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6 更新時間：09-10-26 17:33
雍正三年。
許是入秋的緣故，夜晚格外的涼，空氣中處處彌漫著絲絲的寒氣，但是立在亭中的明黃身影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的寒冷。
“皇上，夜深了，回去吧。”
雍正沒有理會，擺了擺手，仍是一臉漠然地望著靜謐的夜空。若細細看就會發現那深邃的眸中流露著淡淡的哀傷，與他冷俊的麵容很不協調，眼眶周圍的青黑色暗示著他的疲憊與傷神。
自馨蕊昏迷，今天已是第五日，五天意味著什麼，若再不醒恐怕就是長眠不醒了。長眠，想到此，雍正心中一顫，天人永隔，從此她便隻活在他的記憶中。這樣的一天他一直都不敢麵對，雖然看著這些天馨蕊逐漸消瘦的麵容，心中其實已經了然等待他的結果會是什麼，可是仍舊不願去麵對。
他們相伴不過十載而已，十年，不長不短的十年相伴對相愛的人來說遠遠不夠。更何況這些年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們之間真正心無所介相伴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他終是負了她啊，若重來一次，他還會那樣對她嗎？他不知道，曾經以為人定勝天的自信在經曆了那麼多之後，恍然發現原來在命運之前人再卑微不過。若是注定，任何努力都是徒勞。
就如而今上天似要把她從他身邊帶走，他卻無能為力，縱使他如今站在這天下至高的位置上，依舊守不住她。
“皇上，年貴妃醒了。”匆匆跑來稟報的小太監微微氣喘著稟道。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他恍如從夢中初醒。醒了嗎？是她醒了嗎？收回思緒臉上仍帶著略微驚異的神情。
良久沒有聽到聲音，通報的小太監有些奇怪，之前還心急如焚的皇上怎麼沒有反應。正想著眼底閃過一抹明黃。
“起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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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駕到。”
高亮的聲音響徹略為有些淒清的宮院，雍正邁進殿中，頓時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雍正不耐地揮揮手，皺眉望向那低垂的水紅色床幔，淡淡問道，“皇貴妃怎麼樣？”
“回皇上，娘娘剛醒，但是恐怕……”為首的太醫顫巍地稟道，似在猶豫著未出口的話該不該說。
雍正眼睛一掃，冷冽的目光讓讓那太醫手一抖，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臣該死，娘娘恐怕已是彌留之際，如今醒來也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雍正喃喃著，微微低著頭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
一幹人正戰戰兢兢地跪著，忽然一聲微不可聞的女聲響起，“皇上……”
聽到熟悉的聲音輕喚，雍正邁開步子走到床邊，傾身看向床榻，“蕊兒，你醒了？”
“皇上，臣妾還沒死嗎？”
“傻話，有朕在你怎麼會有事。”
年馨蕊蒼白的麵容輕輕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容。自己的身體豈會不清楚，這些天一直混混噩噩的，意識模糊，夢醒夢重，如今醒來怕也是上天開恩見他最後一麵了，戚戚看向雍正，輕喃，“皇上又在騙臣妾了。”停了停，忽然憶起還有一事未了，遂出口，“皇上打算怎麼處置二哥？”
“你放心，朕暫時不會動他。”
雍正邊說邊坐在床邊，眼神閃躲，並未正眼去看病榻上的人。
看他的神情，馨蕊再清楚不過，在別人麵前也許他會掩飾的很好，可在她麵前若是低著頭不正視那便是他沒有說真話，夫妻十年，日日相對，他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過，想到此，年馨蕊眼中了然，微微笑了笑，“皇上是在等臣妾去後再動手，對嗎？”
“蕊兒，你不要亂想，好好養病。”
年馨蕊默然靠向身後的軟枕，她的病拖拖拉拉已達半年之久，這半年來雍正為她遍尋名醫，可又如何呢？想想這些年，他們相互牽絆相互傷害，在她心中或許離開對他倒是最好的。他可以不用顧慮，放開手去做自己的事。更何況命定的事再如何都不會生什麼變數。
