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821 更新時間:22-02-23 17:02
上來的茶還熱。
白桃秉著無限寬容的臉色拿起來喝了一口,眉毛底下的氣勢是沉甸甸的。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玩意要我血?”
遊天尺擺著好脾氣,空落落先歎了一口氣,“也許是因為祥瑞吧……”
“哦,祥瑞?”白桃扶著頰,悠哉悠哉的聽著,到此笑了笑,“青蛙和地龍也是祥瑞,青蛙吃蟲蟻,地龍鬆土壤,心裏都是有著他們的,他們怎麼不找?”
遊天尺苦著臉,半晌,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隻夾的半死不活的孔雀來,“所以我來京的路上路過汶河,順手逮了一隻孔雀,您受累給畫上兩筆,我們拿著就去了,那妃子我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就是想鳳凰了,您給我點血,我讓她見見,保管啥病沒有,要黃金,要珠寶,那羽王墓中要多少有多少,血也不要太多,給三滴就行了。”
下一秒,他撩眼轉向她,瞪著眼睛半晌,看著她從指尖流了一滴那東西,血紅的焰心,火絨絨的珠子,仿佛是一顆心從裏到外的燒起來。
離地三尺,明了一丈,仿佛什麼凶獸的眼睛在黑夜裏眨了一下,湧起一片金色的風雨,寸寸金火駁上窗戶向外映去。遊天尺被剛送到嘴邊的茶水燙了一下,連吹都沒有來得及,一手抓倆向後踩上一片空氣躍出窗戶,打了幾個跟頭正好蹲在樹梢上,迎麵衝出令箭般的火苗子,隻差一點便能燒了他的衣裳。
隻要她不喊停,那火就得一直燒下去,還能一直不燒出事來。
遊天尺鼓起一張快哭的嘴臉,“下次放血之前先說一聲好嗎?”
他揪著衛牧蹲樹梢上往下望,正看到一片氣浪散盡,白桃在滾滾濃煙中若無其事的玩著火,悠哉悠哉的逛出來,“怕什麼,“托著的火焰熄了,從她的懷中多出一隻孔雀來,她順手把那隻驚魂未定的孔雀全都梳理過,再低低重複一遍,“便是燒了這北京城我也能再畫一個出來,你們怕什麼?”
說了,她轉身,“你有你的身子骨,你怕啥,最多不過墮點道行,就這點膽子也來要我的血。”
遊天尺嘴裏泛起一陣苦,“道行是我修行之人的生息之本,那是能墮就墮的嗎?”
“那各自安生歇了,魔邪——”她轉頭冷冷甩過一眼,“打烊。”
“別別別,”遊天尺踏空到窗前,扒著窗根說,“你看相交兩千多年,我也沒跟你求過什麼,這一下有所求了,便有想過將那南海羽王的心丹送給你!”他看到她的眼中淡淡默然了一下,斯文儒雅的捋著下顎蹲在空中,飄進人家窗戶裏,“你看吧,跟我相交這麼久,我何時虧待過你?”
人活著,總忘不了做生意。
聽著俗,倒不假。
有了生意,屋裏的茶就得留著,他拿起來把指頭淹了,有點溫的,捧到嘴邊喝著冒涼了,發著更濃的苦味。他說羽王死的時候要回到一個山洞,咆哮著讓落石砸落把自己埋住,久而久之可不就隻剩一個心丹了,人家那木依吉大度,部族好好建在羽王的大墓上,都不去采,這回要不是拿出來烽火戲諸侯,想引出鳳凰來搏美人一笑,羽王心丹這樣好的東西,人家才不拿出來呢,當然,肯定是烽火戲諸侯這類善茬。
白桃托著下頜,閉著眼睛聽這大哥囉囉完,換了個姿勢,這才睜開眼來,挑了挑眉,截口打斷,“你有沒有想過整天明晃晃的飛在天底下的鳥,用得著堆砌山石來隱藏自己的行蹤嗎?知道入土為安了還是怎麼?第二,那隻鳥要有這麼大的力氣擊碎山石,給自己修陵寢,還用得著尋死嗎?直接跑到天上把老鷹撞死,羽王讓他當都行,就算他都做到了,這隻猛禽確實打敗了老鷹,在當地成了氣候,做了羽王,可是,多大個鳥能結出讓人類當石頭蛋拿著玩的結石啊?”
