輕撫我的臉。
“思雨，外麵的天空是那麼廣闊，你應該去看看的。你不該將自己禁錮在我的身邊。”
“嵐你知道嗎？在我醒來的那一天，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嵐。你就那樣微笑地看著我，陽光從你的身後勾勒出你的輪廓，那一刻我覺得，我遇到了天使。在這個世界上，我誰都不認識，隻有嵐。嵐在哪裏，我就去哪裏。”
“傻孩子！”
溫暖的日子總是很快就會過去。
天氣慢慢地轉涼，嵐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每到天氣變化的時候，嵐就會病的起不來床，而我，急得時時守在他的床邊。
我已經有足夠的錢為嵐買一套更好的房子，可是嵐不願意離開。我隻得將屋裏的一切細軟都換上上好的材質。我希望嵐可以過得舒適一些，這樣對他的身體好。
我為他買來了上好的棉被與手爐，能夠改善的地方我都想過了，我給他請最好的大夫，可是，嵐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的虛弱下去。
兩年了，我就這樣看著他越來越瘦，越來越無生氣，我很恨自己，恨自己這樣無能為力。
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嵐說：下雪了，真美。
嵐就這樣一直看著窗外，近乎貪婪的看著。
我知道，嵐有很多年沒有出過這個院子了。至少我在這裏的兩年，沒有見過他出去過。
“你能帶我去華豐山上看看嗎？突然好想看看這裏的雪景。”
雖然很擔心嵐的身體，但是卻不忍心拒絕。
華豐山是當朝太祖皇帝為之命名的，取意豐衣足食。
我讓人在山頂打了一個帳篷
我抱著嵐坐在帳篷裏，嵐的身體不能受冷，我為他裹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裘衣棉被，他還是臉色發白。
寒風從簾外呼嘯而入，因為他執意要看山下的景色，我隻得將嵐緊緊地抱在懷裏，坐在了門簾處。
華豐山不是一座很高的山，算起來，也隻能算作是丘陵地帶的山丘而已。不過從這裏，可以看到整個皇城的景象，蔚為壯觀。
嵐靠在我的懷裏，就那麼看著山下的皇城。他的眼裏茫然一片，什麼都沒有。
我看在眼裏，就覺得嵐似乎就要隨風而去一般。我像一個溺水的孩子，緊緊地抱著嵐，好像嵐就要消失一樣。
有時候嵐會喃喃自語。我聽不真切。他的聲音像歎息一樣被寒風卷走，了無蹤影。
我想，那皇城裏，一定有嵐牽掛著的人。
一直到夕陽西下，嵐對著落日，說，結束了，該離開了。
我們離開了，離開了華豐山，離開了大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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