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1408 更新時間:09-06-15 15:28
第十二章、離別曲②
艾西娜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滿以為可以看到她和幼仔的蘇希再次被動物們攔了下來,要再過一個月,等母子雙方都休養好了才可見麵。
蘇希為此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便釋然了。
畢竟她現在的注意力還放在別的事物身上。
一億年的修行使得蘇希學會了許多東西,那些知識和才藝因為長時間的侵淫早已經滲進骨子刻入靈魂,正因為如此,真正可以引起她入勝的東西便越發的稀少,除了,她不曾接觸過的東西。
比如,武術。
日子似乎又恢複了平常慣有的節奏,蘇希仍然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伯爵也是一邊看店一邊等著她準時回來。
這段日子裏,報紙上離奇死亡的報導漸漸偏多了起來。
進藤一家每個月都會抽空來一次,看望蘇希的同時也帶給她一些當季的衣服和平時喜愛的吃食,這次他們給她送來了幾件嶄新的棉襖。
對於他們的到來,蘇希自然相當高興,一個勁的擁來抱去。
“姐姐!”四歲的進藤光笑嘻嘻地跑過去,伸手就要她抱。
蘇希一把抵住他,然後上下打量,目光便粘在了對方金黃色的劉海上:“阿光,你這頭發是怎麼回事?”
“這個嗎?”伸手摸了摸那金發,光仔又笑了,“是長白穀阿姨在她的店裏幫我染的,她說這樣子看起來很帥呢。”
“……”蘇希無語,一想到那個三十歲了還逼著小孩叫她姐姐的發廊店老板娘,她就忍不住發寒。
“媽媽,染發對身體不好的。”直接開口跟老媽對話,蘇希並不喜歡光仔的雙色頭,“等這頭發自然褪色後就別讓阿光去染了。”
“唉呀,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進藤太太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似是十分抱歉的表情,“你長白穀阿姨對我說過,給阿光用的是很珍貴的進口貨,要過兩年才會完全褪色呢。”
“你當時怎麼就答應給光仔染了呀?”蘇希狂汗,以後要看老弟兩年這樣的發型,還不煩死她。
“反正不傷人體呀,而且還是免費的……”最後一句越說越小,蘇希徹底無語,那才是重點吧。
“對了,姐姐呀,聽說你最近都在習武是嗎?”爸爸很體貼地轉移了話題,“感覺怎麼樣?”
“很好啊。”一提到武術,蘇希立馬來了精神,“我的力氣比以前大多了,快鬥還有其他那些臭男生以後就不敢來欺負我了。”握拳的同時蘇希正在幻想自己做路邊英雄打趴一堆壞蛋,誌氣滿滿。
因為一家人是邊逛街邊說著體己話,進藤夫婦帶著兩孩子吃了些路邊美食便將蘇希送回了寵物店,和伯爵打了個招呼後又離開了。
站在店門前,蘇希盯著那三人的背影,出奇地竟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想什麼呢?”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蘇希不用抬頭也知道那人正低頭看著自己。
“沒什麼。”淡淡地回應,“隻是覺得,自己並不屬於那一家人呢。”
伯爵聽後笑了:“那是因為,小希你自己在拒絕他們啊。”
“也許吧。”抬頭,她朝他展開笑臉,“畢竟我是中國南京人,那可是日本侵略史上唯一一座慘遭屠戮的城市啊。”
“愛國情懷發作得有些遲喲。”男人侃笑,“畢竟你已經習慣叫他們爸爸媽媽了呢,再說他們又不是右翼份子。”
“幹嘛三番五次拆我台呀?”蘇希惱了,瞪了對方一眼:“我說的是事實啊!你看著吧,等我有能力之後,一定會轉回華籍回到中國的!”
