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1636 更新時間：11-06-11 00:47
人生，總是由各種意外組成的，如果今天你早起床五分鍾，如果吃完飯不喝那杯果汁，如果不是走到拐角發現忘記帶文件又回家去取，也許當你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就會被迎麵而來的貨車撞倒，又或者正巧在電梯裏撿到前一個人遺落的一百元。
在一個存在了幾百年的古墓裏，我經曆了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幾番過程，在我本以為不會更驚訝的時候，就會出現完全顛覆我所有認知的事情。本以為是神話，卻原來是不可思議的科學。“如果”這兩個字該有多重？如果沒有……如果不是……如果當初……
也許這世上真的存在“命運”一說吧。
我和李笑在角落裏找到了葉紅裳留下的手劄，裏麵詳細記載了從葉家祖先得到唐老的東西後的一係列事情。在聽聞了各種傳說，每個人口中不同的描述之後，終於能夠在葉紅裳自己的手劄裏看到完完整整故事。這個橫跨了三百年的故事如此跌宕起伏，也終於，以前所有的疑問在合上手劄的一刻，全部消散了。
唐老沒看錯人，葉家祖先拿到唐老的東西後遵守了約定，不但說服即將滅國的皇帝將寶藏建機關埋藏，並且世代都由葉家人親自守著這個秘密，保護這座古墓。
他的兩個兒子也的確各有偏好，一個學醫術，一個學機關，學醫術的在古墓建成後帶著過關的秘密遠走他鄉，學機關的拿著過關的鑰匙和地圖，一人帶領著葉家，承擔了所有的腥風血雨。
這個男人叫做葉昱承，他不但機關術了得，更是一個武學天才，他接替了死去的父親負責古墓的建造。那時候他正年輕，享受著武學上的無限成就和美麗的愛情。
他愛的女人叫蕭娚，蕭娚雖是女兒身，卻也一樣在武學上極具天分，知交、好友、戀人，葉昱承從來沒有想過欺瞞蕭娚，他與她分享一切秘密，這對神仙眷侶就在這美麗的草原底下共同建造古墓，兩個相愛的人能想到的會是怎樣的關卡呢？也許唐老寫出的那些詩詞不過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但是在那兩個相愛的人眼中，這些詩詞當然是世上最好的。
古墓的鑰匙是什麼？兩個人每晚探討武學，獨創“情劍”，有劍法，怎麼能沒有劍？於是再找天下奇材鑄造寶劍，索性同時融進機關的部分，兩把劍就是開門的鑰匙。
過關的口訣是什麼？身無彩鳳雙飛翼，兩把劍的劍柄在古墓的大門上便如雙飛翼，若百年後並非兩個同時擁有寶劍的人共同找到古墓，也是無法打開古墓大門的。心有靈犀一點通，若兩個人不夠相愛，若兩個人相愛卻不相知，那麼就注定隻能為了滿足貪念而葬身古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生門、死門根本沒有區別，每一條路的終點都有一條暗道，如果不是兩個人的重量，暗道就無法打開，也就不能通過暗道來到最後。如果兩個人踩上去，卻沒有生死相許的勇氣和感情，留下一人在暗道上麵所謂的“活著”，那麼隻有一個人來到最後的門前，一個人，一把劍，永遠都無法打開大門。
而大門那邊，便是終點。
葉昱承親手雕刻了荷花的簪子，木石外表看上去是木頭，毫不起眼，卻是石料，千年不朽，輕巧簡單。
若我將那寶藏的地圖藏在簪子裏，戴在你頭上，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分享？
這便是葉昱承的想法，這想法並不新奇，我早在金庸的書裏見過，苗人鳳的愛也是這樣深邃，可惜的是我不知道這簪子不是木頭，能夠不朽，想不到是百年前一對情人所有的，並非葉紅裳後來擁有之物，不然早該想到寶藏的地圖就應該在這簪子裏。
然而最後苗人鳳還是被自己的妻子背叛，被自己的愛情所傷，那葉昱承呢？
葉昱承到底一個人活了下去，蕭娚沒有背叛她，因為蕭娚也被自己至親的人所背叛，這世上麵對著巨大的誘惑能不動心的人本來就少，蕭娚是個高尚的人，她的愛情是純潔的，可是她無法選擇親人，她更無法麵對葉家幾十口人的血債。
蕭娚為自己的愛情結束了自己的性命，不死心的蕭家人收起了她遺留下來的一切，希望找到一星半點希望。從此，葉昱承一個人，抱著繈褓裏的孩子，經過徹骨的傷悲和仇恨的洗禮，涅槃重生，在腥風血雨中，將葉家的血脈流傳了下去。
