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6 更新時間：09-09-19 00:54
看見園內的楓樹漸漸轉紅，世言不禁有點悵然若失，現在，是九月了。
快要入秋了吧！說起來，從自己到這個世界起，也已經有三個月了。
預定在戴冠禮後入宮的世言，被調派到圖書寮裏，擔任整理圖書的小官。
據內裏的人士透露，這是藤原大人的安排。
藤原夫婦對於那次拜訪，似乎有著深深歉意。
好在世言並不介意，反正他進宮來，也隻是一個形式。
反正現在呆在家裏也是閑著，不如進內裏看看，開開眼界也好。
那還是在世言猶豫著要不要進宮時，行成給他的勸告。
作為在官場上遊刃有餘的左大臣助手，行成的忠告也是有見地的。
於是當世言渾身的傷好了之後，他就在行成的陪同下，開始了在圖書寮的第一天。
落楠跟行成似乎也是血親，所以行成代落楠給世言道歉時，世言也隻是微點頭。
過去了，就別再計較了，住持的一言一行，世言還記得清清楚楚。
不為別人的過錯而生氣，也不要去計較別人的過錯，你所能做的，就是寬恕。
世言這麼說時，行成沉默了好一會兒，嚇得世言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真難得，”過了一會兒，行成突然笑說，“難得有這麼明白事理的孩子。”
若是那些官人有你的一半就好了，行成低聲嘀咕著。
官場上的爾虞我詐，肯定讓行成很疲憊吧！
世言什麼也沒說，應該說，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在大內裏，隨便一句錯話，都有可能讓自己送命。
所以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上前一步，握著行成的手。
“可以的話，行成大人要是累了，就來這裏吧！”
圖書寮在大內裏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麵的書堆成山，要是有心躲在這裏，誰也找不到。
行成隻是一愕，隨即微笑著摸上世言的頭。
“謝謝你了，不過，”行成低下頭，溫熱的氣息拂過世言的耳邊，“我要是不見了，左大臣可是會很麻煩的。”
這倒也是，除了左大臣外，行成就是大內裏最有權勢的人了吧。
行成嘴巴上雖然是這麼說，後來卻是三天兩頭就跑向圖書寮，常嚇得不知內情的官員手忙腳亂。
世言倒是沒覺得什麼不妥，在陰陽寮任職的昌浩，除了周末之外，別的時間都見不到他。
小怪還好，每次昌浩忙得不可開交時，它總會偷偷溜來圖書寮這邊找人解悶。
要是剛好碰上行成在，小怪也老實不客氣，不好好作弄行成一頓就不肯罷休。
踩在行成肩上跳舞也就算了，有好幾次，小怪索性鑽進行成內襯衣裏，美其名曰取暖。
每每如此，世言總是一邊閉氣忍笑，一邊打眼色讓太裳揪小怪出來。
自從那次意外後，太裳又再次亦步亦趨地跟在世言後頭，讓世言省了不少麻煩。
每天在圖書寮裏整理書籍也是很累的，不過太裳在的話，世言就大大減少了工作量。
太裳一向不多說話，所以世言也很歡迎小怪和行成來這兒消遣時間—至少氣氛沒有那麼沉悶。
一陣秋風吹過，世言不禁打個顫抖—隻是接近入秋，一件單衣都不夠禦寒了。
還猶豫著要不要讓太裳替自己拿件外衣來，一件帶著體溫的外袍就披到了世言身上。
“真是的，快入秋了，這麼單薄的話，很容易感冒的。”
帶著微微的驚訝，世言費力地捧著書轉身，果然是現任的右大弁和藏人頭。
“行成大人，怎麼來了？”
“哈哈，工作久了，總得休息一下吧！”
一邊打著哈哈，行成體貼地替世言分擔一些手上的書，讓世言的視野稍微廣闊了一點。
本來世言還在擔心自己會不會撞上柱子，不過現在看來，他該設想要是圖書寮的官人知道行成替他拿書後，會怎樣懲罰他。
昨天行成不幸被人發現在圖書寮跟世言一起閑聊後，上麵的官人就對世言微有怨言了。
“什麼嘛，還真以為自己是右大弁大人的寵兒嗎？”
“看他那樣的貨色，八成沒多久就會被右大弁大人厭惡。”
“就是，麻雀想變成鳳凰，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
世言本身是裝作沒聽到，不過一向脾氣溫和的太裳卻氣得攥緊拳頭，沒多久掌心就流血了。
要不是世言按著他，說不定他會失控攻擊那些嘴巴不幹淨的官人。
惡毒的官人們，發現世言對他們下流的流言沒反應後，也不多說，直接增加了世言的工作量。
世言也不是大肚量的人，你不仁我不義，索性在官人們的茶裏都下了瀉藥。
今天圖書寮的茅廁，一定比往常熱鬧得多了，想到這裏，世言不禁自顧自地笑起來。
“真奇怪，”看著在自己傻笑的世言，行成無奈搖頭，“有時真搞不懂你。”
“是嗎？”世言聳聳肩，自己的生活既單調又平凡，有多難理解呢？