伯爵又笑了,這次他不再開口,隻是轉身進了店裏。
時間越過越快,十二月在蘇希忙活著習武時已經悄然而至。
亂馬的未婚妻似乎越來越多,女人們的爭奪戰總在她們碰麵時便拉開序幕,在蘇希漸漸習慣這種雞飛狗跳的生活時,她認識了相當好色的八寶齋爺爺,老是迷路而且喜歡毀壞牆壁的響良牙哥哥,做燒餅是一絕的右京姐姐,還有總是一身黑色體操服的小太刀……每次都因為他們的加入,簡單的事情就會搞複雜,複雜的事情就會跟著鬧得雞犬不寧。
蘇希覺得能有D這樣的朋友真的是她福氣,每次頭昏腦脹的回來總有人體貼地照顧她。
不過這種感覺越是清晰,她越是難過。
“唉——”盯著對方的臉有好長一段時間,蘇希終於忍不住歎氣。
“怎麼了?”被她看得有些發毛的伯爵詢問道。
“沒有。隻是一想到再有二十來天就不能呆在這兒了,怪難受的。”低頭吞著點心,蘇希慢吞吞地回答。
伯爵的神色微斂,卻又馬上露出笑容:“是啊,我也會難過的,一想到以後不能常吃到這麼可口的點心了。”
“D!”有人怒了。身邊的動物們亦跟著一起哄笑
“不跟你們說話了,我去找天鵝姐姐們玩!”從沙發上跳下,蘇希表情憤憤地轉進了內室的大門內。什麼嘛,總拿她開玩笑!氣人!
看著消失在門後的小小身影,伯爵唇邊的笑意漸漸收斂。阿天在這時伏上他的膝蓋,小胖直接跳了上去。
“伯爵,你真的不打算告訴小希麼?”阿天有些疑惑,“畢竟,我們馬上就要搬離這裏了。”
“是啊是啊,你這樣會傷到小希的。”小胖在一邊點頭附和,“她可是真心實意把你朋友的,像她這樣不討厭的人類已經很少了。
“對耶,說起來我還真的一點也不討厭她呢。”某隻擁著伯爵頸項的大型蜥蜴在旁邊插話。
“她懂得好多,一般人都不知道的細節總會很留意,很細心地照顧我們。”一隻牧羊犬接過話茬兒繼續。
“還有……”
“……”伯爵有些無語地聽著動物們的一言一語,一個個的都幫著她說好話,竟覺得有些汗顏,“好了好了,我都知道。隻是不知道怎麼向她說明嘛……”
一想起那丫頭的火爆性子,伯爵就有些受不了,他要是這麼告訴她會不會出事啊?
※※※※※※※※※※※※※※※※※算算日子,現在已經是洋曆12月14號了,蘇希討厭用日本當地的平成年號來計算時間,每次她一想到平成是現下日本天皇的年號就十分的煩躁。
這兩個字總是在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你已經不是蘇希,你隻是個土生土長的日本人,有一個新的家庭,新的名字,叫做進藤曦。
抬眼,眼前身著金邊黑底蘭花紋樣的男人正對著自己無比歉意的笑,比起煩躁,她現下的失落感更重一些。
“要走了?”
“嗯。”對於蘇希如此平靜的表情,伯爵顯得有些心驚膽戰,身邊的阿天和小胖等動物像是嗅到了暴風雨前的寧靜氣息,都十分默契地拋棄了某人逃開了。
“什麼時候走?”端坐在對麵,蘇希低垂著頭,縮在袖子裏的指尖已經掐進了手心,她很努力地將自己的聲線變得更平靜些。
“今晚十二點,這間屋子就會被清空。”猶豫了一會兒,伯爵還是回答了。
“靠!你也太過分了吧?還有五個小時你居然還有臉告訴我,你有沒有搞錯,你把我當成什麼了?猴子嗎?猴子也不會這麼傻總被同一個對象戲耍吧?你到底還當不當我是朋友?要跟我絕交就直接說,沒必要這麼麻煩!”
意料之中的口水仗,伯爵的頭發和衣服都被頭部巨大化的蘇希憤怒的語調吹了起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坐好把眼睛緊閉做一隻風雨飄搖的小樹葉等她發泄完畢。
滴答!
一滴液體墜落地麵的聲音,怒吼過後的安靜空間裏伯爵的耳朵清晰地接收到了,驚訝地抬頭,是女孩咬著唇死死不讓自己哭出聲的倔強麵龐。
“你總是這樣……艾西娜的事也是,這次要離開的事也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瞞著我……老是讓我一個人惴惴不安……”
伯爵的嘴張了張,卻是欲言又止,最終隻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蘇希這回是真的慘笑起來:“看吧,你到現在還是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講,連解釋都不願意。”那張稚嫩的臉淚流滿麵,唇邊綻開的笑容卻讓人忍不住心驚肉跳。
“小希,我沒有這個意思……”
“D,我們是朋友吧?”蘇希突然問道,“如果這些日子隻是我的自作多情,對不起,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怎麼會?”事態嚴重了,伯爵的心中一驚,“沒有這種事,小希……”
話還沒說完,站在他對麵的小女孩已經奪門而走,男子望著那還冒著熱氣的茶盞,突然覺得整個店,都嫌冷清起來。
“這下麻煩了。”馬後炮的動物們在蘇希跑了以後全都冒了頭,“伯爵,平時你哄人不是很有一套嘛,怎麼對付不了這麼個單純的小丫頭?”
