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19 更新時間：09-10-13 23:12
辛子明的推斷沒錯。
兩日來，前前後後，陸陸續續地有十來人住進了悅君客棧，巧的是這十來人所定的房間正好在辛子明他們三間房的前、左、右方向，有意將他們圈於中間。
對此情況，辛子明不以為然。要知道，辛家堡內雖人丁單薄，但在這襄陽城內，除去隱在七彩布莊的十五名死士，與辛子明深交的各界人士也不少，他或許很少交友，但所交之人都非泛泛之輩，何況這襄陽城乃屬宋土，想他金人也做不出什麼大事來。
最主要的是，他這兩日可沒時間管那金人，他全部心都花在尋兒身上，可喜的是，這兩日來，尋兒的身體狀況好了大半，臉色也沒那麼蒼白，額角的傷口也開始結痂，唯一沒有改善的，便是她仍無一絲蘇醒的跡象。
“小尋兒，你再不醒來就見不到我了，”辛子明歎息，這句話竟然無效，這兩日來他講了不下五遍，難道尋兒根本不在乎他？想到這個可能，辛子明一急，一把捏緊她的手，“尋兒！你一定要醒來！聽到沒有？一定要醒！”
“堡主！”白楊竄了進來，身後跟著嘟起粉唇的小英，辛子明一見他們，開口便問：“東西呢？”
“在這裏！”白楊笑嘻嘻地將手的冊子遞了過去，“小英子不是故意騙我們的，她也不知道這小冊子會被一隻該死的貓叨了去，害她找了兩天才找到。”
辛子明無暇顧忌他，急急翻開手中的詩集，並直直翻到十三頁——
空白！
他微微震了一震：就是這個東西讓尋兒尋了十年，還將她送到他麵前的是不是？
“白楊，去向掌櫃借筆墨紙硯來。”加上那句話，尋兒會回來吧？
白楊呆了一下，勿勿應了聲便出門去了。辛子明將詩集放在桌上，看著這個小小破舊的冊子兀自沉思，沒注意到房內的另一個人影緩緩往床邊移了過去。
這個姐姐一直在睡呢！那天和師父過來的時候她就在睡了，聽師父說她病了，不知道得了什麼病，可惜師父說她還小，不然她就可以幫這個姐姐治病了。
“堡主，筆墨紙硯借來了！”
白楊端著文房四寶跨了進來，同一時間辛子明亦抬起了頭，正欲開口時發現之前在門邊的女娃此時竟站在尋兒床邊，不知在想些什麼。
辛子明當下衝了過去一把扯開她，“你想幹什麼？”
“堡主！”白楊勿勿放下手中之物衝了過去，一把將小英護在身後，“小英沒有惡意的，你別傷她！”
辛子明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這女娃好像是於倉小姐的小徙弟，鬆口氣的同時苦笑了一下，“抱歉！”是他太緊張了。
“沒事啦！”白楊拍了拍嚇白了臉的小英，“我知道你是太緊張尋兒小姐才會這樣，呐！文房四寶借來了，你要寫什麼？”
辛子明踱至桌邊，執起筆醮了點墨，正欲下筆時他突然頓了一下，腦中浮現尋兒講到詩集時的痛苦表情——
無論是最初的夢境，還是後來真實地看到那行字，我的心都疼痛不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所寫的“尋兒”，但那句“不甘心”帶給我的震憾和疼痛令我止不住腳步地找尋它，即使心痛越來越烈我都不想放棄。
因為他的“不甘心”，尋兒便心痛十年，他怎可在傷她那麼深後還留給她那麼長久的痛苦？如果尋兒當真不想再留下，他還能勉強她嗎？
辛子明轉過頭凝視著尋兒沉睡的臉，良久，他溫柔一笑，回過頭不再遲疑地疾筆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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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金人住進悅君客棧的第二天，將覓兒送到七彩布莊躲避的辛子清勿勿趕了回來，並直接進了辛子明的房間。
“大哥，聽說紇石烈誌雅約你見麵，可是真的？”
正彎著腰幫尋兒拉被子的辛子明離言頭也不回地應了聲，“嗯。”
辛子清一聽便急了，“約在哪？有沒有說什麼事？”對方隻要求見大哥一人，大哥不知道這很危險嗎？他可以直接拒絕啊，他就不信金人敢在這宋境內明目張膽地搶人！
“那些事總是要去解決的，”辛子明邊說邊理了理尋兒那並不亂的頭發，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的，就算他們想和我動手——”他停了一下，黑眸定定地看著毫無動靜的尋兒，緩緩道：“我未必會輸。”卻也可能會輸，尋兒啊尋兒，你仍是不願醒來麼？
幽幽歎了口氣，辛子明直起身轉了過去，“子清，不用擔心，他隻約我到他房內一敘，也就是對麵房間，有什麼動靜你一定會知道的，紇石烈雖非君，卻也並非無恥小人，他隻想要一個說法。”
“他不隻要說法，他還要平璽公主！”辛子清沉著聲音點明，“平璽公主已死，你要將這個尋兒送過去嗎？”
“不可能！”辛子明冷下臉，“那份合約就算是辛家堡無信於前，我可以答應他任何能力所及之事，若要尋兒，他想都別想！”他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尋兒！