“就是不明白，”行成跟世言一起仔細排書，“你跟昌浩，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我跟昌浩哥哥又不是雙胞胎，”世言努力踮高腳，“再說，就算是雙胞胎，性格也不盡相同。”
“我就是不明白你，”行成伸手幫世言放好書，“昌浩他呀，什麼事都會擺在臉上，說話也很直接了當，很常見的衝動少年。”
“但是你呢，”行成垂下頭，卻讓世言看不清他逆光的背影，“什麼也不說，全部放在心裏，之前落楠的事也是，一直自己默默承受她的欺負，但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卻又讓人不相信你是才十二歲的孩子。”
世言有點不高興地嘟起嘴，“行成大人，我已經戴冠了。”
“是是，”行成稍微側開身，橙黃的夕陽光頓時傾斜一地，“好像快下班了，一起走？”
世言有點為難地看向腳邊那堆書籍—要是行成不在的話，一邊的太裳就能替自己麻利地做完。
“啊，還有這麼多嗎？”行成顯然也注意到了，“那麼，一起做完它吧！”
世言十分駭然，“行成大人？這樣可以嗎？”
“沒事，”彎下腰，行成開始分類書籍，“反正今天的職務都完成了，沒什麼好擔心。”
既然行成也這麼說，世言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得默默繼續工作。
“對了，”行成一邊把書塞回書櫃上，一邊問世言，“前幾天看見你戴著的黑色勾玉，今天怎麼不見了？”
“在襯衣裏，”既然行成自動負責把書歸位，世言就做起了分類，“一整天跑來跑去，怕弄丟了。”
更何況，那是爺爺讓自己一直貼身拿著的東西，丟了可是很麻煩。
世言並不知道黑色勾玉的功用，隻是太裳傳話說晴明要他帶著，他就隨身帶著了。
“是啊，”世言沒發現，行成的聲音有點動搖，“是呀，是這樣呀。”
該死的，居然想起了早上那封令人不快的密告信了，行成微微搖頭，轉而繼續工作。
分工合作下，世言和行成很快在太陽下山前完成了圖書寮上頭指派的工作。
“好了，時間不早了，”行成拍拍手，“一起回家吧！”
“嗯，”世言微微喘氣，好久沒在一天內工作這麼久，體力似乎比以前差了。
快到內裏的出口時，世言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昌浩。
“行成大人，我能去陰陽寮一趟嗎？”世言輕聲詢問，“想叫上昌浩一起回。”
身為直丁的昌浩，本來就是陰陽寮裏最繁忙的，還沒下班的話也不稀奇。
在行成的默許下，世言很快放腳跑向陰陽寮。
直到看不見行成了，世言才鬆口氣，轉而麵向後頭流著口水的妖怪。
自從走出圖書寮後，這隻妖怪就一直默默跟著他們，似乎在找時機對世言下手。
“太裳，”世言微微蹙眉，“幫我弄走它，好嗎？”
太裳默然點頭，下一秒，妖怪就被太裳的結界困住，脫身不得。
“嗷！嗷！嗷！”
妖怪為自己的疏忽感到後悔—這麼小的孩子，身邊居然跟著神將？
“走吧，太裳，”世言開始往回走，“行成大人會擔心的。”
太裳點點頭，隨即隱身跟在世言後麵。
安倍大宅裏，晴明神色凝重地看著水鏡。
“六合，”晴明嚴肅地下令，“去查查看那隻妖怪。”
神將的神氣若隱若現，隨即消失。
這樣的情形，不該發生。
尤其是，道返女巫給的黑色勾玉，還好好的掛在世言身上。
就晴明看來，那黑色勾玉，並沒有失去功效。
那麼，肯定是有人故意布下這一切。
現在知道世言有靈力的人屈指可數，撇開神將不說，也隻有安倍家的人知道。
那麼，是我們當中有內奸嗎？
絕對不可能有這回事。
晴明並沒有發現，他緊握的雙手，在微微發抖。
連自己的死亡都能笑著迎接的老人，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能力。
難不成，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嗎？
可是神將們、昌浩和吉平也沒有感覺到不妥。
那麼，有必要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世言並沒有被告知黑色勾玉的真正作用。
普通的勾玉，是可以填充人們的靈力，就如昌浩的勾玉一樣。
然而，世言手上的勾玉，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這個存在，除非本身消滅了，要不然，它還是會忠於自己的本性，繼續發揮效用。
對於自己必須親手扼殺這棵幼苗的事，晴明曾經猶豫。
不過現在，他不會再猶豫。
這也是，瀕死老人的一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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