“……”伯爵無語,就是因為第一次遇到這種單純的人,他才不知道怎麼應付。
他也不想現在才告訴她嘛,因為也是今天中午才做好這個決定的,他也有委屈啊。
蘇希跑出去的時候,外麵正下著雪。
繞過巷子,越過馬路,直直朝地鐵的方向狂奔而去,因為哭泣的原因,在冷空氣的包圍下她反而覺得臉熱。
車廂門打開,她輕車熟路擠了進去,獨自縮在別人看不清的角落裏靜靜落淚。
從五月的第一次見麵,一直到現在,每一次,似乎都隻是她在主動,努力地維持著這份怎麼看都很脆弱的友情。
D從來都沒有表示過他們是朋友這樣的話,這讓蘇希偶爾纖細的神經總會莫名其妙地擔心,沒錯,是應該稱為不安。
蘇希雖然嘴上什麼都不說,可是和他處在一塊兒這麼久說什麼也沒發現那也是假的,每次她偷偷看到他和客人簽了什麼奇怪的契約之後,一陣子之後總能聽到誰誰離奇死亡的消息。
她不吭聲,是等著他向她說明,不論是什麼樣的秘密她都可以幫忙保守,隻希望對方可以把自己當作地位平等的朋友來對待。結果直到最後他還是什麼都不願說,寧願道歉也不願說,艾西娜事件和剛剛的一幕成了她爆發的導火索,腦袋一熱,蘇希已經衝了出來。
走就走啦!不回去了!那個討厭全人類的壞蛋,一點都不在乎她的努力,幹脆拋棄他算了!
憤憤地想到這一層時,蘇希卻愣住了。
那個人在得知自己強說出的秘密時,沒有把自己的說辭當做兒戲而是鄭重地接納了它,接納了一個名叫蘇希的寂寞靈魂。
那個人的身上總有股濃濃的甜香,臉上也總是掛著甜點一樣的笑容,有時會很頭痛地看著自己,卻自始至終都對她溫柔以待。
那個人喜歡動物,關心在意它們的程度遠遠超過人類,他會為一隻鳥的死去而傷感,卻不會為新聞裏的任何一條人類大量死亡的消息而皺一下眉頭。
對待客人時,他會很耐心,無論客人如何不可理喻,他的笑容總是用之不竭。而有時她也很任性,那人就會很生氣地讓阿天將她拖走,輪不到他來說話她就先被動物們教訓一通。
若是換成別人,怕是早不耐煩地趕走了。
“原來,不懂事的總是我。”
越是回想過去的種種,那些怒氣就隨之減少,最後煙消雲散。
直到電車停下,蘇希隨著人群走出地鐵便再次發足狂奔起來。
對不起,D,她以後再也不埋怨了!
河內的蛋糕店剛要歇業,準備切掉電源關門回家時,隻聽見門口有人大喊一聲“河原叔叔”,驚訝地轉頭,看到身穿紅襖的小孩子右手撐在門邊大口喘息著。
“哦呀,這不是小曦嘛,你不是住在中華街怎麼又回來這裏了?”
