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07 更新時間:21-09-30 16:02
十六
第二天一早,泰陽就被外麵的動靜吵醒了。天才蒙蒙亮,外麵就開始吵鬧,住宅區大家離得都不算太遠,但是這麼早起就有這麼大聲響,肯定出了事。
果然,一出門,就看見不遠處一幫子人抬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箱子,就往著空間站的另一頭走去,青月打著頭陣,走在最前麵。手裏捧著一束青月家裏種的綠植,開的花是馬蹄蓮。
大家其實沒什麼聲響,就是眾人的腳步聲比較大,看這陣勢,怕是空間站裏半數的人都過來了。
他們好像在舉行某種儀式,每個人都臉色陰沉,青月眼底都烏青了,看樣子是一晚沒睡。捧著一束鮮花,鮮有地穿了一身子黑色袍子,用那連身的袍帽罩住了自己那豔麗的頭發,黑色襯得前麵的馬蹄蓮猶為潔白。
眾人也一樣,穿的都是黑色深色的衣服,跟昨晚的繽紛豔麗截然不同。
青月邊走著,邊高唱起歌來,那是跟昨天一樣的歌,波西米亞狂想曲。
沒了伴奏,在這般清冷的早晨清唱,比昨日的華麗來說,更多的是悲壯。。。。。。。。
“Mama,life-had-just-begun,媽媽啊生活才剛剛開始啊
But-now-I“ve-gone-and-thrown-it-all-away,然而如今我卻遠走並拋之腦後
Mama,oooh,ooh,ooh,ooh,媽媽喔
Didn“t-mean-to-make-you-cry,我並不想讓你流淚
If-I“m-not-back-again-this-time-tomorrow,要是我在明天這個時候未能歸來
Carry-on,carry-on,as-if-nothing-really-matters,讓生活繼續吧如同什麼都沒發生
Too-late,my-time-has-come,太晚了我的歸宿要來了
Sends-shivers-down-my-spine,我的脊梁開始發顫
Body“saching-all-the-time,渾身上下疼痛難忍
Goodbye-every-body,I“ve-got-to-go,再見吧各位我要離開了
Gotta-leave-you-all-behind-and-face-the-truth,我將離你們而去去接受現實的審判
Mama,oooh,ooh,ooh,ooh,媽媽喔
(Any-way-the-wind-blows),風往何處吹
I-don”t-wanna-die,我也不想死去
I-some-times-wish-I”d-never-been-born-at-all,甚至有時我希望自己未曾來到這世上”
“Nothing-really-matters,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Anyone-can-see,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Nothing-really-matters,一切都無關緊要
Nothing-really-matters-to-me,對我來說已無關緊要了
Anyway-the-wind-blows。。。。風往何處吹。。。。。。。”
青月流下兩行眼淚,再回想起昨天青月的種種不自然,泰陽此時也明白了,那木箱子裏,是夢姨。
夢姨去世了。
可是為什麼呢?明明昨天,才是夢姨的生日。
泰陽將自己收拾了一番,跟上了隊伍,這一行人的終點,是那個白色的教堂。青月說過,這裏建好後一直都隻是用來悼念死去的人。
教堂足夠寬敞,可以容下很多人,圓頂的天花板上竟然還做了鏤空處理,四麵沒有窗,隻有天頂能有光投進玻璃。那光灑在眾人頭頂上,顯得這個教堂更神聖了。
眾人把木箱,不,現在可以稱之為木棺了,放到聖台前,紛紛坐到了兩旁的長椅上,過道片刻後已經空了出來。
青月站在木棺前,麵對著聖台,那個為泰陽709N開過藥的老頭站在聖台上,拿著一本厚厚的聖經充當著今天的神父。
基督教沒有為死者禱告的慣例。塵歸塵,土歸土,要專心的,還是這世上人,已經死了,去天堂或地獄已經注定,但是活著,那就還有選擇。
看上去眾人也不信教,隻是舉行一個儀式罷了。來到海王星,來的時候沒有儀式,至少走得時候,有人送個終還是好的。
醫生在上麵說著,“大家一起默哀五分鍾吧。”
眾人的頭本就沉甸甸的,醫生一說,大家的腦袋像是一顆顆熟成的果實,將枝椏都壓彎了下去。
青月一直站著,眼睛閉得緊緊的。泰陽隨著他們一起默哀,回想著為數不多見過的夢姨的樣子,還有夢姨那樣淩冽的眼神,想象這20多年來夢姨與青月一起度過的日子,一時間心情也有些沉重。
“好了,默哀結束。”一句話打破了死寂的教堂,所有人都輕輕將頭抬起,看著麵前大麵積的白色。
