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51 更新時間:09-06-04 22:21
1
命運是由白菊帶來的。
第一次見到宋明月的時候,雙成和謝一晴九歲。
“雙成,這套掌法究竟是如何出力的?我想了大半月也未想通。”
“哈哈,阿晴,顏淵說你笨我開始還不相信,這回我不相信也不成了。”
“你快告訴我竅門,不然宮主不願意教我破風劍法。”
“你這武癡!”
“不要囉嗦,說重點。”
兩個女孩一邊說話,一邊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片開闊之處時,緋衣女孩道:“阿晴,現下我心情好,你可要看仔細了。”說著她便跳離另一名女孩五步之遠,出掌。
那看著的縹衣女孩十分入神,臉上不時露出欣喜之色。一套掌法下來,緋衣女孩額頭略有薄汗。她走近縹衣女孩,將額頭伸向她。縹衣女孩一怔,而後很快地從袖中拿出方巾輕拭她的額頭。
緋衣女孩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惜我不是男子,白白讓你用一塊方巾換得了武學。阿晴這麼好,我應該讓你嫁給我的。”
縹衣女孩道:“停!你少惡心我,有什麼要求你說。”
緋衣女孩馬上換上了一副笑臉。“好阿晴,我想跑去毒王穀找顏淵,這幾日你幫我擋一擋宮主吧。”
“毒王穀這麼有意思?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去。”
“阿晴你不知道,毒王穀有好多有趣的東西!”
“我還奇怪顏淵怎麼這麼熱心地同宮主說自願隨穀主去毒王穀。”
一陣風突然吹來,四周的花隨風擺動。
謝一晴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她看向雙成,雙成也正看著她。院中角落的一處白菊叢中,有一抹櫻草色。二人輕輕靠近那處白菊叢,卻也不見其中的人有何動靜。
雙成以為其中是偷學武功之人,謝一晴以為是其他門派派來刺探消息的人。但是她們都錯了。
白菊叢中的是命運。
雙成大膽地一把撥開白菊,謝一晴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就看見一人躺在其中閉目休息。那是一名十歲左右的男童,身上的櫻草色衣衫襯著他膚如白璧。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睛下形成一個扇形的陰影。他的頭發烏黑光滑,他的骨骼纖長勻稱。
雙成聽見謝一晴輕聲說了一句話。“天啊。”
她們眼前的這名男童,就如同精致的瓷娃娃。下一刻,瓷娃娃突然睜開了他的眼。看到他眼睛的那一瞬間,雙成再無法挪開眼。他的眼睛是海一般的藍,清澈,泛著絲絲波紋。
身邊的謝一晴突然轉身就走,雙成聽見她的口中喃喃道:一切都是魔障。
那躺在白菊從中的人似乎也聽見了謝一晴的話,竟微微笑了。他的笑容是那麼美好,觸人心弦。
雙成向後退了一步,因為那名男童坐了起來。他靜靜看著雙成,又是微微一笑,道:“是你種的白菊麼?我最喜歡白菊。”
雙成隻是搖搖頭。
那男童道:“原來你不會說話,真是可惜。”
“誰說我不會說話了!”雙成立刻道。
那男童又道:“說話聲這麼大?沒禮貌。”
雙成的臉上微微泛起了紅,她有一種血突然上湧的感覺。她咬了咬唇,突然轉身跑開。跑了幾步複又回頭衝男童很大聲地“哼!”一聲,做了個鬼臉。
幾日後若水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宮主新收了一名弟子,不少人都會偷偷觀察他。而此時雙成沒有這個閑工夫,她正在毒王穀和顏淵一起瞎鬧。謝一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讓別人注意到雙成不見了,其餘的時候,她更努力地練武。偶爾會有人聽見看見她抬起頭衝著天空大喊一聲:你們都是魔障!此時看見的人都會不約而同地為她捏一把汗,心想著這武癡真是練武瘋魔了。
雙成沒有告訴顏淵那名男童的事,直到顏淵數月之後拜訪若水宮之時在宴會上見到他,目瞪口呆。
她做了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件事,一個箭步飛衝到男童身邊。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男童,而後回頭衝雙成大吼一聲:“你,私藏貨物!”謝一晴當場一口飯噴了出來。座上的人都哈哈大笑,雙成滿臉黑線。若水宮主道:“淵兒,以為我現在管教不了你了麼?"
