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13 更新時間：09-12-03 08:07
若真要以一句話來形容現下的天色，那可真的是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的好日子。
不過一向寂靜的安倍大宅，此時卻像鬧開了的沸水鍋般，沸沸騰騰熱鬧不已。下人和女仆們遵從醫生的指示，一直在世言的房間裏進進出出，讓門外等著的人們心裏也不安。
若是平時，不喜吵鬧的世言一定早已出聲製止，可現在他卻白著一張臉，安靜地躺在榻上，任由醫生們擺動他也不作聲，急得吉平直要跳腳。
“吉平大哥，冷靜一點。”
厚重的手掌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拍向慌亂的男人，成功讓他稍微冷靜下來。
“呃……啊，吉昌？”
吉平眨眨眼，對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發愣。
腦筋還沒轉過來麼？吉昌微歎口氣，硬是把自家兄長壓下，低聲默念靜心咒。
在兄弟的安撫下，陰陽寮博士才慢慢冷靜下來，這才發現除了自己的女兒之外，幾乎所有的近戚都在一塊兒了—還有兩位跟他家沒血緣關係的人物。
“行成大人……”吉平突然想起藤原家邸發生的事，“若君和姬君沒事了吧？”
“沒事了，”行成掛上禮貌式的笑容，“過來前回家看了一趟，孩子們都安靜下來了。”
“是嗎？那就好……”長籲一口氣，吉平眼光轉而落在不安的敏次身上，隨後就是自己的侄子們。
除了親侄子們不說，敏次這孩子，是第一次進來安倍家的吧？
而且還不是為了什麼公事或喜事登門而入，敏次會不安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不愧是經驗豐富的陰陽寮博士，深呼吸一頓後，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吉昌、成親、昌親、敏次，明天還要上班吧？”吉平一一點名，“要是累了的話，先回去休息好了，世言這孩子的事，不急。”
反正再怎麼焦急，命中注定的事，終究是避不了。
“不了，伯父，”成親首先開腔，“上次世言出事時，我們倆兄弟都不在，這次至少……”
上次世言飽受詛咒反噬的折磨時，成親和昌親就去了之前吉平處理詛咒的地方，希望可以一探究竟，可惜還沒得出結果，自己的狐狸爺爺就讓他們鳴金收兵了。
敏次沒說話—就算要他說，難不成他要說放心不下行成一個人嗎？
吉昌也沒說—多年兄弟，不說出口，吉平大約也揣測到弟弟是在擔心自己。
發現吉平目光掃到自己處時，行成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倒是打起官腔來。
“世言暈倒的時候，我正好在身邊，身為長官，關心下屬是份內事。”
於是在門外等待的一群人裏，除了靜子在吉平冷靜後就離開，別的還是一個也不少—還是少了一個，不，是一人一妖，還有一位神將。
坐在晴明那充滿書香味的書房裏，昌浩有點不安，時而看著窗外，時而看向專心占星的晴明。小怪和太裳倒像似不太激動，隻是一直安靜地在一邊等待。
當晴明最後一卦落下時，隻能聽見他微不可聞的一聲輕歎，隨後就是一片寂靜。
“爺爺？”昌浩輕聲相詢，“怎麼了？”
在藤原家聽說世言出事時，昌浩就恨不得跑回堀川附近伯父的家裏一看究竟，未料晴明的式神卻讓他先回家，讓昌浩實在是坐立不安。
其實要是昌浩懂得觀星的話，他應該會發現到，本來晴朗的星空，有那麼一些星光黯淡了。
“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哈？爺爺？”
昌浩歪著頭，一臉不解地看著晴明。
“北鬥七星，”晴明指著六壬式盤上的圖案，“忘記了嗎？”
昌浩還很小的時候，吉昌和昌親都曾教他在茫茫星空中觀星，晴明更把占星之術悉數教了給他。
不過看來，要讓昌浩成長成為獨當一麵的陰陽師，似乎是前途茫茫啊……
“是北極星吧？”最近常翻閱藏書，昌浩多多少少也記下了一點，“星星怎麼了？”
“北鬥七星，”晴明指向星空，“星光不明顯，時有時無。”
晴明的心中，其實是非常驚訝的。
除了十多年前，由宗主引起的反叛事件，還有上一陣子風音的失誤，北鬥星光這些年來，還沒試過如此不穩。
尤其是目前由藤原道長輔助的一條天皇，在某種意義上過來說，地位是非常穩固的。
難道說……？
“啊，這個我也聽說了，”昌浩點頭，“攸子內親王殿下似乎生病了，陛下和娘娘都很慌張呢！”
因為天皇今早一反常態草草結束朝政，內親王病倒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大內裏。
不過照理說，爺爺不是應該早就知道了嗎？畢竟他可是當代稀世的陰陽師。
而且還是狡猾無比毒舌無敵說謊不眨眼的大狐狸！
晴明隻是苦笑，卻不直接回答昌浩，隻是想了想，招手讓太裳和小怪走近。
“太裳，”晴明低聲囑咐，“傳話給玄武，讓他在吉平那兒架起水鏡結界。”
太裳默默點頭，隨後消失不見。
“太陰，別在外邊偷聽了，”晴明沉聲，“你先到吉平那兒去，看看什麼情況。”
“是是，”被點破了，太陰隻得一臉不情願地駕風走了，“青龍很快到，你別亂來。”
晴明微微一笑，隨後正色看向昌浩。
“昌浩，你認為，你為什麼是我指定的繼承人？”
“啊？！”對於晴明突如其來的疑問，昌浩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無視昌浩一臉困惑，晴明繼續他的故事，“我啊，曾經做過一件錯事。”
