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45 更新時間：09-06-17 14:24
韓無塵是跑著回家的，他聽村裏人說看到朱明的軍士在周圍出沒，而且，他越跑心越涼，因為雪地上一路雜遝的馬蹄印分明就是直奔自己的院落而去的。那人自己在家，受那麼重的傷，能抵得幾時，誰也不認識他，怎麼會被朱明軍知道他的藏身之地的，該不會是來找自己的吧，要是因為自己暴露身份的原因帶累他害了性命……不會的，他這種人才沒有那麼容易送命呢，回想他撿到重傷昏迷的鄭珽時那場麵，韓無塵模糊的視線裏僅餘一片血紅，他焦躁地搖了搖頭，跑得越發心急了。
自己院子裏的狼藉讓韓無塵眼前一黑差點坐在地上，籬笆門大開著，柵欄倒了一片，壓壞了藥田裏幾叢越冬的幹枝，方才那人還在用的爐子和熬藥的砂鍋都被踢到了一邊，未燒盡的柴禾散落著，炭火早就熄了、冷了。他默默地走過這片混亂，推開屋門，沒有人，外間的桌椅胡亂地倒在地上，好像掙紮間撞倒的，他自責地閉了眼，要是自己早一點回來就好了。
或者他能及時躲過追兵也不一定，畢竟是個習武之人，踏進鄭珽平日睡的內間之前他心揪得緊緊的，他沒膽量伸出手去，怕見到一片血泊，甚至是，一具屍體。他試探喊了幾聲，卻沒人應，聲音在屋子裏飄著，像是有回音，卻是撞回他心裏的。
如果說救了那人純粹是自己的悲憫所致，可知道了他就是帶兵席卷朱明半壁江山的顥王鄭珽之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在心裏傾慕過這個人的。無權無錢，有的隻是在鄉裏積下的民望，起兵至今，除了人心所向之外，他沒有一點優勢可言……不過在這四方蠢動、大廈將傾的危局之中，能得民心，才是最重要的……雖然他姓韓，可他倒希望由鄭珽來結束黎民的苦難，幾載兵禍換後世太平，總比現在民不聊生強得多，況且，朱明江山是注定為人所奪了，為誰所奪，奪在何時，物競、天擇，鄭珽確實是很好的人選。
可他竟然把人丟了……之前他還對他那麼凶……
日頭早就西沉不見了蹤影，沒有點燈的屋子又黑又空又冷，韓無塵發現自己傻站了半晌，腿都僵了，灌了鉛一樣挪動著步子，他想出去尋點線索，卻隻能腿軟地倚了門框，天色薄薄的黑，濃濃的紅，陰沉得星月無光，看了讓人發愁。會有一場大雪，今晚，鄭珽又要像前天晚上一樣在林中雪地上挨凍了——一個警醒，他衝回屋裏，擦亮了油燈，四下尋著，都沒有血跡的，甚至內堂也沒有！他一定是被活捉了，還活著！
心裏止不住的驚喜，韓無塵撇了燈火幾步奔出屋，還來得及，如果他能找到朱明軍擒他的人。
村裏人口很少，連著問了幾人都不知朱明軍士向什麼地方而去，隻有那些馬蹄印了，他隻有追著這條線索找人了。可他卻不想想，朱明軍來的是騎兵，回去自然也是快馬加鞭，僅憑他徒步追去，能追多遠，多久？可他隻是心急，什麼都來不及細想了，一路尋去，天越發的黑，沒有月光，路都辨不清，可也不能點火把，那樣會暴露自己。空氣是濕冷的，有雪水的味道，漸漸的就有細小的冰晶落在了他的鼻尖、麵頰上。真的下雪了啊……一粒冰渣落進後頸的衣領裏，冷得他打了個寒戰。他自小體弱血氣不足，其實是畏寒的，冒雪走了一陣，身上頭上都積了層冰淩，雪越來越大，寒氣徹骨，他心裏也抖成了一團。
更倒黴的是，落下的積雪已經漸漸模糊了馬踏過的痕跡。他折了一枝鬆枝，輕輕掃著路上若隱若現的馬蹄印，可也耐不過不顧人情寒溫漫天狂舞的紛紛大雪，雪地坦蕩地平了，厚了，他踏上去沒了布鞋。彤雲凍泥，天地之間好像除了一片茫茫的冰冷之外，什麼都沒了。好安靜，仿佛聽得見雪落下來的聲音，和自己呼哧呼哧嗬出的氣凝結的聲音，還有腳下雪地吱吱呀呀的抵抗聲，那些寒氣一直從腳下竄上來，遊走在四肢百骸各個關節各條血脈間，他唯一能確認的是，自己還在往前走，但前路卻已不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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