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56 更新時間：09-09-17 17:30
長夜漫漫，總醫官改扮行裝，步行到輔政大臣喀隆世家府邸，輕輕叩門。
“誰啊？！”門房很不耐煩地應門，“哪個不長眼睛的！”
“一點小意思。”佝僂的總醫官從袖子裏掏出一枚金幣，悄悄塞給門房，“請通傳一下，就說老友求見。”
“您太客氣了，”門房立刻笑成一朵花，一般能得銀幣就很不錯了，竟然得了金幣。“請隨小的來。”
總醫官拄著拐杖顫崴崴地跟著，胸口悶得兩眼發花，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喀隆的寢樓。
門房樂顛顛地去傳話，片刻之後回來，“我家大人請您進去。”
總醫官捂住胸口，強忍著喉頭的腥甜，走上樓去。
“稀客，稀客！”喀隆洪亮的聲音從年輕的喀寧口中傳出。
“你怎麼？”總醫官大吃一驚，早朝上的喀寧竟然就是喀隆。
“有話就說！”喀隆笑得極陰險，隻要大權在握，青春常駐，犧牲掉兒子不算什麼，夜夜飲血也甘願。
“給老夫紙筆和火盆。”總醫官立刻明白，撒耶完全操控了他們。
“求我！像狗一樣搖尾巴！舔幹淨我的鞋底！”喀隆正襟端坐，傲慢地等他下跪，他可是要當漠帝的人，所有人都要跪倒在他腳邊。
“你！”總醫官抓緊拐杖，這不是他認識的雖然跋扈但還算忠誠的喀隆。一個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他扔掉拐杖，雙腿一軟摔倒，慌亂中抓住了喀隆的手腕，察覺到他怪異的脈息，心中明了。
“怎麼？被本大人的帝王威嚴嚇倒，還是老得站不穩了！”喀隆獰笑。
“老夫真是老糊塗了，”總醫官笑得謙和，“怎麼會和短命之人謀劃大業呢？老夫告退。”
“老匹夫，你給我站住！”喀隆年輕的臉龐滿臉陰鷙，“我一夜禦女無數，精力充沛之極，短命？！”
“魔巫之術邪惡陰險，這生死轉換，不過是個障眼法，你服用陰毒血藥，每到夜晚就氣血沸騰，仿佛青春勃發，精力旺盛。但每到清晨總有半個星時，你氣力全無如同行屍走肉。老夫說得對嗎？”總醫官混濁泛白的眼裏，自有淡定和從容，他的醫術和為人的確不如千鳥老師，但對魔巫術的了解，在漠原也是數一數二的。
“哼！”喀隆不以為然，“縱橫整晚，總要稍事休息！”
“現在是砂星時，你敢脫下衣袍，給老夫看麼？”總醫官淡淡開口，“此時胸膛遍布皺紋，像風幹的屍體！如果老夫說錯，甘願受罰，回府之後送來二百名美女謝罪，並送上朝中眼線，家中老小任憑調譴。”
“很好，一言為定！”喀隆扯掉袍帶，露出結實的胸膛，肌肉糾結的健壯身體，他笑得極為得意。“老啦老啦，連眼睛都花了！聽說貴府嬌妻如雲！”
“老夫口渴，喝點茶。”總醫官不慌不忙啜飲早已涼掉的茶，突然噴在了喀隆胸前。
“燙！”喀隆驚呼，明明是冷水怎麼會像被火燒，慌忙拿布巾擦幹，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糾結的肌肉迅速萎縮，根根肋骨清晰可見，整個人都散發出腐爛的味道，“這是怎麼回事？！”喀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觸摸自己的胸膛，卻看到白骨森森的手掌，嚇得幾乎暈厥。
“撒耶有沒有說，砂星時不能沐浴？”總醫官淡然而坐。
“有！他說魔巫術有許多講究。”喀隆頹然倒在座椅上，片刻之後，又恢複了年輕健康的體魄，卻像鬥敗了的公雞無精打采，完全不見了剛才的得意。
“悔不該當初！”得勝的總醫官沒有半點喜悅，拄著拐杖，捂住格外疼痛的箭傷。
“哼！我堂堂輔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能受製於他！”喀隆突然站起來，“我知道永保青春的秘方，我也知道撒耶進不了地宮，我還知道……”
“他剛剛吃了我的孫兒……”總醫官不由毛骨悚然，“家丁勇士沒有抵抗之力！”
