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讒言

章節字數:2855  更新時間:09-06-16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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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恐凶多吉少,洪巧順故做鎮靜的整了整服裝,悲壯的跟在一班長屁股後頭往門外走,看那架式像是去過堂,臨出門前猛回頭,狠狠的瞪了高遠一眼,留下一絲怨念。

    高遠被瞪得有些發毛,洪巧順用槍油偷擦排長大人的皮鞋,實屬咎由自取,想攔都沒法攔去,現在被揪走,竟然對高遠表示憤慨,更讓人無法理解。都說同行是冤家,可大家都是同年的新兵,一直都說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頂多是將來誰當班長,誰能先解決組織問題,誰能轉士官,誰能考軍校之類的存在一些竟爭,那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犯不上用告密之類的下三爛招式。高遠有些憤怒,他覺得洪巧順明顯的是在懷疑自己。

    洪巧順去時慌慌張張,回時卻穩穩當當。

    “高遠,排長讓你去一趟。”洪巧順腔調裏帶著得意洋洋,像是被打入冷宮多年的妃嬪突然間得了寵。真不知道他和於排長到底是怎麼談的,談的是什麼,該不該那槍油擦皮鞋的事。

    “高遠,新兵馬上就要下排了,各班還要配一名班副,人選就從你們新兵裏出,你覺得我們新兵當中誰最有資格當班副?”談話的方式很特別,於排長邊說話邊領著高遠像散步似的出了營門,往房後的山上走去。

    高遠有些暈菜,沒想到一向深沉如井的於排長,居然開門見山到如此地步,話說的太直白,直白得讓高遠的馬臉也跟著一陣煞白。

    “嗯,排長,我覺得二班的隋猛,三班的盧海濤,還有我是最佳人選。對了,我們班的洪巧順也不錯,就是有點……”高遠這把還算謙虛,把自己排在第三號,反正三個班呢,無所謂誰先誰後,而且也沒必要把自己謙虛得沒了位置。

    “嗯,那你覺得洪巧順和你比,誰更適合當班副?你覺得他的主要缺點是什麼?”

    高遠有意迎上了於繼成的眼神,平日裏隻顧著崇拜敬仰了,從沒敢與其對視,那跟皮鞋般鋥亮的寬額頭下邊的一對鷹眼實在瘮人,不論新兵老兵還沒誰能在這種強光照射下走上兩個回合,基本上對視半秒就匆匆敗下陣來,立馬會感到眼球疲勞發酸,不爭氣的液體會不自覺的溢出。

    高遠成了新兵中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主要是仰仗於繼成的鼓勵。一個威風八麵的上級,一個把排長小官當的跟軍長似的領導,能放下高貴的姿態,跟自己研究排裏大事,本身就是一種信任,一種鼓勵,一種獎賞,沒把自己當外人。不用說高遠這樣的新兵,就是老兵,甚至一般幹部也受不了這種刺激,馬上就覺得受重視程度提高,一種受寵若驚後的盛氣淩人便按捺不住了。

    排長今天的眼神沒冒什麼強光,而是出奇的平和,表情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平易近人,兄長一般,略顯燦爛的笑容,溫順的讓高遠不知所措。

    “排長,我覺得洪巧順愛說大話,有些言過其實,還有些不懂裝懂,更有些投機取巧。”

    連高遠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在背後說別人閑話,甚至是壞話,可他確確實實的說了,雖然沒舉什麼具體事例,可總結出那幾句成語,足以讓一個新兵在領導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壞印象,足以葬送一個哥們未來兩到三年的前程。

    於繼成沒有打斷高遠的話,也沒有鼓勵他把話說完,連“哼”和“嗯”都沒有,很難看出他想的是啥。略帶憂鬱的眼神恢複了深邃,眺望著遠處的群山。對於繼成來說也許什麼言過其實、投機取巧之類的都是常見病,在他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帶過好幾茬新兵和老兵,這樣的兵海了去了,哪個兵不胡吹兩句?哪個男人沒吹過牛?