靜。
看著白桃的臉色,他忽然意識到他把那些江湖人士添油加醋說出來的故事又拿出來抓了一把料,還在她麵前倒了醋。
細細琢磨回過味來,臉上確實有點酸酸的。
“至於說善茬,”白桃看他一眼,心有餘悸的痛苦抱額,“你就別提這個了,那男人驚醒我二十三次,每一次都一腦袋血的,和我說拿命來換,我都害怕的事,你說是善茬?”
“竟有這樣的事,”遊天尺臉上有點掛不住的一愣,也關切、也著急的湊上去說,“豈有此理,那男人竟敢嚇你,我、我嶗山絕不饒他!”他舉起一根拂塵,愣了愣,揚上天去,用力大的幾乎要把拂塵摔斷。
看她繼續抱額,他急的站起來,在地板上踩了一圈,回來說,“掌櫃的,自己人在這裏你不用怕,那惡鬼如此嚇你,是欺我嶗山無人嗎?衛牧,衛宣,收拾東西,跟我去降了他!”
靈光綻放,彩蝶依聚,泉水夜生五色,含渾成一種最接近水的極藍,在水中破碎支離,揉出粼粼波彩,朝著月亮底下一環一環的逸散出去,像重重的魘影搗在木蓮的心頭。木依吉木蓮抱杖坐在蝴蝶泉邊,叫周圍請神的戰鼓歇了,大聲合唱的壯士們歇了,自己也找個石頭好好歇下來。
他擺了二十三場法事,點名要這紅塵裏的鳳凰,要真的鳳凰。
不光法事是借來的,連這方法也是聽來的。
“大概是神明不喜歡我們的歌曲吧?”他琢磨著手裏的法杖,反複失笑,“大概紅塵裏已經沒有鳳凰了,果然連鳳凰也不會憐憫你和我呢。”
“就算紅塵裏有一隻鳳凰的,她又為什麼要來呢?”天空中空落落出現一個聲音,回蕩一片虛無,木蓮聽的一個激靈,害怕的站起來,“誰,是誰?”
“無恥小兒!”從天上拍下一記重重的掌法,拍蒼蠅似的將他糊在了地上,他疼的發出呻吟,渾身的身子骨仿佛被一掌拍碎,半天才爬起來,“誰,誰在裝神弄鬼!”
“你這邪魔鬼祟,也配說別人裝神弄鬼嗎?”遊天尺氣呼呼的一掌化形,將他再次拍倒在地,半天爬起來,竟然一把跪下,鄭重的低頭大聲說,“萬能的神明啊,我是這一代的木依吉,如果我激怒了您,請毫不猶豫的對我施加懲罰,如果您的氣消了,請盡情欣賞這裏的歌舞,享用這裏的美酒。”
漫長無味的禱詞啊……
說完他張開雙臂,雖然渾身都是各種自殘類的法術在身上實驗後留下的痕跡,但絲毫見不到他的痛苦,他這時臉上竟然帶著點幸福的,從雙瞳中含著一股無私無畏。
遊天尺心中軟了一下,垂下手去,他怕這一掌下去再給他拍死在土裏。
身後忽然傳來一串銀鈴似的尖細聲音,“這不是個挺秀氣的孩子嗎?幹嘛整天抱著個死人扮鬼嚇我啊?”
“我……”木蓮愧疚的垂下臉,“我那是和神明交流,想要借神明之力複活她,用我的身體,用我的壽數,可是,我請了二十三次,總是請不來。”他分明是聞出了這股氣息並不平常,隻是,他還是覺得太遙遠了,太卑微了,他自己有時並不是很信。
這是心裏話了。
“你是來找我的,”白桃頓了頓,低頭看他,“心中有了執念了,成了魔了,就會想到來找我,那時你抱著個死人跪在我麵前,哭的是那樣傷心,原本這話,你說一次就夠了,就夠嚇人了,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你要嚇唬我兩個月。”
“……那怎麼辦,”木蓮喃喃,“找到了,你不信,我隻有抱著她一次次求你!”
在兩人腳下,這大男孩再一次虔誠的拜伏了下去,“原來神明還記得,還記得!”
寒風蕩進山林,發出幽涼詭異的妖吟,沉默一會,他忽然說道,“你們為什麼沒有牛角,也不曾踏著火焰而來?”
