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93 更新時間：09-05-17 21:53
六年前，我還在清流一中讀高二。
那年夏天，一個男孩子無意中闖入我的生命，他就是——簡凱。
他是個安靜的像白開水一樣的男孩，學美術，有著修長的手指和白皙光潔的麵容，愛穿白色的T恤。總是騎著單車，背著畫板穿梭在校園各處。帥氣幹淨的臉龐，吸引了眾多女生愛慕的眼神和男生嫉妒的目光。他是我們小區新來的住戶，在他轉來我們班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了他。
經常看見他在樓前的花園旁畫畫，一坐就是一兩個小時，神情專注。久而久之，看他畫畫似乎成了我的某種習慣，總會不經意間朝樓下張望，期待他的出現。
喜歡趴在陽台上看他清瘦的背影。陽光下的他給人淡靜的感覺，總是和周圍繁雜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周遭是喧囂的，而他是記憶裏唯一一抹安靜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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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天空多變的像個孩子的臉，前一秒還是豔陽高照，而後就可以毫不留情的下起瓢潑大雨。
那個陽台，那棵法國梧桐，還有在雨裏匆忙收拾畫板的他，構成了一幅淡然的水彩畫，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我的眼前，留在了心髒的最深處。
他不小心撞倒的顏料塗抹了一地，被雨水漸漸衝刷成一片五彩的印記。匆忙中，白色的T恤被顏料浸蝕，遠遠望去像是開出了繁花，絢麗且明媚。
他似乎並不在意被弄花的白T恤，隻是一味用雙手護在那幅畫稿之上。可是任憑他再怎麼努力，畫紙還是疊起了層層的花邊。
終於，我拿起雨傘，一口氣跑到了樓下花園旁。看著他焦急的背影，心裏生出莫名的心疼。
我將傘從他身後遞過去，說：“雨很大，別感冒了。”他轉過身看了我很久，發白的嘴唇近乎透明，卻仍然沉默著不說話。
許久，我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說：“謝謝。”接著將手伸過來，自己撐著傘。他的手驀然擦過我的肌膚，我陡然一鬆手，將傘交到他手裏，轉身衝進大雨裏。
身後傳來他有些遙遠的聲音：“柳冉冉，你家住幾樓啊？”
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指了指三樓的陽台。
迅速跑回家的我，趴在陽台上注視著雨裏的他。他瞥了一眼那幅被雨水打濕的畫稿，開始默默收拾起剛剛灑落一地的顏料管和畫筆，然後扯下那幅素描，背著畫板轉身離開了。
在他走後，我隱約看見草地上飄零的素描紙。隻因當時雨太大，他根本沒有聽見我的呼喊。
我又一次撐起傘去了花園旁，迅速撿起“遺落”在草地上的畫稿。當我用吹風機慢慢烘幹畫稿時，一對母子的輪廓漸漸躍出紙麵，被卷起的一角寫著一個小小的“凱”。
畫上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嘴角上揚，一臉幸福的摸樣，身後是優雅端莊的母親，正搖著雙臂，為小男孩推著秋千。整幅圖看上去給人一種暖暖的安詳。隻是這好端端的一幅畫，簡凱為什麼要丟掉呢？真想不明白。
後來的每一天，我都會不自覺地朝樓下張望，而每次看到的他幾乎都是一個樣子。修長的手指，安靜的背影，還有無意中被顏料浸染的白T恤，透明的像個玻璃娃娃。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當初的簡凱是不能觸碰的，他和我一樣，有著一顆柔軟且容易破碎的心。
當我再一次趴在陽台上看他畫畫的時候，他似乎有所察覺的轉過身，對我露出默契的微笑。
那天的陽光溫暖的照進了我心裏，簡凱路過花園時，幾叢不知名的花開的正豔麗，像極了他白色T恤上五顏六色的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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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家裏的門鈴響了，心裏知道是簡凱來還傘，於是匆忙跑去開門。
他環視了一周後，開口：“你一個人在家？你爸媽呢？”
“他們？他們離婚了，把房子留給我了。”
我本人並不介意別人提起我的父母。在我心裏，所謂的“親人”早就在他們親手毀了我的家之後，變得異常模糊。
“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擺了擺手，無奈的笑了笑，“沒關係，我並不介意說這些。你要喝什麼？我去給你拿。”
“紅茶好了，我隻喝紅茶的。”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簡凱手裏拿著那天我撿回來的畫，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還給我啦！你怎麼能偷看別人的東西？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啊。”我正欲搶回那幅畫稿，卻抬手撲了個空。
“柳冉冉，這畫好像是我的吧。你難道沒有看到畫上的簽名嗎？既然是我的，又為什麼說是偷看呢？”簡凱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臉上火辣辣的，他說的對，畫的確是他的，也許那天他隻是不小心把畫稿弄丟了而已。
“那幅畫你不是已經扔掉了嗎？我撿到了就該是我的。”
“你還真是個不講理的丫頭。”他看上去有些無奈，遇上我，是他自己倒黴。“想要我的畫就直說，何必撿那幅我扔掉的呢。”
“什麼？你扔掉的？為什麼啊，我覺得很好啊，為什麼要扔掉呢？”我有些搞不明白了，難道他畫畫就這麼挑剔，連一個小小的瑕疵都不能留下的嗎？
“那張畫，不完美。”他想了很久，輕輕吐出了一句。
“怎麼會？你看，那對母子多幸福啊。”
“她是我媽媽，去世很久了。”我有些驚異地看著他，沒想到他有著這樣的身世。
於是沉默著，不再說話。
“她是個好媽媽，是她給了我生命。我想要她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美的樣子。”說這話的時候，簡凱顯然很平靜，像是在說一個漫長的故事。我第一次看見他眼睛裏有閃爍的光亮，也許，他母親在他心裏是永遠無法被替代的。“這幅畫被雨水打濕了，所以丟掉了。”
“送給我吧，它讓我看到了我媽媽的影子，很溫暖。”我喜歡那幅畫，安靜的像陣微風，在不經意間拂過傷痕累累的心田。
“你喜歡？”他看著我，露出詫異的表情。
“看得出來你很愛你媽媽。”
“好吧，送給你，就算謝謝你借傘給我好了。”簡凱將手裏的畫和身旁的雨傘一同遞到我手中，淺藍色的傘折得很平整，顯然是他已經用心疊過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我該回去了，再見。”
“畫張素描送我，可以嗎？”聲音很小，但我確信他還是聽見了。
他衝我揚起笑臉，這微笑溫暖且明媚。“我隻畫自己愛的人。既然你喜歡我的畫，那麼留給你的那張還是扔掉好了，改天我再送你一張。”接著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脫口而出：“簡凱，我們做朋友吧。”他離去的身影頓了頓，最終什麼也沒說，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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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眠了。
整整一個晚上，腦海裏都是簡凱的樣子。他推著單車與我擦肩而過，他在樹下鏗鏘的背影，他潔白修長的手指在畫稿上不停揮動的模樣，還有那句“我隻畫自己愛的人”。
所有的所有，像一場電影，在暗夜裏反複播放，擊潰了我最後的理智。
那個安靜的少年，停在記憶的最深處，在某個時刻住在了我心裏，再也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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