從此，那未出江湖便已消逝的情劍分成了兩半，在兩個姓氏中流傳了下去；從此，江湖上再無人知道傲世和無雙本是一對寶劍，自那對有情人手中之後，失散百年，從未相伴。
笑問天下，傲世無雙。
葉昱承的後人一直記得這句話，也一直堅守著寶藏的秘密。葉紅裳在手劄的這句話下麵，自己寫下：笑問天下誰可取，傲世無雙難再得。
想來，葉紅裳在第一次聽到這個祖輩相傳的故事時，也是向往的吧。祖輩聽了這個故事，都覺得傲世無雙隻要聚在一起，便能獨步天下，可是她聽了這個故事，卻隻感到悲哀：便是獨步天下又能如何？縱使得到傲世無雙，卻再也找不到那樣的愛情了。
一個從小便要學習如何分辨別人的真心假意，防備各種心計謀略的女人，是不是很累，累得每時每刻都想要停住腳步，卻永遠不敢回頭？
葉紅裳自己也有故事，因為她本身就是一個傳奇。她在手劄裏寫滿了這段崎嶇波折的人生，那樣驚心動魄，淒美悲傷。八歲的時候，葉家被滅門，父母親人在大火中喪生，目睹這一切的孩子心裏有多少痛苦與淒楚，又有誰明白呢？拚命練武，在每個人都想要欺騙，居心叵測的環境中掙紮生存，也曾被下毒，也曾被綁走，也曾受過嚴刑逼供，也曾被信任的人背叛……這些卻沒有磨滅她那顆堅強正直的心，反而鍛煉了她的智慧才能。
歐陽十七出現在葉紅裳十八歲最美好的時光裏。
兩個敵對了太久的門派展開了混戰，葉紅裳一身紅衣站在廝殺的人群中，沾染著敵人的鮮血，渾身都是灼眼的光芒。也許她不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卻是世上最聰明的女人，縱使歐陽十七戴著精致的人皮麵具，掩藏成一個普通的門徒，葉紅裳仍舊笑得璀璨如花，步步緊逼。
那時候葉紅裳叫歐陽十七“高手”，對她來說，歐陽十七不是歐陽十七，歐陽十七不是號稱煙雨樓下任樓主最可能的人選之一，歐陽十七唯一值得她用心的地方隻因為歐陽十七是傳說中的“高手”，如果能打敗這樣有名氣的高手，以後那些動她腦筋的人就會更加忌憚。
打來打去，人就熟了，反倒有些惺惺相惜起來。當歐陽十七當上煙雨樓的樓主時，葉紅裳甚至還半夜翻牆前去祝賀，更巧的是很快他們便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魍魎，於是葉紅裳出腦筋，歐陽十七出財力和人力，共同擊退了魍魎。
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盡管一個是正派的護法，一個是邪教的掌門。
隻是，歐陽十七到底是要成大事的男人，他主動終止了這段快樂的時光。葉紅裳情竇初開便落了個淒淒慘慘戚戚，幸而這段情掐的及時，也就沒有那麼多的傷悲。
就在這時候，蕭遠瀟瀟灑灑地走進了葉紅裳的人生，盡管短暫的宛如過客，卻永遠記在了葉紅裳的心裏。
便如宿命一般，當葉家的傳人與蕭家的傳人相遇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一個為了躲避覬覦寶藏的勢力女扮男裝住進了客棧，一個因為賭錢輸得精光被人揮著掃帚趕出賭坊，一個笑容親切的讀書人請一個聲音爽朗的乞丐吃了一頓飽飯，一個正要去參加武林大會，一個剛好閑來無事身無分文。
兩個聰明人一拍即合，結伴而行，一路上倒也精彩紛呈。武林大會上高手如雲，當歐陽十七與葉紅裳再次相遇的時候，他因那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蕭遠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嫉妒，盡管他掌握著整個煙雨樓，盡管他的身份讓江湖中人人都忌憚三分，他卻無法忍受那個江湖上有名的浪子站在葉紅裳身邊。
於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鬥便開始了，似乎從那天起，這場戰鬥再也未曾停止。歐陽十七是為了葉紅裳，蕭遠開始的時候總也要為了葉紅裳的，不管是友誼還是有些萌芽的感情。但是時間長了，單純是因為宿怨而爭鬥，雙方便成了一生中最大的、永遠的敵人。
葉紅裳與蕭遠之間，本來像是命中注定，卻因歐陽十七的插入戛然而止。為了躲避無數的貪念和自己不想要的歐陽十七的情債，她一個人流浪在江湖，那時候偶然來到蝶穀，偶然撞見武默軒，便住了下來。