白桃這一次很給他麵子,手臂平身,遮住一片山林和村莊,正要瑩亮起來,倒是遊天尺一把將她按住,“別。”
月光底下,妖物翕動著下頜發出讓人膽寒的咯咯聲,躲在大樹後麵,咧動一口尖牙,動了動喉嚨,用貪婪的舌頭攪合著口水,白桃回過頭,卻隻看到快速躍進灌木裏的絨毛一團。
“林裏有什麼東西,你看到了?”遊天尺目光掠過她向後掃去,林裏一下連蟲鳴也聽不到了。
“沒有看清,”白桃瞳光一閃,彎彎嘴角,“倒像是狸子,”有些疑惑的低低重複一遍,“應當是狸子。”
“晚上狸子多,隻吃些老鼠什麼的,被看到了也不要緊,你不招惹他們就沒事。”木蓮很懂他們的意思,連連劃了一處驛館作為神廟,借給他們安歇,用手指了指主人一家,“他們是神派來的,請像對待木依吉一樣對待他們。”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珍重,真不知道牛頭底下會是一張怎樣的麵容。
“你麵具下是什麼樣子?”白桃仰頭,打量起木依吉的牛頭麵具來。
“下麵不成人樣,”他清冷的笑起來,仿佛把愁苦都笑開了,隨手扔了至高無上的麵具在一邊。
縱然是很美的一張臉……哀傷的眼睛仿佛苦過,也甜過,開敗的芙蓉花像魔鬼的利爪抓著他一半的臉,枯瘦的臉頰幾乎要凹下去,他伸手去擋那一半的臉。
哪怕另一半美的像神親手捏的。
果然還是一副驚恐的樣子,他用手擋著了,晃晃身子,在大路上,退出一道月光,嗬的一聲笑了。
他是木依吉,他得對神說真話。
她極快的斂去愕然露出的一臉不恭。
他嗬的笑的一聲,也不送送,便隻顧著自己清冷孤單的走了,大概風俗如此,南疆沒有一大堆漢人的規矩。
驛館的主人一家一聽要有神仙住在這裏,笑的合不攏嘴,立馬趕抄了一大堆寫滿祈福話語的紙卡片塞進果盤送到客房裏。
臨了還在屋裏點起一根檀香,對著簾子後頭一同膜拜。
簾子裏頭,白桃低著頭,容色冰雪,伸出一隻纖細的手來,滴了幾滴血在裏頭,“這碗香灰已經得了神明的保佑,你們拿去,門口窗口都要灑,一夜不許出來,可保無事。”
主人家自然不敢怠慢,惶恐的捧了香爐去,怯怯的向上問了一句,“敢問神明這香灰是?”
“也沒什麼事,防狸子,”白桃淡淡眨了一眼,目光沉靜尖銳,“那幫家夥今晚要來。”
主人還要說什麼,沒說出來,他們都知道這狸子的厲害,從來不敢不防,可是到了這裏,雙手合實,又瞅了一眼畫像,實在是苦盼。
白桃隻好把牆上的東西好好的念叨了三遍,他們才用一種頗費解的眼光默默退去。
“我原來不知道,他們的樣子這麼愁苦……”
她聽到一陣忍不住的笑聲。
“笑什麼?”她掀了簾子出來,問遊天尺。
“我笑,”遊天尺抿了一下嘴巴,“那分明是祈求豐收的經文,你卻念的是送子的,你說,他們能不愁苦嗎?”
他看了一眼羞上臉來的白桃,仰起頭來得意地哼笑一聲,白桃閉了嘴,攥了拳頭坐在那裏,半天才對他說,“那我明天再給他們念祈求豐收的好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明明欲滅的燈火忽然熄了,四下一時無聲,白桃抽回雙腿縮在被裏,掀被裹住裏麵的幽冥,一陣危險的寒栗感像電流傳遍身體,觸了五指一片冰涼。
吸了吸鼻子,是有濃濃的水果腐爛的糞便氣味,聞起來十分刺激,還帶有熏天的妖氣,甜甜臭臭的直往喉嚨裏鑽。
燈在此時忽然亮了,夥計拿出火折點了一盞掛起,態度實在抱愧,溫言溫語的低頭道歉,“失察,失察,害二位姑娘受驚了,”說完從懷裏掏出一大個黑色的布包,費了力氣抬到桌上,“小奴特來送上點心一包,聊表歉意,您二位不妨吃吃看。”
白桃害怕的跳下床,怯怯的走來正廳,心有餘悸的按著心口,用一條袖子喃喃拭淚,“我們姐妹來到這裏,差點就讓妖怪抓去了,多虧了店家,多虧了店家。”
說完要拜,那扮相很是粗糙的夥計連忙扶起她,“姑娘這是說哪裏的話,要是什麼妖物都能進的了這裏,那我們的生意還做不做了?”夥計轉了轉狐疑的小眼睛,咧動著一張大嘴,全是笑意,“還是吃點點心,早點歇了。”
“我們姐妹一向喜歡你們這的點心,妹妹剛剛還在念叨,許是白天沒有嚐夠呢,真是好貪嘴,讓店家見笑了。”白桃端出一副乖巧知禮的模樣,躬身謝道。
“嘿嘿,正好,正好,你們快嚐嚐,快打開嚐嚐。”夥計心裏激動的不行,兩眼雙雙閃出金光,一個勁的催促她們打開鼓鼓囊囊的黑色布包。
幽冥露出被子,惡心的吐了吐舌頭,向她捏著嗓子說道,“姐姐,是有人送吃的過來嗎?”