“什麼？！”喀隆驚得失手打落茶盞，碎了一地，他們不是撒耶對手。
“我們明爭暗鬥數十年，到頭來卻落得一世罵名，兒孫不保！”總醫官徑自找來紙筆和火盆，顫著手開始寫。
“讓漠帝在眾人前，展開翅膀，則漠原必亂！”紙張從喀隆麵前飄過，落進火盆裏。
“漠帝生翼？！”喀隆目瞪口呆，神諭還是顯現了！
“自厲鬼疫停藥，還扮作病容模樣，瞞騙眾臣。”
“忘憂從中搗鬼？！”喀隆想不出除了她，還有誰有這種能耐。
“無庸置疑。”
“唯有除掉漠帝，我等才能平安！”
“將驚瀾、漠帝、忘憂、樹玉，一網打盡！”
“此事需要周密計劃。”
一張又一張紙落進火盆裏，窗外夜風呼嘯，陰雲幾乎壓垮樓台。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喀隆寢室裏充斥著焚紙的味道，無數灰燼在空氣中盤旋，像催命的咒符跳動著死亡之舞。
“保重，老夫告辭。”總醫官勉強撐著桌邊站起來，搖搖欲墜拄著拐杖，走出屋門。
“來人，送總醫官回府。”喀隆神采奕奕，毫無疲態。
家丁立刻將總醫官攙扶離開。
“來人，將這個錦囊送到蓮蘭妃手中，再送些衣服吃食去。”喀隆掏出指甲大小的錦囊，放在心腹手中。便急急忙忙趕去早朝，在漠帝到來之前，已與黨係內臣接洽完畢，確保萬無一失。
總醫官回到府邸，一家大小齊齊出來迎接，他不吱一聲回到密室，掏出各種令符，命人一一送出。半個星時之後，守城將領、湘顏妃、新任大總管、內務府、禦醫院各處心腹，都收到了秘令。
……
湘顏妃狐疑地看著傲慢的侍女，接過令符，侍女轉身離開，她獨自回到冰冷的寢殿。
她與父親總醫官，隻有父女之名，他妻妾成群子女眾多，簡直是個小後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每個人都隻想踩著別人往上爬，為了能進宮，她毀了大姐的容貌，戳瞎了七妹的眼睛，對十一妹下藥……家族內具備進宮資格的姐妹們，她都下了毒手，她要育皇子，她要當皇後，她要當漠原萬人之上的女子。
懷孕時她氣焰囂張，萬千恩寵集於一身，皇後之位近在眼前，哪知突然流產，讓她從雲端墜入地獄。本想著再使手段，重奪後位，突然冒出個忘憂，看得出漠帝很喜歡她，單他看忘憂的眼神，就氣煞後宮嬪妃，她氣，她不甘心，她要給不知廉恥的忘憂一個教訓，哪知落得家奴被驅逐，禁足一年的下場。周圍都是笨手笨腳的侍女，遞帕子總是冷的，不會捶腿也不懂看臉色，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其他妃子的眼線，樂著看她的笑話。
湘顏妃開啟令符，仔細看完，癱坐在座椅上，父親竟然讓她做這種事情，不管事成與否，她都不得善終。
“娘娘，快些看，我好回複。”傲慢的侍女隔著門低語，語氣裏盡是嘲諷和譏笑，也不自稱奴婢。等待片刻，不見回聲，闖進寢殿，看到目光呆滯的湘顏妃。
湘顏妃的手抖心顫，父親對她利用真徹底，漠帝不能生育，容不得她反抗，灌迷藥，為她安排男寵，夜夜同床，讓她懷孕；現在她已如置身冷宮，卻還要她做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外麵的陽光很強烈，她卻如浸冰窟。
“啪！啪！”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湘顏妃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等得不耐煩的侍女冷笑，字字如錐：“聽好了，你生是總醫府的人，死是總醫府的鬼！”
“這些藥粉，你收好。”侍女掏出幾個極小的紙包，塞在湘顏妃手中。
“父親大人可知道狗急跳牆這個詞？”湘顏妃高貴優雅地站起來，散亂的發絲垂在臉上。
“當然，但你不是狗！”侍女隻是一伸手，湘顏妃突然懸在半空中，“這些天的吃食讓你連狗都做不了。”