於是顏淵開始了漫長的討好若水宮主的方針。看著她滔滔不絕地說話,雙成為自己捏了把汗,真擔心她把上回她去毒王穀的事一不小心給說出來。在雙成集中精神想聽清若水宮主與顏淵說些什麼的時候,她沒有看見,遠處的那名男童抬起頭瞥了她一眼,可是謝一晴看見了。
2
若水三女俠擠在雙成那張床上,三雙眼睛眨啊眨的。
“成成,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麼嚴重!”顏淵語氣中滿是心痛。“早知會有美少年來,我何必要去毒王穀。”
“你去毒王穀不是為了好玩麼。”
“在終生大事麵前,一切都不值一提!”
謝一晴在黑暗裏翻了個白眼。“妹妹,你才十歲好麼。”
顏淵卻道:“花癡,不要以為我看不到你翻白眼,你也應該翻白眼了。”
“顏淵你又想找我打架嗎,你才是花癡!”
“哼哼,雖然當日的情況我沒有看到,不過我可以肯定你出現了不同尋常的行為。成成,你說是不是。”
雙成無語了,顏淵說的太對了。
謝一晴也無語。她在想著宴會上男童看雙成的那一眼。
同顏淵和雙成一起瞎胡鬧了幾日,待顏淵回穀之後,謝一晴又開始孜孜不倦地練武。她不是武學奇才,但她真的很努力。夜幕降臨,謝一晴滿身疲憊。靠在廊柱上休息的時候她才發現屋頂上不知何時有一團黑影。那黑影一動不動,她也看了他很久。
那人突然開口:“你累了麼?”
謝一晴卻突然平靜下來。“恩。你是怎麼上去的?”
“用輕功。”
“啊?”謝一晴一怔,“你會輕功?”
“那是不可能的,牆邊有個梯子沒看到麼。”
謝一晴聽見一群烏鴉從頭頂飛過的聲音。
“謝一晴,你上來。”
謝一晴想了很久,還是爬了上去。
屋頂上是一輪皎潔的明月,那人在月光下輪廓是那樣的美麗。但越靠近他,謝一晴反而越來越平靜。那人指著遠方道:“我從那兒來。”
謝一晴隻看見層層朦朧的白霧回蕩在山間,即便有月光,卻依然不能望穿。她隻是喃喃道:“哪兒,雲霧深處的仙境麼?”身邊的那人卻笑了:“我是魔障?”
她轉過頭看著那人,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是閃閃發光的藍寶石。謝一晴的雙手突然貼上自己的臉頰,一用力就把臉抬起看著圓月,而後機械地念道:“明月,明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那人不再看她,隻是滿是笑意地答道:“誒,我一直在這裏。”
謝一晴這回真呆了:“我不是喊你的名字。”
“可是你喊的確實是我的名字。”
謝一晴將臉埋進手掌中,再不說話。
屋頂上很長一段時間都很安靜,謝一晴以為自己快睡著,而她身邊的宋明月卻突然唱起歌來。這首異域風情的歌,謝一晴一生都未曾忘記。
荒蕪古道
你曾經在那裏迷失方向
黑暗中有皎潔月光
這裏寂靜
這裏廣闊無邊
那時是誰牽著你的手
你仍然記得嗎
黑眸中的光芒
越過光陰而來
光明公主
請帶我回家
在心落入塵世之前
光明公主
請帶我回家
在所有悲傷來臨之前
很多年以後謝一晴曾經問宋明月,為何異域歌曲中會有黑眸。宋明月微微一笑卻道,美麗的黑眸如同曜石般,我很喜歡。
3
八年後,平靜的生活開始改變。
八年,孩童們已經有足夠的時間成長。
謝一晴十五歲及笄那天,她成為若水宮的散花道花使。兩年後,雙成成為了若水宮宮主。一年後,顏淵成為了毒王穀穀主。
雙成和謝一晴一起趕到毒王穀,進穀的的人絡繹不絕。在這裏,她們遇到了一名無理取鬧桀驁不馴的少年,在這裏,雙成和顏淵遇見了蔚落。於是一切都開始改變。
顏淵曾說:“成成,你有美少年了,這回終於該輪到我了。”
雙成以為顏淵是說笑的,謝一晴則陷在顏淵的話牽起的淡淡悲哀中無暇顧及話中的真正含義。可是顏淵是認真的。然而在她落淚之前,除了一個人,誰都沒有看出來。她知道蔚落喜歡雙成,所以她演的很完美,很逼真。但是在那片紅鋪天蓋地而來的第二天,她終於落淚。
那個清晨,顏淵知道一切塵埃落定。她想起了夜晚她完美的笑容,而宋明月卻說:你會喜歡三角梅。顏淵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他卻微微笑了,他說:得不到真愛是一種悲哀。這句話一直在她心中,她在床邊靜靜坐了一夜。而第二日見到蔚落的時候,她笑著笑著卻有大顆的淚滾落下來。她從未如此慶幸雙成不在蔚落身邊,慶幸雙成不會看見自己的這種模樣,慶幸雙成不會為了自己的這份感情而傷心。
告別的時候,她對謝一晴說:“晴晴,你一點都不笨,真的。畢竟武學不會推開任何人,隻要你夠努力。”