“是啊,妹妹,餓了就下來吃點吧!”白桃柔柔笑道。
夥計的心幾乎被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的咧動起嘴角,用舌頭掃著一排整齊的獠牙,眼睛幾乎要望穿了。
“請店家回避,”白桃轉頭對他說,“店家雖然心好,但畢竟是個男人,難道要看著我們姐妹吃東西嗎?”
那表情乍一看可能覺得柔弱謙和,細細望入卻是一眼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夥計無奈,拱手退了出去,關門落鑰,便激動的忍不住在門口跳起舞來,裂開嘴角甩動著舌頭高興了一會,變成一隻狸子向蝴蝶穀裏跑去。
遊天尺聽到一聲落鑰的聲音,急的從牆角的空氣中變出來撲到桌上,擋在那個袋子身前,對她亮出一根手指,“還想著吃呢,那分明就是個衣冠禽獸!此次來,定是要來害你的。”
白桃愣了一下,冷冷的眼睛眯起來,此時居然一點不怕了,歪過身子,順手解開了半人多高的黑色布袋,從那裏麵翻出一桌半地的蜈蚣來。
“別動,沾身即死啊!”遊天尺看著這一地爬散之物忍不住陣陣寒栗,卻還是一把本能的推開她倆擋在前麵。
“那些壞狸子淨搞這些惡心巴拉的東西!”
讓他沒想到的是,兩個女孩子貌似都不怕這些東西,幽冥還撿起一柳蜈蚣,翻開肚皮放到嘴裏,很有滋味的大口嚼下去,興奮的捧著剩下的半柳,眼睛熠熠生光,“果然是點心啊!”
“這麼多美味,便是抓起來也要費一番功夫,那些狸子好生慷慨啊!”白桃也拿起一柳,掰下一段,把裏麵的肉像嗦麵條一樣的全給嗦進了嘴裏,眼前頓時一亮,用手大把大把抓起蜈蚣放在嘴裏大口猛嚼。
放下晾在一邊的遊天尺暫且不講,且說那剛剛四腿朝地奔進林裏的夥計,扯下一身蹩腳的裝扮,跑跳到一個大狸子的身邊,“主母。”
老狸子蒼老的聲音像一張久未磨動的砂紙,慢慢的滲透入耳,“可是放倒了?”
“嘿嘿,那麼些的蜈蚣,我抓了七天呢,她們那些女孩子都怕那個,一準嚇的昏過去,被咬上一口,不死也殘。”
“你這蠢貨!”老狸子朝他低低嘶吼一聲,“你把我們一個月的口糧全都捉出去了!”
“主母!”狸子滑到跟前,用兩隻小爪子抱著叩頭,“主母別急,人人都想要那鳳凰血,如今,那鳳凰卻是要落到我狸族的手裏了,到時我們再將那些蜈蚣收回來,既能美美的吃上一頓,還能得到鳳凰的血!”
老狸子歎一口氣,“可那鳳凰血隻有鳳凰能用,別人隻要用一點,便能從裏到外的整個燒起來,唉,難得你有這個腦子,帶我去看吧!”
“是,主母!”小狸子躍入林中,帶著老狸子一路潛到吊腳樓下,伶俐的爬上樓子,悄悄溜到窗邊,用爪子戳開一個洞來。
“主母,是不是已經將她們蟄昏蟄死了,真是可惜了,多麼漂亮的兩個女娃娃。”小狸子依然笑著說。
老狸子剛看到裏麵,氣的當時一敲拐杖,大喊道,“你這蠢貨!”
小狸子不相信的湊上前去,驚的掉下嘴巴,眼前,兩個女孩子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像嗦排骨一樣嗦著滿地的蜈蚣,大部分已經成了殘骸,用手找尋半天也不曾找到一條,數量不多了。
“怎、怎麼可能?”