青月將馬蹄蓮放在木棺上,而後跪在旁邊,頭靠在棺上,輕飄飄說了一句:“夢姨,一路走好。”
醫生見青月如此,輕輕歎了一息,繼續開口:“夢姨是自殺的,跟我要了一劑藥,走得很安詳。她在世上受折磨,是雙相情感障礙,告別是她自己做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她。”
青月聽到這也別過頭,將神色深深埋進那袍帽裏,叫他人看不清。
泰陽709N聽到這也震了一下,沒想到。。。。。夢姨。。。。。
醫生將手放在聖經上,不是發誓,不是祈禱,也不是禱告,他就是摸著上麵的十字,摸摸它,裏麵講了許多道理與故事,在這樣的空間,除了逝者,便隻有這本聖經最值得珍重。
“大家各自哀悼,夢姨的遺體將在這裏放一天一夜,第二天便要送去外麵。以後製衣的活,夢姨已經找人接手好了,製衣院照常開。。。。。但夢姨的設計,也會成為記憶,那些衣服大家自行好好保管吧。。。。。。”醫生說完,下了聖台。
從那條空了的過道走出去,那大門開了一下,光也匆忙地進來了一下,隻是一瞬,又捉迷藏似的走了。
青月的臉也是被光照了一個亮堂後又變暗,泰陽看見,他的眼淚閃的在那一瞬反了光。
幾乎一整天,青月都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那些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到晚上,教堂終於空了下來,暖黃色的燈模擬著蠟燭的光感,照著教堂裏僅剩的二人。
泰陽一直沒走,那些人來來去去的,也沒影響到泰陽,泰陽今天本來應該是要繼續做模型的,但是他今天花了一天時間坐在這裏。不全是哀悼,也不全是為了陪青月。他隻是花了一天的時間靜坐,想了很多事,想象了很多事。
泰陽總是喜歡悶著個臉,也是因為他愛多想,又聰明,所以什麼都能知道一些,但是世界上問題這麼多,怎麼會一一找得到答案呢?即便是最親密的人都難以了解百分百的自己,何況本人。當一個人的問題多於答案的時候,這個人就會容易不安。當一個聰明人陷入死循環的時候,那便是還不夠聰明。
不是說智商不夠,而是說,大智不應隻於腦,且於心。
泰陽有雙相情感障礙,是心病,得治!
那,夢姨呢?夢姨突然長辭於世。。。。。是因為這個病。。。。。。自己會不會也有一天和夢姨一樣。。。。
那會是因為什麼呢?因為自己的計劃失敗,再也無法回到地球上,再也無法感受到陽光照耀,再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可是夢姨她已經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啊。
泰陽看青月跪在那裏一動不動,想起之前青月輕易就能看出自己有精神疾病,是因為看過很多心理方麵的書,估計看過這些書,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夢姨吧。。。。
突然眼前的人動了一下,泰陽便站了起來。也就是這一站,發出的聲響太大了,惹得青月轉頭,他看到了木訥的泰陽。
“你怎麼在這?”青月沙啞地開口。
泰陽看著他一臉憔悴:“來陪你的。。。。順便自己也靜一靜。”
這是實話。
青月的聲音飄渺,下一秒好像就要隨風散了,“那你,坐到這來陪陪我吧。”
泰陽起身挪到了青月旁邊,青月是跪著的,他就盤腿坐下,坐得穩穩當當,跟山一樣,踏踏實實壓在了旁邊,讓青月心也穩了一點。
“其實,夢姨生日的前一天,她就來找過我,和我說她要走了。。。。。。”
教堂內隻有他們兩個活人和夢姨一個亡者,但是氛圍卻不可怕,暖黃色的燈光照的白色的教堂都暖暖的。
“她太難過了,日複一日沉浸在極度反轉的情緒跳躍裏,靠藥物維持的生活又讓她覺得沒有激情,當她再也設計不出東西,當她再也做不了任何事的時候。。。。。她跟我說她想要結束自己,已經想好了。。。。”
泰陽聽到這深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安慰到他。
“夢姨的病我一直知道,她喜歡拉著我聊天,從小就是這樣。。。。。媽媽和她的關係也很好,夢姨就像是我的第二個母親。。。。。。你知道嗎,這個教堂,承載的都是些不好的回憶,我一共就在這待了兩次,一次是我媽媽去世,第二次就是夢姨。。。。。。
你說,都來到了這個地方了,還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在這裏,沒了往日的名利,金錢,地位,親人,愛人,環境,等等等等,幾乎已經失去了一切,隻剩自己了,所以能失去的,隻有自己了。。。。。。”
青月抬起頭,泰陽也轉過頭去看著他,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幾分鍾,最後還是青月先動了身子,靠在泰陽肩膀上。“我就靠一會,今天跪得沒力氣了。”