那時候葉紅裳已經二十出頭，在這個年代實在算得上老姑娘了，可是在武默軒眼裏她卻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武默軒從小跟著師傅住在蝶穀，活到二十好幾從未邁出蝶穀一步，憨厚而且耿直，當葉紅裳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覺得葉紅裳實在好聰明，好厲害，根本就是唯葉紅裳之命是從，隻有死去的師傅曾享受過他如此的待遇。
葉紅裳常笑他“傻小子”，他則是“紅裳”“紅裳”地傻笑著叫，本來葉紅裳愛蝶穀的美景，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蓋間房子，卻因為武默軒的憨厚，最後住進了他自己為她很快蓋起來的新房子裏。
兩人便成了鄰居。
曾經，葉紅裳幻想過無數種情景，每一種情景都是噬心刻骨的愛情故事，有時候腥風血雨，有時候笑傲江湖，卻沒有一種是這樣的生活：煮飯、掃地、洗衣、養花，練練功，散散步……本來是要去打獵的，可是武默軒堅持打兩份，不好意思的葉紅裳便承擔了種菜澆園的工作。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葉紅裳居然體會到了一種從出生就沒體會過的感覺，那就是安心。安心是一個神奇的詞，伴隨它而來的，是信任、溫暖、幸福。
然而葉紅裳背負的東西太多，注定無法享受永久的寧靜，當別人找到蝶穀來的時候，這一次，葉紅裳決定自己斷絕一切。
玄風門的左護法重出江湖，殺氣騰騰，故意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死了很多貪圖錢財的壞人，後來便再也沒有人能找到她。
葉紅裳找到武默軒，將情劍葉家的一半劍譜和傲世劍，還有那根藏著地圖的簪子都給了他，告訴他她還有些事要解決，告訴他不要等她了，告訴他希望來世還能相遇，再做夫妻，就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從此，世上再無葉紅裳這個人。
葉紅裳的人死去了，如今她就靜靜躺在古墓最裏層，一間小小的暗室裏，沒有任何陪葬的東西，隻在棺材上刻著：“武默軒之妻——紅裳”。
那麼多的稱謂，她選擇帶著武默軒妻子的身份死去，知道自己中了毒，知道自己的毒無藥可解，知道要默默地一個人死去才能讓武默軒一直自我欺騙，才能讓他活下去。
……………………
我合上手劄，輕輕吐出一口氣，看向李笑。
“逍——笑哥，我覺得，我們虧欠葉家人的實在太多。”
“林兒，你若是這樣想，這輩子也別想好過，”李笑看著葉紅裳的棺木，緩緩搖頭，“我們欠葉家，誰又欠了我們？我們可以去彌補葉家，可是這個時空能彌補我們嗎？葉家背負了太多痛苦，我們不用去背負他們那三百年的痛苦，因為我們就連存在都已經被抹殺。”他轉過頭凝視著我，“在這一刻，並沒有誰欠誰，若心疼葉家，心疼師娘，就不要讓他們的守候白白浪費。從今天起，這個古墓就是我們的責任。”
我點點頭：“你說的對，我已經想過了，唐老說他曾經機緣巧合看見了未來的一角，才有了我們現在種種，唐老給葉家祖先的信裏提到了墨雪和馮乘衣的未來，提到了咱們的出現，這我都能理解，可是他要求葉家祖先將亡國寶藏留給咱們，這到底是為什麼？如果隻是為了讓我們在這個世界得到一種補償，會不會有些太誇張了？難道是唐老看到了什麼特定的未來，留下這批寶藏是為了特定的目的？”
“我和你想的一樣，可是目前我們對這目的一無所知，也不要浪費時間去考慮了。”他掂了掂手裏的鑰匙，“咱們出去吧，在這古墓裏也有一天一夜的時間了，沒飯吃不說，連水都沒得喝，再不出去就受不了了。”
於是我們根據暗室的牆上所刻，拿著從牆上取下來的鑰匙，打開了暗門，順著台階向下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古墓牆上所刻的暗河。
火把和小船都是準備好的，小船還很新，葉家每一代人都要準備一個新的小船，不然船會隨著時光流逝而腐爛。這隻小船簡單卻大方，能渡五六個人，是葉紅裳準備的，當年她中毒後就是乘著這隻船來到古墓，再也沒能離開。
出口在山間，大門與山石渾然一體，完全看不出一絲縫隙。誰能想到這樣一座大山下麵居然有一條孔道！唐老所在的平行空間該是多麼發達，居然能指導古代人建造這樣一座神秘的古墓！原來進古墓有兩條路，可是為了等要等的人，為了確定是命中注定的人才能到達最後，地圖上隻寫了月亮湖這一條路。
