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25 更新時間：09-05-31 00:18
我叫楊洞
我是楊東，我爹是村裏最令人敬畏的鐵匠楊雄。
但沒有人會尊重我，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因為我是個侏儒，醜惡的侏儒。五歲時候起，我就對同齡的孩子隻能仰視。
八歲的時候，我爹死了，從他發現我的個子無法繼續發育後，他每天都喝很多的酒，也不象以前那樣吼我。
但那天他酒太多了，他推翻了油燈，我看著火苗舔上桌上的殘酒，越燒越烈，我不知道爹有沒有醉，他輕輕的摸著我的頭，眼裏滿是慈祥的目光。
我發誓，他的目光真的是慈祥的，我長到八歲，沒有見他這樣慈祥的看著我，但他的手，死死的摁住了我的另一隻手。
火越燒越大，我拚命的掙紮爹，喊著爹，喊他逃走，但他隻是默默慈祥的看著我，眼光慈祥的怕人。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爹的用心，我這樣的侏儒，活著，給他丟人，給祖宗丟臉，給自己是種折磨。
我，應該在八歲的時候就陪爹一起走的，可是一個意外改變了爹給我選好的幸福道路，我看著燃燒的火焰，慌亂中摸到旁邊的酒壇，澆向火苗，酒落在爹身上，熊熊烈火瘋狂的撲向了他。
爹鬆開了握住我的手，捂臉慘號起來，在地上打滾，我嚇的竄出了門，在村裏跑，跑，跑，跑過了村子，跑過了墳場，跑過了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跑到我不能再跑動的地方，我被天上的雷聲驚醒，雨水澆在我臉上，好冷，我顫抖著想找一個遮雨的地方，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土洞，不知道是兔子還是狐狸留下的，我要鑽進去還是太小。
我怕雷，一聲接一聲的在我頭上炸開，我縮在洞旁，看著我鑽不進去的洞口，慢慢的伸出了手，我想挖洞鑽進去，洞裏一定很溫暖，洞裏沒有雷聲。
我的指甲挖出了血，血混合在潮濕的泥土裏，雨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但我不能停下，誰知道什麼時候還會有下一場雷雨，我隻想能有個躲避的地方。
蜷縮在洞裏，就像蜷縮在母親的肚子裏那樣溫暖，在洞裏，我伸不直身子，這樣可以讓我感覺到自己的高大，似乎整個洞穴都容納不了我，我不想走出洞，走出去，樹，房子，人，都會提醒我是個侏儒。
爹，死了；房子；燒了；我，還活著，作為一個侏儒恥辱的活著，村裏人有飯就給我一口，沒有我就到處挖洞睡覺，有時候挖到兔子田鼠我就不去要吃的了，村裏的孩子漸漸欺負我，我爹活著的時候，他們不敢，現在我爹死了，是被我燒死的。
時間過的好慢，我十五歲了，來村子裏要飯卻總是被七八歲的孩子欺負，和我同齡的楊平他們就遠遠的看著，笑話著，我已經習慣了，隻要給飯，我可以跪著喊別人爹，可以從小孩子的褲襠鑽過，有什麼關係，我隻是一個侏儒。
他們都喊我楊洞，我隻是一個會挖洞的怪胎。
直到麵前欺侮我的孩子被走來的兩個人拎了起來，在空中哇哇啼哭，楊平他們都圍了過來，我知道現在站在我麵前的兩個高大的同齡人是兄弟兩，扶起我的這個叫楊剛，和楊平他們對峙的那個叫楊猛。
我不知道楊剛楊猛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甚至有些恨他們，我要吃飯啊，你們這麼做我還有飯吃嗎？我偷偷的拿起地上的石塊，撲的砸在毫無防備扶著我的楊剛的頭上，楊剛驚訝的看著我，跌在了地上。
楊平他們歡呼起來，紛紛拿起石子砸向楊猛，我也跟著他們一起歡呼，我知道他們贏了我就有飯吃。
楊猛臉上被砸出了血，但楊平他們沒贏，楊鋒跑去找來了陳盛，那個總是把手插在兜裏的男孩，我沒見過那麼不要命的人，他根本不是打架，就是在玩命，他有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楊平他們那麼多人，被他追著捅的跪在地上求饒。
我看見陳盛站在楊剛楊猛麵前，額頭滴著被石塊砸出來的血，手插在兜裏對跪在地上的楊平他們說：以後你們就是我小弟，誰有意見？
我知道今天沒飯可以吃了，我看看被我砸倒的楊剛，悄悄的拔腿就跑，楊猛跟在後麵追了過來，我跑，他追，我實在跑不動了，抱頭縮在地上，準備挨頓好打。
楊猛拉起了我，手裏有兩個飯團：楊洞，你聽他們說你會掏兔子對不對，以後你不要跟他們要飯了，你掏到兔子給我，到我家吃飯，我和哥哥兩個人都煮很多飯的。
我呆呆看著楊猛明亮的眼睛，原來，我不是隻可以向別人要的，我，也可以給別人，哪怕是一隻兔子。
我抓過飯團，很快的跑了。我以後沒有去楊猛家吃飯，但我也沒再去村裏要飯。
那兩個飯團，我沒吃，我把它們放在了我爹的墳頭。
十五歲以後，我就瘋狂的挖洞，洞裏有很多東西，不光有兔子，還有番薯，還有蘿卜，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把洞挖到了哪裏，我隻知道不停的挖，不停的挖。
直到二十歲那一年，我從地道裏出來，麵前一支拐杖，我抬起頭來，村裏最受人尊重的老祖宗陳老太爺站在我的麵前，慈祥的說：楊東啊，你想不想換一種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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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老祖宗的遠去，我知道我已經有了新的人生，也許爹知道最後兒子會成為村裏最重要的守護寶藏的六人之一，他當年也不會那麼做。
但誰知道呢，人生總是充滿了變化，你永遠無法揣測到十年後的自己和現在自己的變化，就象我無法猜到二十年後，村裏會來一個我嚇不走的叫高林的外地年輕人，他和楊猛的關係逐漸密切，讓我嫉妒不已一樣。
我隻知道，現在穿梭在地底無數我挖出的地道中，我就是黑暗中的守衛，我守護的不光是寶藏，還有地麵上的無數村民。
我的名字，叫楊洞。
(惡水上半卷山之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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