    高遠有些傻眼,突然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頭,排長隻是讓自己說說戰友的缺點,結果憋了半天拽出幾句成語,還遞進似的加重語氣,玩上了文字材料裏才經常出現的排比,說的不光是缺點,還定性似的給人家判了死緩。更重要的是,剛才排長的問題似乎不光是問洪巧順一個人,可能是通過洪巧順來探究自己的真實想法,至少能考察出是否誠實,自己說別人的每一句話,不論是褒是貶,都很可能成為被排長抓住的把柄。

    真是太可怕了,高遠隻在部隊呆了不到三個月,他活了二十年,恐怕隻有這三個月算是真正的接觸社會,以前的趕大車聲涯也就是鼓搗擺弄騾馬,頂多算人與自然而已。現在突然接觸到高層次的,隻有上層建築才玩的鼓搗人,著實始料未及。對一個小排長和一個小新兵來說,他們研究的問題過於深奧,可以說用不著來這套,等當到一定職位,至少是團級以上再玩也不遲。

    高遠突然覺得腦後生風,像是有人用鞭子抽打一般。應該是猜出了排長意圖嚇的,也算是難為了他,能覺察出排長的用意實屬不易,他本不是什麼人精,也就似懂非懂,隻是反應比別人稍快而已。

    於繼成沒回頭,繼續眺望遠山。

    “說說吧,什麼樣的士兵才是好兵?注意不要引用拿破侖那句話。”

    高遠聽明白了,這回是在問自己,還給限定了回話的範圍,想裝懂賣弄都不成。這問題說好回答非常容易,入伍手冊上寫的明明白白,顯然於排長想聽到的答案不是手冊上的,連拿破侖那句經典都給剔除了。

    “嗯,合格士兵應該是忠誠……”高遠略微思索一下,先試探式的說了一句,接著偷偷看了一下排長的表情,不急於說下句,等待認可,等待於排長堅定執拗的下巴鬆緩下移,緊繃堅硬的嘴巴開合,哪怕隻是冒出一句輕聲的“嗯”,那自己埋藏在心裏三個月的話,就會像澗水激射,子彈出膛,一發而不可收拾。

    於排長沒有給高遠噴發得一塌糊塗不可收拾的機會,即沒點頭,也沒“嗯”,還是將眼光瞄向遠方,也許他從高遠說的第一句話中就知道答案了。

    “高遠,知道那兩座山叫什麼嗎?”

    於排長天上一腳地上一腿的說話讓高遠很不適應,這種跳躍性的思維本不是按部就班趕大車者的習慣,可高遠隻能被逼無奈的隨著排長的跳躍而跳躍,這也是他新兵期間跟排長單獨接觸的唯一機會。事後證明,這次談話竟是二人一生中最長的一次談話。用思想工作的行話那就是促膝談心,盡管二人沒坐地上,跟膝蓋好像沒挨上什麼邊,四支眼睛大部分時間都遙望著遠方。

    三個月的時間,高遠沒有走出營區半步,就像蒙麵拉磨的小毛驢,方向什麼的都沒怎麼搞清,有時候覺得每天太陽升起的位置都不對。後來他知道了,在當地活了幾十年的人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誰都找不著北,本營二炮連的計算兵用方向盤測過,營裏的房子蓋的有問題,附近老百姓的房子也蓋得不對勁,居然讓房角全衝了北。

    “那兩座山,東麵的叫盤龍山,西麵的叫臥虎山。。。。。。”於繼成好像是自然自語,並沒有讓高遠回答問題。

    “盤龍臥虎啊,靠南麵那條河叫龍虎河,一條河把兩座山聯在一起,否則他們永遠也到不了一處。。。。。。”於排長繼續著自言自語。

    高遠仔細的順著排長的眼神,轉著圈的觀察著白雪皚皚的兩座山和一條冰封已久的河。還真像山名一樣,蜿蜒崎嶇的山連在一起盤成一條巨大的龍形,跟傳說中的龍畫上的龍真的太相似了,龍頭的位置很明顯,幾條衝溝好似龍須,頂端的兩個突出部深陷出對稱的龍眼,隔著已經凍成冰的龍虎河盯著對麵的臥虎山。不得不歎服自然的鬼斧神工,臥虎山的形狀也跟一隻猛虎臥踞山林差不多,尤其是那“虎頭”,居然也有三道橫向衝溝和一條垂直的縱向衝溝結合而成老虎腦門子上那個王字,也是虎視眈眈的衝向龍頭。也許冬天是兩座山聯係最緊密的時候,一條河把兩座山凍在一起了,暫時形成了默契,失去了敵對。

    高遠生在農村,對自然界保持著特有的迷戀和獨到的觀察。這一龍一虎確實不同凡響,令人震撼,可總覺得哪塊不對勁,似乎失去了應有的或者是原有的氣勢。到底是哪疙瘩出了毛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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