這就是天意，當初那道空間的裂痕就在月亮湖上，李笑被巨大的能量拋入了時間中，而我就在這裏被路過的好心人所救。
那時候哪裏能想到當時的腳下，就埋藏著所有的秘密？哪裏能料到，葉家祖先為了掩人耳目選擇的這個地方，居然如此巧合的正是他們等待的“天女”來到這個時空的地點？
從月亮湖到這座山，居然有相當遠的距離，月亮湖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可是這座山已經距離羅摩的帕達爾山區很近了，等我和李笑終於找到好心的放牧人收留的時候，我們隻覺得真的死了一遍，不，不是死了一遍，是渴死了一遍，凍死了一遍，餓死了一遍。
休息了一天以後，我們兩人商量了一下，覺得目前基本上已經沒有疑慮了，隻是下一步應該怎麼樣，卻沒有打算。
既然無法回家，那麼便要在這個時空生活一輩子，總不可能賴在飛花峰上。李笑我們兩個現在雖說也算是有錢人了，可誰都沒有什麼豪情壯誌，對揮金如土的生活也沒有什麼向往的意思，再加上這古墓裏的寶藏實在有著太多的故事，讓我們心裏對這些錢財產生了非同一般的感覺，也就不可能去置豪宅，買田地。
“林兒，我有個想法，”李笑看著我，有些沒底氣，“古墓在這裏，我們一時半會兒也不知拿那些東西怎麼辦，咱們又在裏麵找著了情劍全部的十四式，不如就先在羅摩的草原上住下來，這樣也可以一邊將情劍練好，同時也守護古墓。”
我忙點頭：“笑哥，我也是這樣想的！剛剛知道這麼多事，一時間我真的有點放不下這座古墓和那裏的故事。隻是不知道咱們在這裏怎麼生活呢？”
他看著我微微笑了起來：“我就是怕你吃苦，有點拿不定主意。”
“怎麼會是吃苦呢？我又不是剛剛穿越來一天兩天，現在的我和兩年前的我已經不一樣了，何況跟你在一起，我一點也不覺得苦。”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我看我們就住在伊克淖爾族那裏好了，那裏的人質樸熱情，比較好相處。我這裏有些從古墓裏帶出來的金子，我們可以搭個氈包，再買些牛羊。”
“好啊好啊！”我激動地跳了起來，“在塞外牧馬放羊，喬峰和阿朱沒實現的願望，被咱們兩個實現了！”想到這又泄氣地坐了回去，“可是笑哥，我怕你覺得悶，這裏沒有電視也沒有電腦，連個好看的小說都沒有，我習慣了倒沒什麼，你才剛剛記起以前的事，會不會受不了啊？”
“我隻是想起以前的事，又不是忘了穿越以後的事，雖然暫時有些不適應，但是到底在這裏生活了五年，怎麼會受不了呢？”他溫柔地笑，讓我有點晃神，忍不住問道：“笑哥，你以前是做什麼的？對了，你多大年紀？血型是什麼？星座呢？喜歡什麼顏色？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啊！你現在恢複記憶了，會不會不喜歡我了？！”突然想到這種可能性，我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聯想蜂湧而至，“你原來有沒有女朋友？該不會結婚了吧？！有孩子沒有？男孩女孩——”
“林兒——林兒——”他被我抓著肩膀晃得暈乎乎，哭笑不得地連連叫道：“你的腦袋是什麼做的？筋鬥雲嗎？一個筋鬥能飛出十萬八千裏！”
“你……你該不會真的結婚了……”我哭喪著臉，他卻笑了起來：“就算我結婚了，現在又有什麼用呢？反正我們是回不去了。”
“你真的結婚啦！”我一蹦三尺高，“你這個騙子！玩弄別人的感情！”
“我哪有玩弄別人的感情？”他一臉無辜，“我失憶了啊！”
“你——你……就算你失憶了……我……我居然做了小三……我不要做小三……”我心裏又驚又急，“我就知道世上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人都說好男人不是同性戀就是已經結婚了，我怎麼不動動腦子？！”
“哎呦我的天啊，”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居然還笑得捂著肚子，“林兒，你快給自己的腦子踩刹車吧，我什麼時候說過我結婚了？”
我驚喜地叫了起來：“你沒結婚？！”
“我才二十六歲，著什麼急？”
我的一顆心才放下，突然又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問：“那……你沒有女朋友吧……”
他轉了轉眼珠，呐呐開口：“女朋友嘛……還是有的。”
我心一沉，聽他繼續道：“我是正常的男人，當然會談戀愛了。”
