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415 更新時間:09-06-14 19:55
很多很多年後,當我已經忘記我究竟去過了江南的哪些地方的時候,我卻能清晰的回憶起江南的綠色,水或者柳,我或者還能記起江南的風,溫柔而纏綿。後來,當我連水,柳,風,都忘了的時候,我卻突然清晰的記起那年我們一起背過的詩。
那時我們站在江寧府的閱江樓上,他一隻手攬著我的肩,一隻手扇著折扇,“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我笑笑,知道他背的是白居易的《憶江南》,我接了下去背,“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多爾袞笑的很高興,極目遠眺,他對我說,“蘇茉兒,你看這美麗的江南,不久就都是我大清的了。每當想到這些,我都覺得我這一生沒有白過。”他把我圈在懷裏,“蘇茉兒,你和大清,就是我這一輩子的見證。”
我也望向遠方,我能感受到多爾袞強烈的心跳和熱情洋溢的目光,可那一刻籠罩著我的卻是江南獨有的淒涼,我想我們是在共同分享著江南,他收獲了江南的強勢的富態,我得到的卻是江南荼靡的悲傷。隻有我們合起來才是完整的江南。
當多爾袞去驛站處理完朝廷送來的情報的時候,推開小院門就看見蘇茉兒睡在池塘中間的軟榻上。這裏是多爾袞特意為蘇茉兒找的一處別院,不太大,卻雅致。幾間屋房前還有一方清塘,多爾袞遣人修了一條小路直通在塘中央,又命令在此處築起六根木柱,支起一席軟榻,蘇茉兒便經常在耐不住江南炎熱的時候睡在上麵。
近幾日都在蘇州周圍徘徊,其實江南最近是極不太平的,多鐸還沒有完全攻占整個江南,史可法死守揚州,朱由嵩在南京稱帝。多爾袞帶蘇茉兒一路行來繞過揚州,逛便了整個江南也是悄然行事,所以多爾袞處理事情大多隱秘,蘇茉兒也從不要求跟從。
多爾袞順著小路走近蘇茉兒,此時已近八月,荷塘裏的荷花開的分外紅火,蘇茉兒也應景的穿了身淺荷粉色的衣衫。清風一動,衣衫邊角竟是飛揚,蘇茉兒側臉仰躺,白皙的肌膚,長密的羽睫,削尖的下巴,粉嫩的菱唇,上天究竟還是偏愛她的,給她傾國色,許她紅顏俏。
多爾袞輕輕的舒了口氣,蘇茉兒睡的極淺,順勢醒了過來,迷蒙著眼睛說道,“你回來了,可曾用膳?我去給你弄吧。”多爾袞輕笑著摟著蘇茉兒繼續在榻上躺好,“我陪你來逛江南,可不是讓你來給我當老媽子來的。以後這些事你都少做,多休息,養好身體比什麼都強。”
蘇茉兒搖搖頭,“不就前幾日貪睡著涼了麼,哪就有那麼精貴。”“不跟你辯駁,反正你聽我的就是。”多爾袞霸道的摟緊蘇茉兒,蘇茉兒也來了脾性,“奴婢遵旨!”多爾袞氣的就往蘇茉兒腰上哈癢,蘇茉兒大笑著求饒。一不小心卻掉落到池塘裏去,多爾袞手滑隻抓了片衣袖,急的在榻上直喊蘇茉兒,可半天卻不見人影。
多爾袞跳下去,潛入水裏找了半天卻沒見到蘇茉兒,急不可耐之際露出水麵抬眼一看,蘇茉兒正坐在榻上,嘴裏叼了朵開的正大的荷花,頭發濕淋淋的如黑緞般披散在身後,身上的輕紗也泛著水光黏貼的緊,眼神快活無比,透露著流轉的光澤,多爾袞看慣了蘇茉兒的美色的人竟也愣在當場。
蘇茉兒看多爾袞發呆,笑的更歡快了,把嘴裏的荷花扔了過去砸在多爾袞頭上。多爾袞回過了神,伸手把蘇茉兒繼續拽入水中,蘇茉兒長年生長在草原,水性卻極好,和多爾袞在水裏打鬧竟也不吃虧。
等兩人鬧夠了並排躺在岸上的時候已是月行中天。多爾袞緊緊的握著蘇茉兒的手,覺得人生的樂趣才剛剛開始,那一刹那幸福的眩暈讓這位風華綽約的攝政王頭一次忘掉了他的大清國,心裏惦念的就隻有身邊躺著的蘇茉兒,他也是頭一次忘掉了戰場功勳,似乎覺得這樣才叫真正的幸福與滿足。
樂極生悲這個詞造的真是沒錯,說的就是我。第二日多爾袞來敲我房門,我起身開門時差點一頭栽在門框上。多爾袞一摸我額頭,臉黑的能演包公,訓斥的一個別院的人都膽戰心驚的。
“就是發個燒,在紫禁城也發燒,你至於麼?”我拉著他的袖子討好。他甩開我的手,接過旁邊侍女遞來的冷帕給我換掉額頭上的那塊。“你還好意思生氣,昨天還不是你把我推到水池裏去,也是你拉著我在裏麵打鬧。”我瞪他一眼,小聲嘀咕。
多爾袞張了張嘴說不出來話,垂下眼睛,薄唇抿的緊緊的,長長的羽睫不住的抖動,我又握了握他的手,他才轉過來看著我,顛倒眾生的臉上滿布內疚,“蘇茉兒,我是心疼你,不是與你置氣,我是怪我自己照顧不好你。每次你生病,受傷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空有天下卻連一個你都照顧不了。以前,以前那是沒辦法,可現在……”
我笑得身子一抖一抖的,這風流瀟灑,傾倒天下的攝政王竟會這樣,“是我自己身子不好,與你玩一會就耐不得,幹你什麼事?你訓斥下麵辦事不利時一套一套的,輪到這了又迫不及待的攬責任。我就愛與你玩,生些個小病能算什麼!”