“叔叔,上次拜托你帶的20年cherryliqueur有沒有弄到?”這瓶酒原本真的是打算做巧克力來的,現在得改變用途了。
“你說那個啊,前些天收購來了,就放在老地方。”指了指製作間裏的櫃子,中年大叔撓頭回答,“怎麼,你打算做酒精巧克力……”
“在十二點前能不能別關門,我要做個大件的。叔叔,拜托了!”頭也不回地衝進去,蘇希想也沒想就回道,木門一拉便什麼也聽不見了。
她得向他道歉,得用她最大的誠意。
※※※※※※※※※※※※※※※※※※
河原很喜歡做糕點師,為了這份自小的夢想,他從原來的公司辭職回來後拿出了所有積蓄,在大型糕點店裏學成以後在這條商業街上租了個門麵開了家蛋糕店。
這家店他開了三年,生意卻一直不好,在這一年的五月之前,還一直過著入不敷出的生活。
家人都不能理解自己,縷縷規勸卻苦說無果,在某一天晚上和妻子吵了一架,她們母女倆便搬去了娘家沒回來過。
日子還是更寂寞了,每天坐在店裏,他隻能幹巴巴抽煙等待著零星的客人進來,因為很喜歡小孩子,所以常常在有小家夥進來時會免費送些小糕點給他們。
河原從來都沒想過他手裏一塊不怎麼樣的慕思蛋糕會成為改變他這一尷尬狀況的捩轉點,在那堵牆對麵的小女孩,擁有不可思議的高超技藝,所有經過她手出來的糕點都仿佛施了魔法,花樣繁多,顏色豔麗,香味能隔著老遠便將客人都給吸引了過來。
五月的某日,他給了她一塊慕思蛋糕,她就給了他一直所要追求的整個世界。
生意一日日紅火起來,他終於有臉打電話讓老婆女兒都回來,日子漸漸越過越滋潤,他也有更多的時間學習糕點的製作。
河原的蛋糕店真正關門的時候,已經是近十二點了。
“小曦師父,這麼晚了,你又要去哪?”看著大冷天裏,那小小的個子卻提著有她一半身高的蛋糕盒子在大街上奔跑著,河原有些擔心地朝前方喊道。
“回中華街!”邊抱著盒子邊跑,蘇希一麵看前麵的路一麵回答,“謝謝你了,河原叔叔!”
“要不要我送你,我有車,比較快!”
“不用了,我叫TAXI!”說話時,人已經踏著小雪蹦蹦跳跳跑遠了。
跳下出租,利落地甩下張萬元鈔票給司機,蘇希再次狂奔。
來不及了吧?心裏惴惴不安。
希望他收拾得慢些。她辛苦了四小時的餞別禮還沒送到呢。
這麼想著時,蘇希已經趕到了寵物店的門前。
雪一直沒停,蘇希卻愣在原地,整條街上燈紅酒綠,卻獨獨少了這一抹清幽。沸騰的血液漸漸冷卻,呆呆地抱著盒子,呆呆地望著眼前兩扇衰敗的木門,她看著那上麵有些年代的蜘蛛網不知所措。
原來,真的沒有等她……
垂下頭,不再看這一切,轉過身,蘇希抱著盒子順著原路慢慢回走。
一步,兩步,三步……
好冷,胸口好悶,她果然惹他生氣了。
四步,五步,六步……
指尖忍不住用了力,鼻子也開始發酸,眼睛好難過。
七步,八步,九步……
“就猜你一定會回來,多等幾分鍾果然是值得的。”
熟悉的聲音突然自身後響起,蘇希一征,迅速驚喜地轉過頭。
那個身邊有九尾玄狐相伴若清水般妖媚的男人,正拎著一個雙層檀木盒含笑看著自己。
“嗚……嗚嗚……”蘇希終於止不住地哭出聲來,“我以為你生氣了,不等我了……”
“你現在哭的樣子好醜啊。”某隻狐狸很不識相地插了句嘴,“眼睛都腫了。”
“要你管啦,臭阿天……”就是哭,蘇希也要回嘴,因為抱著盒子,她沒辦法擦眼淚,所以模樣很難看。
伯爵仍是一臉笑意,指了指她手裏包裝精美的盒子笑著問她:“這是給我的禮物嗎?”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狠狠地點頭。
他笑得更歡了:“剛好,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咦?”蘇希愣神時,阿天已經化為人形奪過她手裏的盒子,有人拿著帶著甜香氣的絲帕細細擦幹她臉上的眼淚。
“給你的,上一層是我的,下麵一層是艾西娜夫人要我送你的。”把盒子遞給她,伯爵摸了摸她的頭,“記得回家後再打開。我的好朋友蘇希,我真的要走嘍。”
蘇希的眼睛驀的一亮,但馬上又淚眼泛濫:“我知道啦!到了的時候記得打個電話給我!”
“好。”
“要是舍不得國際長途,你就改寄信吧,便宜些。”
“……”有人滴汗了。
“對了,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下一站要去哪?”
