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92 更新時間:21-12-06 22:34
不過奇怪的是,除了麗淑公主的臉陰沉得不能看之外,另外四位嬪姬神色雖有些許變動,卻未見怒意,不知是對黎王的捉弄見怪不怪,還是說、她們和黎王的相處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膽子倒是大,為何不披著來,不怕被發現嗎?”深夜,黎王看著白鈺手中疊好的披風,失落而不悅。
“我雖不擅揣度,但王的意思很明顯,似乎更願意讓人知道。”白鈺將披風放到長階的欄杆上,心裏卻是一怔,詫異自己的語氣竟有埋怨的意味,他成功地攪擾了自己這池恬寧秋水。
黎王掠了她一眼:“禮尚往來,我那夜怎麼送,你就得怎麼還。”
白鈺頓了頓,正欲把披風拋上宮簷,黎王卻一個蒼鷹振翅,躍到了她麵前,示意她為自己係上披風。
她生疏地為他係著披風的錦帶,臉上的紅暈被夜風吹散,反而更添蒼白與寒涼,她因為泄憤,被生生拽到這北國大漠,現下,又因為獵。奇而陷入另一場糾葛……她心緒繁錯焦灼,纖細的柔荑止不住地輕顫,眸中倒還是一片輕霜般的月亮光。
“別生氣,我可是在幫你。”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那隻纏著白絲絹、棲著夢蝶的手。
“什麼?”
“那位蠻不講理的麗淑公主,今日原要告訴你一些消息,可惜被我先將了一軍。”他冷哼一聲:“我最討厭這種遷怒。”
“……”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她沒有追問,隻默然站著,似一株在幽穀中聽風憶夢的山茶花,寂寂的美與寐。
“沒事的,我可以讓你永遠都不聽到那些消息。”他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耳朵,調侃一笑:“當然不是指聾了。”
“這不是自欺欺人嗎?”她淺薄的笑容繼續消散在冷風裏。
“有什麼幹係,反正、你也喜歡活在夢裏。”他用墨色的“羽翼”護住了她,將她帶到一處宮院。
漆黑的夜色中她看不真切,隻聞到青草與野花的清香,能助人安心入夢的氣味。
“你為何要幫我?”
“等你的心空出一些來想我,我再告訴你。”
*
你相信一見傾心嗎?她曾這樣問七皇子,七皇子微笑著點頭,溫柔的眼眸映著她如玉的容顏。
然而,豆蔻韶年的女子,雖爛漫憧憬,卻也心思細膩,她在夜深人靜的寂寞裏,忍不住牽起思量。自己究竟有何長處,能在這絢麗繁華、美女如雲的皇宮裏,讓人一見傾心?
她氣韻溫柔沉靜,膽子卻大,素來喜歡獨處,被心緒攪得難寐時,便起(床)夜遊,怕巡夜的宮人發現,連燭也不秉,隻影獨行。廊角放著宮女們乞巧後留下的銅盆,她低頭看那幽暗水影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指尖輕劃著水痕,唇畔漾起一絲微茫的笑意,她知道自己並非絕色,若說有什麼不同之處,便是清眸中的那泓寧靜,能暫且撫慰在繁華(迷)亂中受傷的心。
“怎麼,還回不過神來嗎?”黎王拍了拍她的額頭:“那夜見麵,我就想著你這姑娘的心真是太大了。”
“啊?什麼意思?”白鈺聽得一愣,不由脫口而問。以中原話解釋,心大有兩種意思,一是指粗心大意,一是指好高騖遠,但黎王所言,顯然和這兩種皆無關。
“望天、尋夢。”他重複著她那夜的話,連語氣亦染上輕寒與蒼茫:“整片天空都不夠你想、不夠你夢,心還不大嗎。”
“王是覺得,我有什麼神秘之處,故而萌生了幾分興致吧。其實……並沒有。”白鈺纖足一蹬,坐在了欄杆上,夜風拂起她墨發飛舞、裳裙飄揚,她便抬手解下宮妝的綢巾,將青絲挽成昔日閨閣(進宮之前)時的花髻:“隻因我想念的人,都在天上、在夢裏。”
黎王沒有回應她的猜測和喟歎,隻默然靠著欄杆,目光隨著她棲著夢蝶的手,織就花夢。
寂夜中的對談,一旦靜下來,便覺得悲哀。白鈺不願氣氛再下陷,輕聲問道:“你也喜歡、做夢嗎?”