泰陽怕這樣青月不舒服,一隻手扶著他肩,兩人就這麼麵對著木棺,麵對著上麵的馬蹄蓮。
“明天一切將會恢複平靜的,這個世界不是沒了誰天就塌下來了。何叔也去通訊台通知了夢姨的家人,她的死訊。。。。。按照夢姨以前在地球上的影響力,現在估計地球的時尚界都在為夢姨哀悼了吧。。。。。”青月淡淡地說,“我其實羨慕你們,你們都是有根的人。在這個海王星上,隻有我是沒有根的。整個太陽係裏,不會有一個人知道我的任何資料,我像一縷幽魂遊蕩在太陽係中,你們有你們在地球時的成就,家人,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如果消失了。。。。”
泰陽聽到這有些生氣“不準胡說。”
青月聽到泰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扯出一縷笑意:“夢姨啊。。。。夢姨。。。。。今晚的星星又要多一顆了,等我去了地球,我再躺在草地上,好好看你。”
“那我就帶你去最大的草原看星星。”泰陽說得很堅定。
青月無力地點著頭“不過話說回來,你不覺得夢姨的死很突然,很意外嗎?你才來這沒多久,本來就還不適應我們這裏做事待人的風格。”
泰陽用手摸了摸麵前的木棺,他其實自己也沒有實感,他覺得好像夢姨還活著,教堂裏應該是三個活人,她隻是在裏麵睡覺,聽著外麵的兩個人聊天而已。這樣一聲不吭就選擇了結自己的行為,跟地球確實差很多,其實雙相情感障礙這個病在地球上得的人也不多,因為現在的地球因為科技的發達,文明的進步,比以前更完善,完美,不論從社會到個人,都是。
“意外是意外,但是沒什麼是不能理解的,就像我剛剛來到這裏,和現在相比,沒什麼是不能慢慢適應的。再者,如果生時痛苦,死也是一種解脫。我自己患著那個病,我知道發作時候的痛苦,如果沒有藥物維持,我也不會現在還能心平氣和說這些話。”泰陽回答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想來,夢姨的丈夫應該很難過,他的家人應該也會很難過。”青月感歎。
泰陽:“往好的方麵想,但是夢姨其實也會是開心的,她在這個小空間裏,實現了她的價值與夢想,正因為實現了,已經為了自己而活,所以當痛苦降臨時,她才能走得安心吧。。。。。我那天拿到夢姨設計的衣服之後,看到衣服上的標簽,我才想起夢姨是誰。
你知道地球上對夢姨的報道是怎樣的嗎?夢姨是捍衛時尚自由的最後一位老派設計師。
當一切都不可避免地隨著科技的洪流彙聚成未來的大海之時,藝術與人文的弱勢就必將顯現,當一切的藝術與美都被科技與快節奏所侵蝕甚至成為可替換產物時,當代的藝術形式就必將失去永恒性。是夢姨,用自己的青春和畢生的成就去捍衛傳統時尚形式與藝術的最後一塊自留地,當大量資本與輿論壓迫她,與她抗衡時,夢姨依然不卑不亢,最後被剝奪掉了所有的榮譽,她依然在為她所向往的東西做鬥爭,即便最後流放到了海王星,她的抗爭和被流放引發的輿論也終於有了效用,追隨她的時尚信徒們保留了最後的服裝天地,避免了服裝藝術被科技和智能侵蝕。夢姨是個偉大的設計師,是個偉大的藝術家,區別於現在的所有服裝設計師,他們都是科學家,隻有夢姨,是世界上最後一位大師。
夢姨做到了,雖然痛苦很多,但是她走得很安詳。”
青月聽完這些,又想哭了。
“謝謝。。。。謝謝你跟我說這些。。。。。”
泰陽拍了拍青月的肩膀,繼續安慰道,“人的一生或許有事可做,或許碌碌無為,最重要的就是活得其所,如果碌碌無為的人一生的願望就是碌碌無為,那也算是活得其所了。
夢姨活得很好,看看你我穿的衣服,都是夢姨最精彩的設計了。”
青月點頭,又看向上麵那束馬蹄蓮,想象著裏麵的夢姨安睡,蓋著她最喜歡的紫色被褥。
他和泰陽就這麼安守了一夜,快破曉的時候,青月靠在泰陽懷裏睡著了,送夢姨出去的人也趕到,泰陽示意他們小點聲,抱著青月出去了。
LED的天幕已經開始蒙蒙亮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顏色。
青月被泰陽抱著,一路走回家裏。那外麵一個人都沒有,不似昨天舉行儀式般還成群成伍的,青月也說過,第二天就會恢複平靜。如今,看著青月熟睡的臉,想了想,確實如此。
空間站寬闊的大道上,泰陽抱著青月的身影,遺世獨立,不遠處後是一行抬棺的人,朝著他們反方向去了,在這隻有兩個方向的長方形空間站,兩撥人
一向生,二向死。
一個已經完成了生命的價值,另一個卻還在路上。
在奔向太陽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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