湘顏妃絕望地閉上眼睛，轉過臉，對，她連狗都不如，隻是個生養子嗣的工具，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侍女擰正她偏轉的臉龐，“如果你敢有半點反抗，就會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侍女雙手一揮，湘顏妃重重摔在床上。
“哭哭哭……”窗外的侍女們竊竊私語，“跟著這個主子，真是倒黴透頂。”
“就是……還喜歡扮清高……”
“不是打扮就是沐浴，大熱天的我累得腰酸背痛啊……”
“扮來扮去，也等不來漠帝一眼……扮給誰看啊？”
“……”尖刻的話，帶著蔑視和汙辱，像一根根針鑽透薄被，紮進湘顏妃的心，血肉模糊。
……
蓮蘭妃接到密令，倒吸一口冷氣，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漠帝把那個女人捧在手心裏，青柳宮看著沒幾個侍女，暗影遍布，還常常留宿在那裏，最得寵的湘顏妃隻因為摑了她一個耳光，禁足一年，逐走貼身侍女，這等於變相打入冷宮。瞎子聾子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後宮嬪妃們哪個不眼紅，卻遲遲沒人敢動她，誰敢啊。
“沒錯！以彼矛攻彼盾！”家用侍女小聲解釋，“放心，滴水不漏。”
“不行！”蓮蘭妃轉了幾個圈，好不容易死對頭失寵，她可不想落得和湘顏一樣的下場。
“娘娘放心，萬無一失！”侍女留下密令和小包離開。“大人說，全府上下都指望著您呢！”
“來人。”蓮蘭妃喊來貼身侍女，在她耳邊關照幾句。
“是。”侍女乖巧靈俐，心思細膩，很得主子的心。
……
護城將營中，兩名大將在帳中團團轉，密令裏的任務太棘手了，驚瀾哪是那麼好對付的。
高個子愁雲慘霧，對著一桌的佳肴美酒，硬是提不起興致。
矮胖子緊張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怎麼辦？你別光吃不說話！”高個子攔住要倒酒的同伴。
“不做，明天我們就會被貶出國都，駐守邊疆，老死在那裏；做，我們背的是謀害親王的罪名，驚瀾名義上是將軍，其實是名副其實的親王，他是漠帝唯一的弟弟！敢動他，我們就會死得很難看，他的火係法漠原第一！”矮胖子塞了滿嘴的烤肉，含糊不清地說。
高個子愁得快拔刀自盡了。
“明槍易擋，暗箭難防。”矮胖子灌完一壇酒。
“怎麼暗？”高個子兩眼放光。
“我們隻要……”矮胖子拽過高個子的耳朵，如此這般。
“好主意！”高個子眉飛色舞，手舞足蹈。
……
大總管拿著厚厚一疊證據，坐在桌子底下咬牙切齒，他做上總管還沒幾天，忙得像坨螺一樣，沒撈著半點油水。現在竟然要做這種事情，真是！誰讓自己有把柄落在總醫官老狐狸手上，不過想想事成之後豐厚的報酬，他又忍不住心癢癢，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豁出去了。
“來人！”他招來心腹內侍，如此這般一一說明，他可是赫赫有名的黑心黑肺，不然怎麼能坐穩這個位置。
……
西樹蒼林國鳶瑾宮
“陛下，漠原急件。”
淺灰色密件從藤衣侍衛手中飄到年邁的蒼皇麵前。
“來人，命持國將軍帶兵兩萬，日落之前抵達夜月城外，隱入沙漠。”蒼皇臉上顯出一絲狠戾，望著天邊漸漸泛白。
“是！”藤衣侍衛飛奔傳令。
……
“撒耶，這是昆朗國和逐焱國的覓魔使傳來的密信。”參天大樹的洞壁燃著幽藍的魔巫火焰，魔巫長老怒視著窩囊廢的手下。
“是！”撒耶急忙撿起火焰中飄出的虛迷紙，空白的紙張，突然燃起清煙，一行行黑灰的字跡在火光中顯現。撒耶迅速看完，麵露喜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西樹蒼林國失蹤多年的翼人就在夜月城中。
魔巫長老臉上的火焰越燒越旺，參天大樹籠罩在一片駭人的幽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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