“不,正好相反,我很討厭。”
白鈺著實感到詫異,既是討厭,那他還和自己打什麼交道?難不成,他將自己帶到這裏,是為了試探或懲罰,想看看人究竟能在虛妄的夢裏活多久?
他深邃而銳利的眼睛捕捉到她那一瞬即逝的驚懼,卻未有不悅,繼續漫不經心地解釋。
“我們黎(國)尚武,且民(風)彪悍,被稱為豺狼之族,因此每位王一到束發之年,幾個鄰國便會遣來使臣,商量和親之事。不管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反正名義上的”公主”們都會在我們黎國相聚,互訴思鄉之情。從她們離開故國的那刻,思鄉之夢便開始搖曳。”
“我的母妃,便是入夢極深的女子,她無法喜歡上黎國的一切,包括我。父王在這大漠,斥重金與心力為她置了這片庭院,也沒能博她一笑,反而讓她借著花草馨香,在夢中迷醉,久久不願醒來。”
白鈺朦朧想起,陪侍麗淑公主時,曾聽見槅門外的宮女們聊天,說黎王的母妃早逝,父王對他很是縱容,故養成了他怪異(狠)戾的秉性。然而,傳聞與現實,隔了千萬裏。
他卻在耳邊,問她更遠的距離:“你說,夢與現實,究竟隔著多遠的距離?”
“我尚是夢中人,還不能回答你。”
“我母妃當年和我父王起了爭執,負氣說她死也要死在(故)國。而後,她就真的尋夢去了,可她做夢也沒想到,她的故國……送回了她的、遺體。”
他抬手遮擋眼睛,她不知他眼中是悲是恨、是怨是淚。
“是因為我和你母妃有些想像嗎?”靜默良久,她愀然問道。
“不,你不像,一點也不像。”
一點也不像,你卻將我留在她做夢的地方。
盡管未弄清黎王究竟如何作想,白鈺還是留在了這座宮院,打理荒蕪過半的花草。
原來,思念會瘋長,也會荒涼——
黎王說到做到,每日除了有宮女過來送膳食,問她身體是否安適之外,再沒有人打擾。
她知道,以麗淑公主的脾氣,斷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而且隨嫁來的侍衛中,也有好幾位武功高手,要尋到這裏可謂輕而易舉。誰知從春到秋,竟能讓自己在清閑自由的風聲與花香中,追夢長久。
“七皇子、”
“可以喚我”七郎”。”
“七……”現實中,她沒有這樣喚過,夢裏便可以吧,可不知為何,仍是喚不出口,羞澀中還搖曳著一縷隱痛。
夜風拂來,黑影遮住了白色夢蝶,她緩緩睜開眼睛,夜梟在宮簷守護她的幽夢。
“阿焱。”她驚愕自己竟如此自然地喊出口,而後心慌意亂地向他、更是向自己解釋:“天真冷,你的名字好暖,喊起來都能取暖。”
他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親切而改變神色,反而別過身去:“我父王也是這樣想,可惜我沒能溫暖我母妃。”
“白鈺,你暫且不會出這座宮院吧。”
“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消息、不好瞞住?”
“……也沒有什麼,你若想出去,就先和宮女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
她沉靜慣了,沒有去追問的好奇心,但流星劃過心空,不能完全無痕。從那夜起,她的夢境開始杳杳不定,春暖花開之後會灑下一片暗影。
綿綿秋雨的黃昏,她惘然轉醒,還無暇看這“道是無晴卻有晴”的風景,愕然發現自己手上係的絲絹不見了。是被風吹走了嗎?這段時日,絲絹愈纏愈鬆,落寞的她也沒心情係緊,怎料竟一夢而別。
那寄托珍貴記憶的絲絹,是她引夢的蝴蝶,她著急之下,尋遍庭院無果,不及思量,便出了宮門。
不可能吹得這麼遠,是麗淑公主遣人來拿走了嗎?引自己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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