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5 更新時間:09-07-29 09:19
東埕王朝鼎康十六年,東宮頤景園。
日中當空,溫風拂柳。園內春花已凋,獨有幾枝牡丹襯於葉裙之上榮華而立,鮮虞多豔,富麗雍容。陪旁的宮奴端著金盆壓低了頭等候。
邊晁褐色瞳眸目不轉睛,注視曹謙緋色身影如條蛟龍回旋荷池之上。
暗韶流水崛起華光浮影,劍身若銀龍呼嘯乍翻,滾滾劍氣逼開重蕊壓枝的牡丹,一陣輕微的綠葉摩挲聲之後,曹謙落地斂氣。劍柄上藍色流蘇垂在他身側,灑脫飄揚,同袍而舞。
許是荷池裏的水隨劍鋒狂肆,一滴落到了邊晁的嘴唇上。刹時那融合荷葉清甜之美的池水變做汲血的水蛭,令邊晁瞬間失卻顏色。
曹謙飛劍入鞘,將劍遞到邊晁麵前:“殿下可看清楚了?”
邊晁抬手抹去嘴唇上的那滴水,目中動蕩:“曹太傅劍法虛實相疊變幻莫測,小王揣摩再三仍不得其法。”
“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殿下要得劍之精髓必要先懂自身優劣,以實擊其虛,以虛誘其右。”曹謙明眸含笑,一字一句提點。
邊晁點了點頭,神色慌白之下轉身將手浸入金盆:“已過午時了……”
曹謙俊眸微眯,端視邊晁修長的身形。一襲玉攆絲月牙白缺袍盡顯其風流,絳衣上束藍玉革帶,勾勒其與生的權貴風骨。邊晁有得一臉好相貌,膚白若敷粉妝,褐眸明澄似春水,唇紅齒皓,儀表堂堂。生在帝王家,一朝為太子,生生附樊籠,然邊晁卻極為不適合,他少了帝王的氣度。
“過午不食,殿下應當記得臣下說過的話。”曹謙隱住惋惜之意。
邊晁放入盆內的手猝然緊握,一直垂首聽示的宮奴一看,頓時心慌地連連打顫,金盆在手中不安抖動,連同著盆中玉水漾起波漪。
“你在怕什麼?”邊晁抬頭直盯住端盆的宮奴,一雙眼裏迸射寒光。
“嘩啦”一聲,那宮奴禁不住邊晁如覆冰霜的低斥,雙手使力不穩,竟生生將一盆水全數潑到了邊晁身上。
邊晁狼狽地退開一步,擰起峰眉急忙將身上缺袍脫下用力擲地宮奴滿頭滿腦:“廢物,你是怎麼做奴才的?”
“奴才該死,請殿下處罰!”那宮奴卑慌地四肢伏地,更是連聲音都透露著對這位東埕太子的懼怕之意。
“死奴才!”邊晁抬腳衝那宮奴的背猛踹了幾腳。
“殿下!”曹謙不禁蹙眉,連聲製止邊晁,“請殿下自製!”
邊晁回頭,一張臉因憤怒而使俊顏失色,全然扭曲:“曹太傅連小王管教宮奴都得過問?”
曹謙不卑不亢,落拓上前躬身朝天抱拳道:“東埕開國二十三年,一直國泰民安,風調雨順,這都仰仗於聖人晝夜不顧勵精圖治,對內施仁政揆文對外樹邊防奮武所得。聖人愛民如子,亦經常對吾等太子身邊親臣再三告戒,必使東埕子嗣昭茲來許,繩其祖武,而眼下殿下虛驕恃氣,傲睨無人,實乃臣下教導無方,故懇請殿下廢黜臣下太傅一職,容臣下還家虛待。”
“曹謙,你敢威脅我?”邊晁怒目圓瞪,額上青筋凸現,整張臉緋紅不止。
“臣下不敢!”曹謙退開一步,必恭必敬對邊晁俯下身去,“臣下隻是覺得畢生所學授罄,而殿下所要修煉的也並非臣等所能授,而是自身提煉,故撤去太傅一職並無不妥。”
“你仗著你是父皇親點的太子太傅,就以為本王不敢罷了你?”