他頓時汗流滿麵。
一大一小兩個狸子偷窺的地方忽然光華大作,風吹入血色的陣輪,射出蓮花片子似的火焰,如夏夜的螢火,一團團的擠在周圍。
大狸子低吼一聲,忽然急劇縮成一團,一個六旬老嫗抖抖衣裳從陣中爬起,狠狠瞥了室中人一眼之後,將平生食用的毒物從七竅中噴出煙來,一股股的襲向屋裏。
白桃忽然從地下爬起來,血色光芒下有火焰滴落,一張一馳間頓成灼灼煉獄——她披著一層血霧斬開她的毒焰向她走來,將手中焰蓮高舉。
“衣冠禽獸過於粗俗,稱你為禽獸冠衣更為合適。”
狸子老太太將剩餘毒焰吸回口中,渾身一抖便將毒素全部化入體內,向她投下冰冷的一眼,“果然是鳳凰,如假包換的鳳凰血,差點的妖獸,光是沾上一點便能從內向外的燒起來,我族雖善於化毒,卻也不能勝之,好,好,果真是祥瑞,這下阿蓉那丫頭有救了。”
“老人家……”白桃忽然一驚,這語氣的轉變連她也沒有意料到,一下變得溫和起來,狸老太太微微合眼,稍稍欣慰的點點頭——沒點出來,身後一道頗有分量的女子聲音把她給打斷了。
“我說,婆婆你也硬氣一點,對這種沽名釣譽的人何必這樣客氣?”泠綸出現時嚇了她一跳,她背著手,站在白芙蓉的花蕾上居高臨下的投來冷冷的眼睛,瞥了她一眼之後,從鼻子裏哼出來,“那日畢摩說要是朱雀就能救阿蓉,於是就來了朱雀,這次又說鳳凰能救,便直接有鳳凰來了?”
與木蓮手裏那株妖的快要整枝燒起來的醉芙蓉很有不同。
白色的木芙蓉。
一株上沉靜的開出四五朵,猶如雪白的瓷碗不傾不灑的始終端著這碗月光,薄薄的花瓣有如絲綢的質地,仿佛少女被風吹起的雪白衣裙,從花心中倒暈出柔軟的仿佛要融化進心裏的顏色來。
美而不妖,端然靜好,帶著落落難書的一點兒冷淡,盛開在眉心眼角。
雪白的花心裏,泠綸不過十五六歲,很淡雅的女孩子,久在深閨多半都是這個形容,麵容枯瘦,兩肩單薄,一雙寒水裏取出的瞳眸將各種傷感都稍微含了一點,若有若無的月光反在她的身上,仿佛隨時會溢出水來。
十五六歲的是年齡,四十多歲的是眼神。
仿佛看過兩次塵世的眼神,以至於連厭倦也不再生出的眼神。
她冷冷的掃了白桃一眼,眸子裏像摻著一堆的細小冰茬,涼颼颼的刺到她的身上。
她有生命,會喘息,她是個人。
但是,又不太像人。
還沒等白桃開口,她似笑非歎的,在紅塵中回過神兒來,自己搖了搖頭,“我是這一代木依吉身邊的神女,有規勸木依吉的職責,我決不允許別人借著他心裏的這點東西戲弄他!”
“阿泠,她們可是中原來的貴客,要像對待木依吉那樣對待他們,不然,木依吉會降罪的!”狸子老太太朝她大聲喊道。
“泠神女,你怎麼知道我的血就一定救不活阿蓉呢?”白桃衝她問道。
“你一定救不活她!”她噙著淚大聲喊道,“不光是你,任何人都救不活她,因為,因為……”
她頓時兩耳轟鳴,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耳朵上。
“因為我就是阿蓉!”她的眼裏淚水奔湧,像幾個世紀的冰化了,全部化為淚水流淌出來,“我就是阿蓉啊……”
“你既知道了,那你自己對他講明白去,讓那小子別再禍害這山中的妖獸了,真是!”老狸子一雙眼睛渾濁的仿佛老木雕刻,忍不住罵了幾句,終於還是敲著手一步步走到她身邊來,扶著她一步步下來,眼神瞬間又變成了柔柔的一片,“爬這麼高,又沾了雨,這下要是燒起來可怎麼辦?”
“我怎麼對他講,”她笑的啞啞的,聲音哽咽起來,“我一靠近他,他就說”滾,你不配說我的阿蓉”婆婆,中原人,你們叫我如何敢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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