“……”這次一人一狐集體黑線。
真不愧是氣氛破壞王蘇希啊。
第十三章、牡丹
蘇希拎著籃子回家時,家裏人差不多都睡了。
進藤和子開門後,她的女兒正懷抱著那精致的提籃站在門口瑟瑟發抖,腫得厲害的眼睛帶著疲色看著自己。
不敢怠慢,一番洗弄,再溫上一杯熱牛奶,蘇希那張被凍得青白的小臉總算紅潤了不少。
裹一張棉被在身,雙手握著溫暖的杯子,周圍這般溫暖的感覺竟讓蘇希一陣恍惚。
“怎麼回事?不是呆在那裏好好的嗎?”有些心疼地看著女兒,當媽的依然忍不住嘮叨,“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和人家嘔什麼氣。說不去就不去那裏,雖然也無所謂,可是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回來嗎?這麼晚了還在街上跑要是出什麼事你讓我怎麼辦?”
“……”蘇希沉默,因為她不知如何開口,如果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母親,她對D的印象絕對會惡劣上一百個百分點。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你。”見女兒隻顧喝牛奶暖胃,進藤和子不由蹙眉歎息道。
訝然地看著眼前的大人,蘇希握著杯子,張著嘴,瞪大眼睛一動不動。
“阿曦,我知道你從小就和別的孩子不同。”溫和地看著蘇希,這位女性的眼裏有著所有母親對孩子的包容,“你從來都很懂事,比別的孩子更早的明白事理,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總能分得很清楚,從來都不讓我們操心。可是你這份早熟和冷靜卻讓我和正夫感到憂心,明明這份年紀你應該像光仔一樣無憂無慮不知煩惱才對,可是我們總能在你眼裏看到莫名的悲傷。你越來越不懂得笑,爸爸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好不容易再次看到你的笑容,卻在離家很遠的中華街裏,我和爸爸為了該不該氫你送那兒商量了好久,最後為了你好還是做了決定,盡管那時我很舍不得。本以為你在那裏大半年,情況會有所好轉,沒想到……”
略略傷感的語調,很柔軟,亦很直接地觸摸到了蘇希心中的一角。
「那是因為,小希你自己在拒絕他們啊。」
「畢竟你已經習慣叫他們爸爸媽媽了呢,,再說他們又不是右翼份子。」
D曾經說過的話一下子浮現在耳邊,一遍遍提點某人別扭的想法。
“媽媽,對不起。”放下杯子,蘇希端正跪坐好,麵色誠懇地向她的現任母親道歉。
她太過偏執了,就算自己再怎樣思念過去,怎樣想念遠在南京的家人。蘇希也無法抹殺麵前的這位東洋母親,這個日本家庭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和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她同樣為了自己的子女甘心情願忍受分娩的痛苦,也同樣樂意為子女操心他們的一切,這是父母對孩子的天性。
她不能隻想著前世家庭的好,卻忘記自己現下的身分處境。
“以前都是阿曦不好,害爸媽為我擔心了。”真心實意在心中道上一句感謝,蘇希淺笑,她依然是蘇希,隻是現下,她亦同樣是進藤家的阿曦啊。
這回,換進藤和子吃驚發愣了。
「一個人會很寂寞,不要總把自己關在一個圈子裏,要記得多交些不同類型的朋友。」那人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他總能將一切都看得通透呢。
“我會好好地,向阿光學習的。”揚起她最真誠的笑容,蘇希鄭重地保證道。
光仔的狐朋狗黨從來都能多得煩死她,雖然調皮得很卻也有不少大人喜歡他,真是可怕的人緣。
蘇希最後還是自行要求一個人睡,走進自己的小房間鎖好門,她便坐在床上繼續裹著被子盯著那提籃看。
終於,能看看裏麵是什麼了。
有些迫不及待地伸手,她很好奇D和艾西娜會送她什麼。
打開第一層,那盒中隻放了一個不大的油紙包和一封信,被幾根紅繩捆在一起紮得整齊,中國味兒很濃。
解開繩子拿起信,再翻開那些油紙,見著裏麵的東西時蘇希立即睜大眼,十來顆色澤飽滿的黑色種子一大粒一大粒地躺在微黃的油紙上,漂亮得讓人想伸手去捏。
但蘇希還是忍住了,看著這些種子,又瞧了瞧手裏展開的信,她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是十二月的某一日說過自己想要些珍貴的種子,好以後帶回家養養,D就真的尋了這些來做禮物。
不過,真的很棒哪,是牡丹花的種子啊,還是相當珍貴的品種呢。
收好信,連同那些種子一同仔細地收好再蓋上盒子,正想著艾西娜會送她什麼時第二層的盒子開始莫名地動了起來。
“喵……”有微弱的呼喊聲。
蘇希連忙將第一層的盒子抽出來,籃子的底座正鋪著一層厚厚的棉花,一隻渾身雪白的小貓正孤獨地站在中央,一雙左金右藍的圓眼正好奇地打量自己,盡管周圍變冷的空氣讓它渾身發抖。
伸手,蘇希將小貓抱進懷裏,一張小紙條出現在盒中,拿起一看隻有短短一句話:
謝謝你,小希,要好好照顧我的寶貝喲!