“殿下盡可以罷,臣下決無半句怨言。”
頤景園內五月凝滯,一灘玉水隨當空日盤靜默蒸騰。草木皆僵,池水一冰千裏,近旁鬆水亭廊內擺茶果的宮女驚慌地齊齊跪下。
月牙缺袍自抖顫的宮奴頭頂滑落,他爬了幾步掖住邊晁袍尾:“殿下息怒,奴才最該萬死,請殿下勿要遷怒曹太傅。”
狂風不知何時入園,濃雲閉日,那幾枝傲勁十足的春末牡丹突然脫落枝頭。邊晁細眸望過去,麵色陡然蒼白:“曹謙,你居然在本王麵前動真格?”
曹謙知是自己剛才舞劍之時劍氣過猛劈斷了那幾枝牡丹,再次俯身道:“請殿下連同臣下與這宮奴一同責罰!”
“你真以為本王不敢?”
曹謙抬頭,對住邊晁狂怒的眼,一字比一字更清晰地道:“臣下,願領罪責。”
雨點密集猝然落下,砸入地麵形成一顆顆圓潤的黑點,不過一會兒,雨勢加緊,如一枚枚卵石撞擊。轟轟烈烈不過眨眼,地麵便同洪河激水湍急,流向兩邊的引水道。荷花殘點,搖曳風雨,池中坑洞無數,波瀾四起。
曹謙緋色官袍迎風,連同那劍綏在空氣中獵獵作響。
邊晁咬唇,緊握著拳頭,一腳踢開腳邊的宮奴,抽出曹謙的劍。“嚓——”一聲,劍與劍鞘相互分離之聲刺破雲空,如一道電蛇劈開晦澀,震起周遭無數驚雷。
“轟隆隆隆——”雨勢滂沱,白光慘烈,映照邊晁俊秀的輪廓幾盡蒼白與扭曲。
劍握手中,直鎖曹謙喉口——
曹謙隻靜靜閉上了眼,負手迎風,細密的睫毛已如清塵的黑鸛羽毛,光滑而濕潤。
鬆水亭廊內的宮女失聲尖叫:“啊——曹太傅——”
劍離喉半寸嘎然而止,曹謙睜眼,忽地白光一閃,劍走偏鋒,直取跪地宮奴背脊要害。
“殿下!”曹謙閃身,飛快以食指與中指取刃,夾住邊晁的劍,用強力至使劍身曲向自己。
邊晁劍氣勃發,紅著眼將曹謙推向荷花池。
曹謙雙目凝神,俊眉忽而一蹙,“噔——”一聲,劍斷兩截,他氣沉下肢飛快穩住下盤抵在荷池邊緣定住,抬眼一看,邊晁定力不佳,正一個趔趄持著斷劍撲過來。他無奈之下張臂鎖住邊晁的一隻手,讓其在跌入荷池之前穩住身體。
邊晁轉身,惱恨地揚劍朝曹謙拉住自己的手臂刺過去。
血立時迷了邊晁的眼,“哐啷”一聲,劍落地麵。
“曹太傅?曹太傅?”宮奴已嚇地魂魄俱失,慌忙站起身來想去扶曹謙。
曹謙微薄的唇角鉤落一抹失望的笑,他忍痛使出臂力將已經懵了的邊晁甩到正跑過來的宮奴身上。
邊晁連同宮奴踉蹌地摔入地麵,濺起水花紛落。
曹謙捂住傷口,雨水不斷洗滌劐開的官袍,淡淡的血絲由他蒼白的指間溢落下來,順著雨水落進地麵的洪流裏。
邊晁氣急敗壞地起身,推開急於探究他如何的宮奴,指著曹謙哆嗦嘴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曹謙靜默而立,寧靜沉亮的眸子輕輕闔上,仰天長聲歎息。再度張眼時,邊晁絳衣的嫣紅正隱沒於頤景園的盡頭,他低頭注視一旁震懾顫抖的宮奴:“太子殿下近來與什麼人走地比較近?”