曾經有那麼一家人，是如此渴盼能夠繼承自己家業的後代出世。
可惜妻子剛懷孕之時，當時的陰陽頭就占卜了他們孩子的未來。
—這個孩子，身上帶著名為禍害的力量，不能留。
如此斷言的陰陽頭，卻在當事人夫婦的苦苦哀求下，被逼留下了孩子。
相對的，陰陽頭在孩子剛出世那一刻，立刻傾盡全力，把他身上的力量封印起來。
明明是足以讓人引以為傲的力量，對孩子的家人來說，卻是不得不失去的東西—隻為了保住孩子。
這孩子的命運，卻不知是如此簡單就能改變—一切定數，就在十年後的大劫。
“而這個，”晴明閉上了雙眼，“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跟驚訝得關不了嘴的昌浩相比，早就知道內情的小怪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偶爾還把玩著自己的尾巴。
“爺爺，那孩子……”昌浩屏著鼻息。
“那個陰陽頭，就是我，”晴明又擺弄起占具，“而那孩子，就是我的孫子之一。”
十年前，安倍直係裏，隻有一位男孩出世。
“世言……”
昌浩無聲的蠕動著嘴唇，卻不知道該給什麼反應。
本來，繼承安倍家的，通常是同輩中承繼最濃厚血液的末子。
這並不是什麼定律，隻是因為血液的力量，最後都集中在末子身上的關係。
吉平、吉昌、成親和昌親也都知道這一點，所以都對這沒有異議。
可是某種意義上，世言的出世，卻是打破這一條隱性定律的關鍵。
因為他的天狐之血，似乎甚至比起靈視之力甚高的昌浩還要高上那麼一點。
若是平常人，說不定會把流淌著自己血液力量的後繼捧上天。
晴明卻不是普通人，正因不是普通人，那血液中的力量，他比誰都明白。
要是不封印起來，說不定世言在年紀尚小之時，就被毫無人性的天狐之血吞噬了。
靜靜坐著的昌浩，對於晴明說出的故事，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語言和表情來對待了。
隻能，靜靜的，聽著一個不屬於自己，卻跟自己有關係的故事。
“晴明，”許是嫌晴明說太多了，小怪不滿出聲，“世言跟北極星，有關係麼？”
小怪這麼一問，晴明倒是低下了頭。
“紅蓮，”晴明聲音很低，“知道吉平的夫人是誰嗎？”
“靜子夫人？”最近頻密跟昌浩去了吉平宅邸，對吉平一家倒也不陌生，“怎麼了？”
“藤原道長的堂弟、藤原道龍的妻子，還有靜子，都是源重信的女兒。”
源家的女兒……昌浩好像抓著了那麼一點頭緒。
“藤原兼家的女兒，還有一位是圓融天皇的中宮，也是當今一條天皇的母後。”
小怪倒是對這些繁重的曆史嗤之以鼻，“我對政治沒有興趣。”
無視小怪的抱怨，晴明繼續自說自話，“藤原家裏，不少也是源家的後代之一。”
細細一想，就算是對政治不敏感的昌浩也嚇了一條。
“世言，還有藤原家，跟當今皇室，有血緣關係？”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事，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藤原家多年來跟皇室通婚，幾乎在皇位上的都是藤原家女兒的孩子。
晴明卻是微微一笑，“這說明，世言身上，不隻是有本家的（天狐）血，還有著皇家血統。”
雖然不是什麼足以掀翻朝廷的事情，昌浩還是震驚了一下。
天狐之血，還有天照大神？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晴明首先壓下了昌浩，“所以，不隻是世言，還有行成大人，其實都是擁有著皇室血統的人。”
不過內親王的後代，遠不如親王的後代—這隻是指皇位繼承問題上，事實上，就算沒有母家血統作後台，藤原一家也還是在政治上吃得很開。
畢竟近年來的天皇，都是藤原家的外孫，這也得歸功於成功的政治婚姻。
“世言和行成……跟北鬥七星又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晴明再次看向星空，“世言、行成、還有攸子殿下，都是同時繼承藤原家和皇家血統的人。”
北鬥七星，即是天皇，和他身邊的人與事。
“再加上，世言從我這裏繼承的血，會讓他受到比普通人更大的衝擊。”
原來是這樣，昌浩細細咀嚼消化晴明的話，卻忽略了晴明本來要說那番話的本意。
明顯的，目標直衝擁有著藤原家和皇家血統的人。
不隻是要針對根盤穩固的藤原家，也想切斷藤原家跟皇室的關係……嗎？
這樣一想……難不成彰子身上的事情也是有人在幕後操作？
那麼，為什麼也瞄上了世言？
除了對方的目的，這也是晴明想不通的疑問之一。
世言身上的皇家之血，遠不如藤原家的任何一個人。
上次在大內裏被妖怪襲擊的事情也是，六合趕到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是式鬼。
式鬼跟式神不同，式鬼是強製性使役無法被超度的鬼魂，式神卻是使役已經結下契約的妖魔之類。
當然，當代出眾的陰陽師—安倍晴明，恐怕隻是唯一一名真的是使役神將的陰陽師。
除了自家人之外，有誰知道了世言身上的力量，還直衝著他而來嗎？
說到此處，晴明微微歎氣—看來今晚，京城會很不安穩了。
“好了，昌浩，”晴明突然轉頭，“快天亮了，去看看世言怎樣？”
對於世言的情況，晴明心裏隱約有底。
“那好，”昌浩慌忙起身，“我先走了。”
P/S：汗，看藤原家曆史看到飛子頭昏腦漲……藤原家，隻能說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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