署名是用拉丁文寫的艾西娜。
“嗬嗬。”再也忍不住地幹笑兩聲,聖誕節還沒到,她已經收到了兩份奇怪的餞別禮呢。
不過,艾西娜的孩子麼?
低頭看著還在盯著自己瞅的白色小貓眯,蘇希笑了:“既然你是寶貝,那我以後就叫你小瓊好了,瓊是美玉的意思,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
來年的春天很快就到了,那時的蘇希也早已經把精心照料的牡丹幼苗放進了這之前央父親給她買回來的盆缽中,每天例行公事都要好好關照一番。
不幸的是,開春也意味著她即將上學的事實,任何人童年都要經曆的——開學。
滿滿的,一地的,到處散落的(這都是什麼形容詞)小孩子!在這所規模不算大的校園廣場裏,他們聚在一起皮鬧玩樂大叫大笑,吵鬧得幾乎讓蘇希頭痛得想大吼。
當時她老媽隻是牽她到分配好的教室門口,和老師打了個招呼便無視她難受的眼神,很放心將自己扔下了。
我就這麼讓你安心嗎?拍一下頭就行了?蘇希咬牙切齒,當她是小狗呀。
百無聊賴地坐在凳子上,聽著小孩子們一個個向玩伴炫耀著自己過年時吃過什麼玩過什麼,完全不感興趣的蘇希已經神遊天外,不知道她養的牡丹小苗近況如何,不知道小瓊那隻養了三個月都不見長大的小白貓有沒有餓著凍著,雖然這貓因為自己很寶貝的關係,媽媽也常常幫著照顧就是啦。
渾然沒有發覺,拜這張打小就很可愛的麵相所賜,蘇希的周圍已經迅速聚集了一群同齡小孩,直到有人捏她……
“幹嘛啊?”很衝的口氣,顯然是為自己的思慮被打斷的不滿,蘇希瞪著眼前這幫破小孩兒。
“你好漂亮,好像娃娃一樣!”有一個小女孩站在她正對麵,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想想自己也沒必要和一孩子嘔氣,蘇希無言地盯了她一會兒,直到女孩被她看得發毛眼中閃過驚懼逃避,她便推開人群重新找了一個人少的座位坐下。
她可沒興趣被一群小孩子圍觀,慣性地冷著一張臉,蘇希用冰冷的眼神無言地拒絕著因為她的皮相而靠近的所有小孩。
媽媽,女兒對不起你,恐怕沒辦法找到新朋友了。已經失去耐性的蘇希在心裏無限悲哀地想到。
“哈!小曦,原來你也在了A班啊?”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嗓音。
蘇希轉過頭,是一個短發的小女孩子正對著自己笑著。
“中森……青子……”從快發黃的記憶裏翻出這孩子的名字,蘇希差不多快忘記她的鄰居裏也是有這麼一個人的。
中森青子倒是一臉的受寵若驚,清秀的小臉都激動地泛紅:“哇……第一次聽到你叫我名字耶,好開心!”
“……”有那麼高興嗎?蘇希沒說話,臉上的意思卻表達得很明顯。
“當然了!你以前老是冷著一張臉看著我們,就像現在這樣,從來都不跟我說話的!”小孩蹦蹦跳跳,臉上竟露出得意自豪的神色,“我要告訴快鬥,我和那個天天被大人誇獎的小曦說話了!”
青子的話讓蘇希的臉色陰沉下來,這孩子到底把能夠和她對話這種事擺到了什麼高度上?
快鬥……?