對啊，他是正常的男人，本來就應該會談戀愛的，如果他沒有女朋友才不對吧……我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機械地點頭喃喃道：“你說的對……”想起我自己，卻從來沒談過戀愛，難道我其實是不正常的？
他把頭湊過來，盯著我小聲道：“吃醋了？”
我下意識地把頭別過去，故意高聲道：“沒有啊，我吃什麼醋？你說的本來就有道理啊！”頓了頓，忍不住又問：“你女、女朋友，什麼樣子？”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道：“這個嘛，個頭和我正好是情侶身高，頭發長長的，想事情的時候，臉上就現場直播，讓人一眼就看穿了，說謊的時候麵部表情就會僵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特別容易臉紅——”他突然俯下身對上我的臉，鼻子幾乎對上了我的鼻子，“我有時候忍不住想告訴她，其實隻要數一數她臉紅的次數，就知道她心裏喜歡的是誰了。”
我隻感覺火辣的紅色從耳根擴散開來，見他嘴角挑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看，就知道她喜歡的是我。”
“誰、誰喜歡你……”
“奇怪，我說過你是我女朋友嗎？”
“你——”“那我現在說好了，”他截住我的話，輕聲道：“林棲雁，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我用力抿著嘴，想要壓製住總想勾起的嘴角，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笑容而得意，可是越用力克製，反而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他簡直得意死了，坐在我身邊一把抱住我，笑著說道：“你可以放心，我在初中的時候被喜歡的人叫猴子，受了內傷，一直到大學才敢談戀愛，結果還是被人甩了，所以說你是我唯一一個女朋友，沒有什麼原來時空的風流債等我償還。”
我愣了愣，呐呐道：“你騙人吧，怎麼可能有人叫你猴子？”
“怎麼不可能？你沒見過我初中的時候，又矮又瘦，全身上下就是皮包骨頭，荷爾蒙也挺怪的，臉上稀稀疏疏地長胡子，確實挺像猴子。”他說到這自己笑了，“那時候班裏人人都談戀愛，我喜歡我們班文藝委員，別的男生也有很多喜歡她，估計她也就被養得眼界高了，我給她寫情書塞到書桌裏，後來她看到了特別生氣，把我給罵了一頓，還要我跟她道歉。”
“怎麼這樣？！”我火蹭蹭冒上來，“太缺德了！”又急忙道：“你跟她道歉沒有？她不會逼你吧？”
“我當然沒跟她道歉，那時候雖然小，這點骨氣還是有的。”他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我爸媽都是警察，沒時間管我，我學習不好，老師也不喜歡我，初中的時候本來混了一陣子，要不是這個女生，估計我連高中都上不了。我這人骨子裏其實傲得很，被她這麼一說，倔勁兒就上來了，這才考上了高中。”
“笑哥，你別傷心，那個女生是瞎子，心腸也不好，將來一定會嫁一個酒鬼，頭又禿，肚子又大，還未老先衰！”我忙安慰他，嘴上忿恨地說著。他睜大了眼睛盯著我，片刻後爆笑起來，在我臉頰每一邊都大大地親了一下，笑道：“你可真是個寶！”見我沉默了，問道：“怎麼了？”
“原來男生也會因為太瘦被人瞧不起啊，”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覺得有些驚訝，“我還以為隻有女生會因為太胖被人笑話呢，我在初中的時候因為太能吃，胖成了球，還被人叫‘煤氣罐’。”
他皺起了眉，沉著聲音道：“你被人欺負了嗎？”
“那倒沒有，不過還是挺難受的。”
他靜靜看著我，看得我有些無所適從，細聲問：“幹嘛這麼看著我？”
“林兒，咱們在一起之後，不管我說多少次喜歡你，說多少次愛你，我總覺得你眼睛裏始終有東西在躲閃我，你自己不知道，可是我看得出來。我不忍心跟你說，可是我看著心疼，”他握著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不是什麼形容詞，是真的疼，一陣陣發疼。”他仿佛要看盡我內心深處一般，“林兒，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呆呆搖頭。