雍正看著那蒼白的臉龐隻是癡癡地瞧著自己，不說話，心中更覺心疼。他曾說過會護馨蕊一生，可是現在卻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身邊離開，卻沒有一點辦法留下她。曾經的承諾，許過的誓言，一日都未曾忘記過，隻因為是要守護最心愛的人，所以關於她的一切就都比生命還重要。原來以為權傾天下便可給她最好的，可如今突然發現那些真的都是身外之物而已，爭了半輩子，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可是最後卻仍要服從命運的安排。天子？他是天子，可他卻爭不過天。
半晌馨蕊靜靜地開口，“皇上您知道嗎？曾經我以為十四會是我今生的良人，可是……”
“蕊兒，你終是後悔嫁了我嗎？也許當初我不該從十四弟身邊硬搶走你。”
雍正猝然打斷馨蕊，心中卻湧出酸澀。當初若成全了他們，那麼今日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雍正第一次有些後悔是不是自己改了馨蕊的命格，也許她隻適合做個普通的小女人，而不是做這深宮之中的皇妃。可如果沒有她，那這自己拚盡一生又是為何。胸口抑製不住地疼讓雍正微微皺眉。
柔弱的手輕覆上那擰住的眉，陣陣溫暖自柔軟的掌心傳出，馨蕊幽幽地歎了聲氣：“蕊兒不怨，我們無非都爭不過命了吧。”
“蕊兒，今生有你是我最大的福氣。”
“皇上不要說了，臣妾都明白。”
“咳咳”，馨蕊捂著胸口一陣悶咳間歇不斷響起。嘶啞的聲音讓雍正的心隨之抽痛。。
“皇上，臣妾隻想問您一句話，若我不是年家的女兒，您還會愛我嗎？”年馨蕊忽然很想知道，她的身世之迷是要爛在肚子裏，帶進棺木中去的，可是她忽然間就是想知道若她不是年家的女兒，雍正又將待她如何？
“還記得朕說過的話嗎？此生有蕊，禛心不悔。愛你隻因為你是這世間唯一的年馨蕊。與其他無關。”
“皇上，原來都還記得。臣妾以為您早就忘記了。”年馨蕊驀地一笑，往昔的一幕瞬間湧上心頭。原來過去一直都沒有離她遠去，許下的諾言一直都還在。
雍正伸手攬住那虛弱的身體，傷痛密密麻麻布滿心頭，撕心裂肺的感覺。如有針在一寸一寸紮進他的心口，一點點通徹心扉。她的每件事每句話他何曾忘記過，那些早已深深刻在自己心裏，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深入骨髓的愛便是如此了吧。
“蕊兒，不要離開我，陪著我好嗎？”
溫熱的液體順著剛毅的麵容滴落到懷中人的手背。
看著那相伴十年的熟悉麵容，蒼白的容顏綻放出最美的笑顏。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負。這曾是他的夢想，這麼些年他確實做到了，她雖然從來不是他的正妻，可他的心裏惦著的在乎的終隻有她，如她已是一生之幸。
伸出手指撫上那滿麵淚痕的臉，“皇上，您能為蕊兒落淚，蕊兒死而無憾。原諒蕊兒不能在您身邊陪著了，好好照顧自己，別因為我就去拒絕所有人，我最不願看到的便是您孤單一人。”
“嗯，我還有惠兒，我會把他培養成最出色的，將來……”
纖纖素指止住雍正未出口的話。
“皇上，惠兒還小，您不要過早下決定，我怕那孩子沒福氣。”
“傻瓜，我們的孩子豈會是沒福的？蕊兒，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嗯？”
“來世隻站在原地等我，不要去看別的人，隻等我來接你。”
“好，蕊兒隻等禛，隻等……”
話未完先無聲，雍正感受著搭在他身上的手一點點從身上滑落，雍正愣愣地低頭，看著那垂在床邊的手，看著那雙給過自己無數溫暖的手，沒有帶護甲的手指修得整整齊齊，馨蕊一向不喜歡帶護甲，也不喜歡塗染丹蔻，白白淨淨的手指卻看得無比舒服，輕輕摩挲著那滑膩的手背，感受到溫度從指縫間一點點流逝，低頭靠向那仍帶著淡香的身體，冰涼的感覺隻抵心裏，直到眼角滲出點點淚水。
一邊的窗戶忽然被風吹開，“嘩”一聲窗戶大敞，冷風隨即灌入室內，床邊靜靜垂著的水紅紗帳隨風輕舞，滿室悲涼……
雍正三年十一月，年貴妃卒，十二月，諡曰敦肅皇貴妃。
雍正三年十二月，朝廷議政大臣給年羹堯開列92款大罪，向雍正請求立正典刑。其罪狀分別是：大逆罪5條，欺罔罪9條，僭越罪16條，狂悖罪13條，專擅罪6條，忌刻罪6條，殘忍罪4條，貪婪罪18條，侵蝕罪15條。雍正念及年羹堯功勳卓著、名噪一時，賜其獄中自裁。年羹堯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職，嫡親子孫發遣邊地充軍，家產抄沒入官。叱吒一時的年大將軍以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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