她記得謝一晴淡淡地笑了,她說:“恩,有些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希望,所以我不再去想。”
不久後蔚落創立了寒水閣。
雙成在寒水閣。顏淵在毒王穀。謝一晴在若水宮。
雙成經常回若水宮,有時候蔚落同她一起。若水宮眾人中,謝一晴與雙成住的最近,她們的房屋之間是一個大院子。這個院中種滿了各種樹木。新進弟子問謝一晴,為何不喜歡花。
這時,她已經當了十年花使。身份變化,往往會導致人的遠離。雙成與顏淵不在她的身邊,當年一起練功的兄弟姐妹很多人也離開了若水宮。很少有人會喚她的名字,他們都稱她為花使。
有人在旁邊道:“師弟,這你可就不懂了。花使所鍾愛的隻有武學,全若水宮的人都知道。”
謝一晴隻淡淡一笑說,“花需要人來照顧,可是我沒有許多時間。”
其實她想說,她隻想種一種花,可是她不能種。如果她真的那樣做了,一切就都完了。
某一天,宋明月開始在院中種大片的薔薇。謝一晴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道:“你吃錯了藥?”彼時宋明月已經與初見時大不一樣,但有一點永遠不會變。他依然讓人心動。
宋明月隻是微微笑了,他海藍色的眼睛彎了起來。“雙成似乎喜歡薔薇。”
謝一晴心中沒有抱任何的想法,所以她連臉上的表情也未變,她隻說:“噢,那麼你繼續,辛苦了。”
宋明月依然微笑,他喚道:“謝一晴,你過來。”
謝一晴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他也是這樣說。他說:謝一晴,你上來。那時她考慮了很久。而現在,她根本不用想。她向他走去,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他道:“你不喜歡?”說話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她。他海藍色的眼睛隻看著手中的薔薇,臉上的表情很溫柔。看著他的臉,她的心也突然柔軟了下來。
她忽而笑了,她說:“不,我沒有不喜歡。”
隻要你喜歡便好了。
至於我,我沒有關係。
4
有門派來挑釁,雙成帶著牙牙學語的蔚驚鴻趕到若水宮。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幾日之後,不知名的人夜襲若水宮。
打鬥中,很多人受了傷,可是謝一晴不會想到她看到了那樣的一幕。她看見雙成失魂落魄地尋找蔚驚鴻,她看見著月白衣衫的宋明月倒在冰冷的石板上,手中仍護著蔚驚鴻。
宋明月口中吐出的鮮血讓她如同受到淩遲一般,但是她隻能遠遠地看著,因為他需要的不是她。他身邊的那個位置隻有一次是屬於她的,那是那個月色皎潔的夜晚,他說:誒,我一直在這裏。
他很虛弱,他的月白衣衫沾上了大片血跡,然而他的眼睛仍然如同廣闊的大海,藍的深邃。雙成封住了他的穴道為他止血,其實他們都知道沒有用,他的腹髒已經破裂。聞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謝一晴站在原地沒有動。她清清楚楚地聽見雙成說:“你受傷了,別再說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宋明月微微笑了,就如同他常常做的那樣。他說:“我還有一句話從未說過。”
他說:“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他的每一個字都說的清晰異常,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聽到。
謝一晴在那一瞬間閉上了眼,她是應當為他感到喜悅,還是應當悲哀。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仿佛被什麼給掩埋了,再也感受不到月光,隻有黑暗。
可是這一世,她未曾清清楚楚地看見,說完最後一句話的宋明月轉過頭來,隔著遙遠的距離。他美麗的藍眼睛靜靜看著謝一晴,真真切切的隻看見她一人,那樣的柔和。這一次他沒有笑,他隻是看著謝一晴,而後輕歎了一口氣,永遠閉上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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