“因為你自卑。”他一字一字，揉進血肉，“別人看不出來，可是我知道，我知道那種眼神，我知道那種感情。你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算細微我也能看得出來，你總是跟自己說我太好了，你配不上我對不對？你總是告訴自己要全心全意為我付出來回報我的感情對不對？你是不是還想過，這樣平凡的自己能有這麼優秀的人喜歡，是一件值得感激上蒼的事情，嗯？”
我因為他的話震驚了，這些話就像滾雷，字字打進我心裏，刺到我的靈魂深處。我張大了嘴忘了合上，我想說話卻發現喉嚨裏發不出聲音。
他隻看著我，目不轉睛：“林兒，你想問我為什麼知道這些是嗎？因為這就是我心裏想的，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感覺——配不上你，害怕失去你……我是個平凡的男人，沒什麼出色的才能，也沒有權勢，做什麼事情都隨心所欲，從來沒指望會有什麼好女孩看上我，在大學談了一場平凡的戀愛，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我想我這輩子就是這樣一個人，過著平淡的人生，一直到死。在飛花峰的時候，你對我好，我心裏又高興又害怕，我怕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你隻是因為善良才為我做那麼多，可是我又控製不住去想，如果你也喜歡我呢？我隻要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整個心就會揪起來，你對我多笑一下，多說一句話，我晚上就止不住地回想，抱著被子傻笑，然後就會胡思亂想，就想——”他突然頓住，整個臉漲紅成西紅柿，使勁兒咽了口吐沫，僵硬地把話題掰開，“一直到後來我實在控製不住了，你從來沒有嫌棄過我中毒時的樣子，你就坐在我麵前，因為我的毒解開了掉眼淚，我當時整個人都蒙了，什麼都忘了，心想就算是死我也值了，就算你打死我、罵死我我也要親你。”他忽然傻傻地笑起來，“你隻知道我那時候逗你，耍無賴，可是你不知道我當時就像吸了毒，雲裏霧裏，我自己做什麼自己都無法控製，就覺得在天上飄啊飄的。就算在一起了，我還總是想，自己會不會哪裏做的不好，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缺點，萬一被你發現了，會不會就不喜歡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就隻知道對你好，拚命對你好……林兒，我自卑，所以我能看出你的自卑，當我發現你自卑的時候，我覺得高興，因為我知道不用擔心你會隨時離開我，可是更覺得心疼，因為你居然會認為配不上我這樣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我是男人，我怎麼會看不出男人的眼神？林兒，我的傻丫頭，你怎麼就能把書劍和淩霄的存在給忘到九霄雲外？怎麼就沒有因為他們去想一想自己的價值？怎麼就不想想當我站在跑道上和他們兩個賽跑的時候怎麼可能不自卑？不害怕？”
自卑……害怕……
他說他也會自卑，也會害怕……他說他也會有那種揪心的感覺，也會因為想起我傻笑，也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也會患得患失，也會擔心被看到缺點，擔心做的不夠好……
我就哭了。
“你看，我總是把你惹哭了，別的人都能逗你開心，隻有我笨，總是事與願違。”他的手擦去的我的眼淚，“我知道你心裏擔心什麼，你不問，我自己回答你。沒錯，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你行事上確實有些與眾不同，我是不是因為你特別才愛上你的？不是！我愛你，因為你的好，因為我們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讓我看到你的好，忘不了你的好。我現在恢複記憶了，你便失去了身為異時空人的特別，我還會不會愛你？林棲雁，你是白癡嗎？我不是因為你的特別才愛上你，怎麼會因為你不特別就離開你？我的愛是那麼膚淺的事情嗎？能說不愛就不愛了？還有，你很特別，不是因為來自異時空而顯得特別，是因為你本身就很特別，因為我活到這麼大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奇怪的女孩子，明明害羞得要死，硬撐著裝落落大方；明明自尊心強到不行，為了生存咬著牙低頭；明明需要別人照顧，卻總去照顧別人；明明善良而且容易心軟，居然總認為自己自私冷漠……女孩子是這樣的嗎？我以前從來沒有好好注意過，總是先看一張臉，然後再看身材，被好多男人喜歡的，就一定是好的吧，我喜歡說話溫柔的，吃飯的時候安靜的，不喜歡要強的……”他苦笑著，上上下下打量我。