“這——”宮奴頗俱難言之色,“柬議大夫廣大人曾多次找過太子殿下。”
“廣印沅?”似乎是手臂傷口在不間斷刺痛,曹謙的眉攏到了一處。
“正是廣大人。”
“除卻廣大人,還有何人接近過殿下?”
“……曹太傅,其實殿下近來經常於宮外招攬女色,胭脂堆中流連忘返甚至——”
聽到此處,曹謙傷口忽而劇痛,他咬住唇角,自牙縫裏擠出話:“甚至如何?”
宮奴見曹謙萬分痛苦的模樣,上前傾視他的傷口:“曹太傅要不要先傳禦醫前來診治?”
曹謙隱下痛意,舒緩臉上表情:“不必,你繼續說,殿下不止流連女色,還有什麼?”
“還有——殿下最近亦帶宮外女子隨意進出東宮。太傅偶不在京都之時,殿下更是連宮門都未回……”
沉緩的呼吸聲卻似連綿的歎息之意,曹謙聽完,輕微地挪動雙腳,入鬢星眉細蹙,淺淺地蕩滌著一層悲哀。
空幕陰沉,淫雨不止,這初夏之雨來地異常猛烈,久久不願散去。
宮奴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冷不防曹謙突然轉過身來:“滋事體大,此事萬勿讓聖人知道。”
“奴才謹遵太傅之命。”
曹謙點頭,視線落在那幾枝已被風雨打殘的牡丹上,心裏莫不唏噓,任花嬌豔如何,總不如葉來地寵辱不驚。凝視那躺在地上殘破的蕊瓣,他忽覺雨點入領,有前所未有的冷寒。
鼎康二年,國後歿,東埕大殤,鼎康帝齋戒三月,黎民從之;鼎康四年,立新後盧氏,次年五月得龍子治,七月立晁為太子;鼎康六年,兩朝元老開國公曹中書之長子謙,謙尊而光,秉文兼武,鼎康帝親點其為晁太子太傅。同年九月,南臨越界河大舉犯東,東埕出兵二十萬平定,曹中書之次子虛歸德將軍奉命駐疆七年;鼎康八年,西唐蠢動,然僅此;鼎康十年,太子晁行年弱冠,大赦……
天下四國,分合在理,以界河、汾嶺為界,東埕居東,囊歧海海域,與西唐隔汾嶺相望,與南臨毗界河而鄰,為四國之中版圖最為壯大,國力最是雄厚。四國之中,地處於汾嶺尾端的北晉至小,因忌憚於西唐,連年來皆朝奉東埕,委派皇族嫡子媾接實行晉質製度牽製西唐。
西唐雖版圖不大,但其國力與東埕相當,故兩國互以通婚為媒,行挾軍事之實。西唐王族遊氏人丁旺盛,向來對北晉虎視眈眈,北晉亡而東埕憂,是故東埕開國之後將大部分兵力囤積在汾嶺邊疆。
鼎康六年,南臨視東埕南疆空虛,越河犯東,東埕即調新兵二十萬,持戰六個月。曹氏虛子屢建奇功,勇猛彪幹,界河一戰成名,鼎康帝親赴軍營犒封其為“歸德大將軍”,命其守疆七年。
於是,東埕曹氏,便成至上光榮、享賦傳奇。
一聲紅門沉啟,天階淫雨,滿目裏江山晦澀,看幾國嘯傲疆域,宮闈朝門之間,更隱多少兒女情長——且聽一曲“朝門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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