“黑羽快鬥,他也在這裏?”微微一愣,蘇希沒能止住好奇,向她發問道。記憶裏,那個精靈古怪的男孩子給了她很深刻的印象,他和阿光玩得很近,總喜歡隱蔽性作戰,愛作弄人,頭腦卻是驚人的聰明。
“沒——錯——”拉長了的聲音,幼稚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很輕易地聽出裏麵的得意洋洋。
“快鬥,你好慢哦!”青子很快就埋怨上了,蘇希也不用回頭,自然知曉對方是誰。
“有什麼關係,反正才開學,又不用急著上課。”稚嫩的嗓音裏有著深深的不以為然。
兩小孩在她身前嘰嘰喳喳了好一陣,終於停了下來。
“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呢。”看著蘇希越發陰沉的表情,黑羽少年老成地對她說道。
蘇希沒應他,隻是上下打量這孩子,明明隻是一個和她同歲的小孩子,居然有種讓她看不透的錯覺。快鬥也大大方方任她看,對著蘇希一陣齜牙咧嘴的燦笑,活潑朝氣得絲毫不比阿光差。
“以後離我弟弟阿光遠一點,你帶壞他了。”
好吧,蘇希承認,她有那麼一點不喜歡他,但她真沒想到自己一開口,說話就這麼毒。
孩子畢竟是孩子,就算已經學會偽裝,麵對如此直接的拒絕和冷漠的回應,臉上的笑容是怎樣也掛不住的。快鬥鬱悶了,神氣的肩膀一下子垮掉,耷拉著腦袋離開。與此同時,蘇希也收到了青子一個哀怨的眼神,以及周圍幾道同性射向自己的憤怒視線。
她全當看不到,坐在原地雙手托著下巴,腦袋裏正思考著如何能早些脫離這樣的校園生活。
※※※※※※※※※※※※※※※※※※※※
“我回來了……”悶聲悶氣地進了家門,蘇希的臉色極不好。
“歡迎回來。”做母親的已經笑著迎了上去,接過孩子遞給她的書包和新發下來的製服,進藤和子開口詢問女兒情況,“怎麼樣?在學校裏感覺如何?有沒有認識新的朋友?”
“沒有。”很幹脆的回答,蘇希無表情地盯著母親看,“老是有人跑過來想捏我的臉,看看我是不是娃娃,我把那些煩人的家夥都瞪走了。”
母親原本預備的嘮叨被最後一句給噎住,隻好改口賠笑:“那是因為我們家阿曦太可愛了嘛,下一次不要總是冷著臉……”
“還有啊,那些人好吵,總是在我耳朵膩膩歪歪說一些無聊的話題,尤其是坐在我旁邊那個叫花輪的,吵得我心神不寧好幾次都想發火。”
繼續吐著苦水,蘇希再次成功止住大人的話,末了還轉過頭看向母親,“媽,我跟你實話說了吧,今天我把老師發來的教科書都翻過了,發現全都是很久以前我就會的東西,我現在還對武術有興趣不想停下來,你能不能幫我請假?”
進藤和子原本驚訝的臉馬上冷了下來:“我不同意,好好的,為什麼還要去那裏?就算那些課程你已經提前學會,在學校裏坐坐好歹能讓你交到朋友……”
“我保證每次考試給您拿第一!”有人提出自己的交換條件。
“……不行。”猶豫了一下,和子還是給予否決。
“我保證和鄰居家的小孩和睦相處,從此親親愛愛!”這是最大的讓步。
“你要說到做到。”蘇希糟糕的社交狀況一直是進藤和子的心病,既然女兒為了學武讓了這麼大一步,衝著這份決心她怎樣也該寬容一下,“不過你一個星期最起碼要上三天的課哦。”
“沒問題!”黑暗協議就此達成,蘇希在心中奸笑,等她過些日子得到班主任的信任和器重之後,哼,不去上課都行。
蘇希果然說到做到,隻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已經和鄰家的小孩們僵持的關係改善了不少,在學校裏雖然依舊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但比起之前拒人千裏之外的模樣要好上許多。進藤和子見此自然是再高興不過,忙不迭和班主任打了招呼為自己的孩子打開了方便之門,所幸因為蘇希在學校裏的出色表現深得老班的心,再加上才小學一年級課業又不重,自然是一路綠燈開到底,蘇希自然如願以償。
日子再次有規律起來,上學的日子裏,每天都早起的蘇希會先去伺候好寵物店那一夥人送來的牡丹和小貓,然後再去上學;不去學校的時候,她便給花挪個更溫暖的地方養著,接著帶著那隻白貓小瓊去中華街跟亂馬他們習武打架。
對於自身的身體素質,蘇希還是相當驚奇的。這副身軀的柔軟性和韌性都非常得好,習武練功相當合適,跟在亂馬八寶齋等人後麵學藝,正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在進步著。
不知不覺,已經暮春四月,正是荼蘼花開,櫻杏方盡時。
自從蘇希將鄰裏關係搞得差不多後,她一直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對於天生彩色係發型者依然保持著避之則吉的詭異心理。
她今天不上課,也剛從中華街回來,春天的午後總是那麼暖洋洋的,照在身上令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張嘴打了個哈欠,擦去眼角擠出的淚水,蘇希肩負著一隻同樣懶洋洋的小貓咪,一邊給她的牡丹們鬆土當中,春乏秋困,果然如此啊。
“喵……”左耳邊一聲細微的貓叫將她拉回神。
“怎麼了,小瓊?肚子餓了?”摸摸一直沒怎麼長個子的小瓊的頭,蘇希疑惑地問道。
感覺到院子門口有人,蘇希連忙轉頭,一個差不多和她同齡的小男孩正站在那裏看著她,嗯,不是喜歡給她添麻煩搗亂的快鬥,這孩子的臉有那麼點眼熟,嗯,他有一頭紅色的短發。
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呢……?