“聽見你這般說我就放心了,”多爾袞抬手拿了個碗過來,“想來這碗藥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了?”“……。”
我正喝藥,就聽門哐當一聲被撞開,我直接被嗆的背過氣去。多爾袞皺著眉頭給我擦咳出來的藥,又輕輕拍背給我順氣。我緩了緩才看向來人,“多鐸。你是想要我命啊。”“真沒用,爺我剛一來就看你吃藥。你走哪都少不了藥味。”多鐸坐在侍女給他搬來的凳子上,嫌離我不夠近還使勁往床頭挪了挪。
多爾袞皺著眉頭冷著臉,“誰讓你來的?”多鐸大手一揮,“我自己。”多爾袞冷眼看著多鐸不說話,多鐸別過頭不看多爾袞也不說話。我怕他們又吵起來,趕緊推著多鐸走,“你這一身血腥味,快去沐浴,換件衣裳再來。這味兒熏的我頭暈。”
多鐸被我趕走,多爾袞輕輕歎了口氣。我看著他說道,“多鐸為你,為大清委屈甚多。他固然有身為愛新覺羅的責任,可他也是個被你寵大的孩子。你這會兒子逼他,嫌他不懂事,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多爾袞又皺緊了眉頭,我輕輕的給他撫平眉間,“行了,攻下揚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讓他歇幾天。你現在去處理軍營的事情,別真給多鐸定個擅離職守的罪責。一會他來了我幫你訓他!”
多爾袞笑了,“你訓他?!他一會用個什麼蹊蹺的玩意兒就把你哄的一愣一愣的了。”他站起身喚人給他更衣,又吩咐道,“一會多鐸來了就讓他陪你說說話,今天別出去了。等明天身子好些了,我們一起出門去。”我點點頭,他就放心的走了。
不一會多鐸就衣衫不整的飄了進來,“我哥走了?!”我點點頭,“明知故問什麼啊,你哥要是沒走,看見你這個樣子就直接提劍砍你了。”“他?他才懶的砍我。他可是天下第一劍啊,不過武林上沒什麼人知道他是多爾袞就對了。他隻會冷冷的看著我說‘你能不能給愛新覺羅家留點麵子’。嗬嗬,道貌岸然。我真想讓那些自以為是的江湖武林人知道他們心裏尊崇的天下第一劍就是他們心心念念要殺了的攝政王。”
“天下第一劍是什麼?”我疑惑著問。多鐸喜滋滋的指了指他披散的頭發,我歎了口氣,接過旁邊遞過來的幹布讓他靠過來,給他擦拭。他也不耍賴,慢慢的告訴了我另一個多爾袞,那個偽裝的大清攝政王,或者是真正的愛新覺羅多爾袞。
“我阿瑪在世的時候就有要奪取天下的想法,經常派我哥來江南視察或者說是刺探。那個時候我哥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驕傲的能睥睨天下,什麼事也入不了他的眼,當然,除了布木布泰。後來,我有次來江南找他,就發現他結交了許多武林上的朋友。都是一樣的酸腐秀才。啊,啊,啊,我說錯了,你別揪我頭發,是一樣的風流才子。再後來你也該想到,像我哥那樣有錢,有品,有才,武功一流,相貌傾城的人很容易出名。又過了幾年,我在來江南的時候,武林人士已經沒有人不認識我哥了,天下第一劍是我哥在一次武林大會上湊熱鬧給歪打正著的弄來的。”
“我沒聽他說過。”我輕輕的說道。多鐸笑了笑,“他那是不稀罕跟你說。他從不把那個當回事,再說你看他現在那個樣子。真當自己是這大清的主人了!嗬~還不是為小皇帝做嫁衣,人家還不領情,我看他早晚得出事。這個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
我沒細聽多鐸說了什麼,我隻是在想多爾袞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態度和那些武林人打交道。是惜惜相應,還是虛與委蛇?在那麼小的時候,遇到的知心朋友卻不能傾心相待又是種什麼樣的無奈與痛苦。