“你最後的疑問，如果我們從來沒穿越過，如果我們在原來的時空相遇，我還會喜歡你嗎？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答案是不會。林棲雁，如果我們在原來的時空相遇，我就會錯過你，因為我那時候是瞎子，我的眼睛隻能看到花花綠綠的世界，看不到人心的高低貴賤，分不清玻璃和鑽石。你是沒有讓人眼前一亮的容貌和身材的宅女，你從來不做時尚的裝扮，你沒辦法像街上走過的美女一樣收獲回頭率。你吃飯的時候喜歡說話，與人爭辯的時候毫不退讓，又好強又死要麵子，讓男人沒有一點憐惜的欲望。”
“如果沒和你在寒寳樓後街相遇，我怎麼知道你看似堅強的心其實很脆弱？如果不是你當初堅持要自食其力，不想拖累王大娘母女，我怎麼知道你品性高尚？如果沒和你在寒寳樓相處，你總在罵我後為我收拾殘局，我怎麼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那時候在鵬羽閣你沒有麵對眾人的欺辱，我怎麼知道每天看起來開開心心的你原來經常要忍受這樣的對待？再後麵，當我漸漸用心去看的時候，你的優點，你的缺點，你矛盾的地方，還有可愛的地方，全部都印在了我的心裏。真的很奇怪，我以前從來沒這麼注意過一個女孩子，我都不知道，其她女孩子是不是也像你一樣，想事情的時候周圍的東西好像都不存在了，突然自己笑起來，然後盯著一個地方發呆，有的時候還會自言自語。我以前喜歡會撒嬌的女孩子，喜歡她們抬起拳頭打在我身上半喜半怒。那個時候你從來不撒嬌，可是當我們在一起以後，你會叫我逍遙哥哥，你會撅著嘴說再也不理我了，你還會說逍遙哥哥你真好……就因為你以前從來沒對我撒嬌，所以每次我聽到這些，心就會跳得厲害，簡直要爆掉。我可真是傻瓜，你不是不會撒嬌，你是隻對自己喜歡的人依賴，然後我就會想到隻有我見過這樣子的你，感覺心都要化了。你知道我多希望隻有我自己看到你的這些小小的細節嗎？你知道在淩府的時候，你閑來無事總是往馬廄跑，有一次我去找你，看見淩霄站在馬廄的外麵，你抱著踏冥笑，給它吃糖，踏冥舔你的手心，你一邊笑一邊說‘小黑，癢死了’。那個時候我以為淩霄要騎踏冥出府，擔心他會責罰你，可是他隻是站在外麵看，甚至無意識地藏起自己，我突然覺得好像吃了一隻蒼蠅，我覺得好像被人抓包了一樣難受，那個時候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可是現在想起來，那根本是自己寶貝上蓋著的布掀起了一角，被別人瞟見了的感覺。”
“我們穿越到這個平行空間裏，對我來說就是命運，所以我雖然傷心、難過，卻仍然感激。林兒，我不會不愛你，我不會離開你，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其實我才真的想要問你，你會不會是因為能在我身上感覺到現代的氣息才忍不住靠近我，才覺得愛上我？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不是你的英雄，不過是個一抓一大把的男人，沒房沒車，看女人的時候還是個瞎子，會不會覺得所有的神話色彩都失去了，李逍遙不在了，這個叫李笑的人平凡的令人厭惡？如果我們沒有穿越，我這個瞎子沒看到你，讓你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你會叫住我嗎？”
我會嗎？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已經把我心中一直擔憂疑慮的所有問題都提出來了，甚至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一直以來我隻覺得他太好，根本就沒想過他會自卑，會在心底和我有一樣的擔憂和疑慮。