意識到什麼的時候,蘇希差點把手裏的工具給扔掉,她說難怪那麼眼熟嘛,這個紅頭發她絕不會忘記,害她差點變成自閉人就是這家夥!!
“你,你……”緊張地看了看他又瞧了瞧身後的房子大門,蘇希悲哀地想到她老媽剛去了鄰居家串門了。
“你種的這個……是木芍藥嗎?”蘇希正愁找不到話,對方已經開問了,目光直指她麵前的那一片還未開花的牡丹。聽起來一樣稚嫩的嗓音,這小男孩說話時的神態和語氣比起快鬥那死孩子的故作姿態要老成穩重得多。
可惜蘇希並沒有注意,但已經放開了原有的緊張,同樣淡聲回答:“你可以稱呼它為牡丹,或者說花王。”
“什麼時候放的種?”他依然站在門口,好奇地問道。
“去年十二月,花了不少功夫才讓它們熬過冬,入了春就移栽過來了。要等它們開花,估計得要六月。”既然他沒有進來的意思,蘇希也沒去管他,一邊低頭回答她一邊繼續鬆土,所以他沒看到對方眼裏一閃而過的光亮。
她沒想到自己的回答會招來對方的興趣,再次抬頭時這個紅發小孩已經走了進來:“你很厲害啊,這些花都是你一個人照顧的嗎?”說著便低頭檢查起牡丹的品種,“魏紫、姚黃、紫二喬、夜光白、雪蓮、洛陽紅、烏花耀輝、嬌容三變……雖然數量不多,但是這麼多品種你一個人照顧得來嗎?”
對方的問題已經被蘇希直接忽略,她看著眼前的小孩子愣了半晌才納納開口:“……你很不賴嘛,還沒開花就能知道這些是什麼。”不是行家不會懂,蘇希已經不由自主對眼前的人改了觀。
小男孩抬頭睨了蘇希一眼,同樣回道:“我隻是對這些很感興趣,所以知道的比別人多一些,你可比我厲害多了。”轉頭,他看到院落的牆角處那幾袋子不同的花肥,不由笑了。
“我叫進藤曦,你的名字?”蘇希頭一次這麼積極地主動向別人介紹自己,和眼前這個孩子聊過幾句之後,她的胸口就湧出一種結交的心情,這樣的感覺在遇到D伯爵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再出現過了。
眼前的小女孩因為興奮使整個死氣沉沉的小臉開始亮了起來,看到她現在的模樣,男孩淺笑起來:“我叫南野秀一,就住在你家向西第六戶人家。進藤曦在這一帶可是很有名的,沒想到你就是。”
提到進藤曦,關鍵字永遠圍繞在乖巧懂事、聰明優秀、為人冷漠這幾個上麵。說有名,那確實是有名,一般的小孩就算是再調皮些的愛耍狠打架的,也不敢在她麵前造次(她的拳頭更硬,而且總有方法不動手就能弄哭對方)。
南野的話讓蘇希不好意思起來,有些尷尬地撓頭:“其實……我也不想這樣,隻是……”糊裏糊塗也解釋不出東西,幹脆抬頭直接看對方,“我覺得你應該會理解我的,就算不理解也沒關係,隻要你跟我做朋友以前的帳我就不跟你算了。”
南野秀一的笑臉終於掛不住,麵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會這麼出名,全都拜你的頭發所賜。”指著對方的紅頭發,蘇希毫無保留,直言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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