我幫多鐸綁好了辮梢,他美的在鏡子前看了又看。“你又不是姑娘家,就那麼愛照鏡子?!”“沒什麼,看你幫的花結挺好的,我得找人學學,以後都給我弄這樣的就好。”我愣了愣,說不出話,正好聽見外麵有人進來,我叫多鐸扶我出去看看。
我和多鐸出去後,管家就稟報說有人來找盛驚鴻。我扭頭看了看多鐸,他聳聳肩膀,“天下第一驚鴻劍。”多鐸說他正在跟史可法打仗不方便出去,我點點頭說我去出去看看。到了茶廳就看見兩個人坐在那裏,一個中年男子頗有大將風度,國字臉,很普通的長相,就是氣度不凡。另一個是個年輕男孩,清秀幹淨,瞪著溜圓的眼睛看著我,我輕輕咳了一下他才低下頭去,連耳朵都羞的通紅。
“兩位要找的人這會不在,不知有什麼事是我可以代勞的?”我看著他們兩個微笑道。那個年紀稍大些的起身行禮道,“在下沐歌,這是我的師弟蘇皓。”我一聽那人的名字,差點沒一口茶噴出去,沐哥?!這麼占人便宜的名字。但又不好說什麼,便招呼著,“沐先生,蘇公子,我們已經派人去找盛公子了,你們先用茶吧。”沐歌拱手揖讓,“不勞姑娘,在下隻是送個名帖,請盛公子明日閱微樓一敘。”我伸手接過,“好,我會通知他。二位不如用了飯再回去。”
蘇皓剛上前一步打算說話就被沐歌拉了一把,“不打擾了,我們還有事,請你轉告盛公子明日我們在閱微樓恭候大駕。”他既然這麼客氣,我也就不跟他打啞謎了,親自送到了門口又客套了一番他們就走了。
多爾袞剛一回來就甩給多鐸一封信,多鐸看完後臉色很不好,緊皺眉頭不說話。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也不好搭腔,大家都坐在那不吭聲,屋裏靜的發冷。我卻突然記起了今天下午的來客,兩個都是不凡的人,對多爾袞的態度也很恭敬,看的出來多爾袞在武林上有一定的號召力,要是他們那些熱血的武林人知道他們一直尊敬的,甚至是崇拜的天下第一劍就是這大清的攝政王,這天下就熱鬧了。
我想著想著笑出了聲,多爾袞和多鐸都朝我看來,我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多爾袞疑惑道,“有什麼好事?”我搖搖頭,遞上名帖,多爾袞看了看沒直接表態去還是不去,隻是看著多鐸說,“明日有個聚宴,你也一同去吧,藍晴也會去。等玩過了這一天你就乖乖給我該回哪回哪去。”
晚飯的時候我看著多爾袞問,“為什麼叫盛驚鴻呢?”多爾袞笑笑,“年輕無畏,就想著諷刺諷刺那些自詡天朝之邦的明朝漢人,就直接在名字裏取了盛京的意思。表示我是從盛京來的。”我樂得放下筷子坐到多爾袞身邊,“我也改個名字。”多鐸大笑,“嘿,來個湊熱鬧的,你就算是出去喊我是太後的貼身侍女也沒人信,還改什麼名字啊。”
我瞪他,“有你什麼事!”“好好好,蘇女俠要改就改吧,你也出去混個天下第一回來看看。”多鐸打趣我。多爾袞剜了他一眼,他悄悄的閉了嘴,多爾袞又看著我說,“你想改什麼名字呢?”
“我想好了,我叫照影。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你叫盛驚鴻,我就是蘇照影。”蘇茉兒堅定的說道。
可那個時候,她一定沒想到,幾十年後,當驚鴻已經一瞥而散,隻剩下照影自顧憐惜的時候,江湖上依然有一句家喻戶曉的詩句,被後來的人總是望而興歎著。
盛世驚鴻劍,蘇芳照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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