我想啊，想啊，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的名字是李笑，其實我以前也知道，這個人確實不是什麼帥哥，鼻子不夠挺，臉上的線條也沒什麼特色，頂多隻能用端正這個詞來形容，還是白白淨淨的一張臉，沒有什麼麻子和痘痘之類的，但是也不能說皮膚好，忍不住靠近看了看，毛孔也不細呀？第一眼的時候，覺得他的眼睛亮亮的，笑容很好看，為什麼呢？難道其實他的眼睛不亮，笑容也不好看，不過因為他救了我，所以我才不由自主把他美化了？在現代的時候，無數的男人與我擦肩而過，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特別呢？這樣想一想，他中毒那時候不是更詭異？半張臉都是膿包，可是我還記得當時陽光打在他臉上，簡直就好像會跳舞一樣，真的好可愛啊……
我盯著他看，一動不動，他呆愣愣的不知所措，終於忍不住問我：“林兒，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要……分——”“鑒定完畢。”“啊？”“鑒定完畢，”我指著他的臉，皺著眉，“眼睛好亮啊……來，你跟著我笑……對……啊！就是這個弧度，真要命！”我忍不住撓頭皮，“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就是喜歡你，現在也喜歡——不對，現在更喜歡了，也就是說我很喜歡你——”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一把抱起我，在地上轉了一圈，哈哈大笑著叫道：“好林兒，你可別後悔，我賴定你了！”
“哎呦糟糕！”我的心蹦蹦直跳，“現在是非常非常喜歡，心跳的好厲害！”
他愣了愣，嘴角抽搐著將我放下來，這才轉過身去笑，雖然沒笑出聲，但是據我觀察他那一抽一抽的肩膀，一定是笑出眼淚來了。
“我隻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有那麼好笑嗎？”我嘟著嘴拉他，“也用不著都笑出眼——淚……”
他的右手橫蓋在眼睛上，淚水順著指縫跌落。
“對不起，林兒，我真是個窩囊的男人。”
於是我的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
“嗯，是有一點點窩囊，還有一點點浪漫，還有不止一點點堅強，不止一點點勇敢，不止一點點善良，還有擔當，有作為，有正義感，能屈能伸，最重要的是很愛我……對了，還有打架的時候真是帥呆了！還有我剛才說非常非常喜歡你是騙你的笨蛋，”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我明明是愛你的嘛！看把你嚇的，都哭了……”
他“噗”地笑出聲：“林兒，我說了那麼多真心告白，你就說這麼幾句話打發我？”
“可是能說的都被你說了，我不知道說什麼了，要不然……我是你的二倍！”
“什麼二倍？”
“就是不論你有多愛我，我都是你的二倍。”
“你這根本是作弊，我還是你的二次方呢。”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在數學上這麼計較啊？”
“請問你高中學的是文科嗎？”
“是文科怎麼了？”
“對不起小姐，我高中學的是理科，對於數學我的態度一向很嚴謹。”
“你這是打算跟我矯情嗎？我告訴你我平生最恨人跟我提數學了！”
“……數學……數學……數學……”
“幼稚！都奔三的人了，跟小孩子有什麼區別？”
“……數學……數學……數學……”
“無聊！”
“數學……數學……數學……”
“啊——我怕了你了！我愛你是因為你的好，李逍遙從來就沒有消失，他就在李笑的心裏啊！我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會叫住你，因為這個和一群男生走在馬路上嘴裏大談籃球的人，會無意識地幫蹬三輪車的伯伯推上斜坡。不是因為我愛你才覺得你好，是因為你好我才愛你啊！”
於是，該死的李笑狐狸一樣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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