“大哥……”
“不要再說了，尋兒暫時交給你，我去會會紇石烈誌雅。”辛子明說完便舉步往外走，背對著床塌的他沒有注意到，床上女子置於薄被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辛子清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大哥的背影消失在對樓房門後，心底盤思著是否要去七彩布莊調幾個人過來，以策安全。
“咦？二公子，你在看什麼？”
“白楊？”辛子清驚訝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白衣男子，“你怎麼又來了？”他把悅君客棧當成他家了不成？
“大白說這裏不安全，過來保護你們啊！”小英從白楊後麵探出頭來，“二公子，我可以去看看那個病姐姐麼？”
保護他們？若真有危險，白楊那小子的三腳貓能自保就不錯了。
辛子清失笑，退身讓路，“進來吧。”
再次舉目看了看對麵，他緩緩將房門關上，還未轉身，便聽到一聲驚叫聲：
“病姐姐要醒了耶！”
辛子清先是一驚，爾後大步衝了過去，震驚地看著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尋兒正伸手想抓住什麼，她仍閉著眼，嘴卻一張一合地在說著什麼。
“她在說什麼？”
小英將左耳靠了過去，聽了一會兒後又收了回來，道：“她說‘不要，不要去’，我不知道什麼意思。”
尋兒想抓住的是大哥，想叫他不要去見紇石烈誌雅。辛子清暗歎，大哥說的很對，若以他的安危作為誘餌，尋兒一定會醒。
“病姐姐想抓什麼？”英子疑惑地抓了抓頭，那形態竟與白楊有幾分相似，突然，她看到床頭的詩集，靈光一閃地伸手取出，放在了尋兒伸出的手中，也就在那一瞬間，床上的尋兒驟然睜眼坐起，衝口而出一句話——
“子明，不要去！”
圍在床邊的三人均嚇得退了一步，小英更是嚇得躲到了白楊身後，辛子清怔怔地看著她，突然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子清？子明呢？”尋兒的視線越過陌生的娃娃臉，移向辛子清，“你大哥去哪兒了？”
“你——真的醒了？”辛子清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去見紇石烈誌雅了。”
“不可以！”尋兒掀被而起，俏臉嚇得慘白，“他會有危險的！你快去救他啊！平璽公主死了，金人不會放過他的，你快去啊！”
“你先別急，”辛子清趕緊抓住她往外跑的身影，暗暗驚歎銀乳丸的厲害，近十天不曾進食的尋兒，剛醒來精神便這麼好，“尋兒，你先冷靜一下，大哥和紇石烈誌雅就在對麵，一有動靜我馬上便會知曉，不會讓大哥有事的。”
尋兒終於靜下來，“當真？”
辛子清放開她，鄭重向她點頭，“真的。”
“那就好，”尋兒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手中抓了本小冊子，她疑惑地垂首看去，驀然瞠大了眼，“這是……詩集？你們怎麼找到的？什麼時候找到的！”
“是我找到的，”小英怯生生從白楊後麵移出來，“姐姐你好，我叫小英，大家都這麼叫我。”
尋兒根本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她震驚地看著那個一臉甜笑的女孩，不可置信地低呼：“英子？！你怎麼會在這？”
“咦？姐姐認識我嗎？可是我不記得見過你呀！”小英朝她靠近了些，疑惑地看著她一臉震驚。
尋兒愣住，烏眸睇著眼前嬌小的女孩，終於發現這女孩雖與英子長得一模一樣，卻比已有十八歲的英子小上許多。
尋兒沮喪地垂首，她差點忘了，這裏可是一千多年前的南宋，遠在二十二世紀的英子怎麼可能出現在她麵前？
“姐姐？你怎麼了？你在生氣嗎？”小英站在她麵前，比尋兒要矮上半個頭的她微仰起頭盯著尋兒。
“沒有，”微微一笑，尋兒舉著手中的詩集柔聲問道，“這是你給我找來的嗎？謝謝你。”
或許，這就是因果。因為千年前是小英將詩集送到她手中，所以千年後的英子親自陪她尋了十年，一切，早已注定。
“不用謝，”小英又甜甜笑開了，“堡主好像在裏麵寫了什麼，姐姐不看一下嗎？”
尋兒震了一下，這就是那句話的由來？子明所寫的“尋兒”果真是她？那麼，他的“不甘心”到底是什麼？是……因為潯兒嗎？可是，為何是在她昏睡中寫下？在她徘徊於去留之間表達他的不甘心？她可不可以私心地以為那是因為她？因為不甘心她就此離開？可不可以？
“尋兒！”辛子清突然開口喚她，尋兒有些慌亂地抬眼，隻聽他一字一字清楚道：“不要再胡亂猜想大哥的心思，他把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把他心底最真的心願寫下來了，你為何不親自看一看？”
想說的話？最真的心願？什麼意思？
尋兒呆呆地看著詩集，緩緩地打開，一頁一頁的翻，在翻到十三頁時，她徹底僵掉——
尋兒，我愛你，為我留下來好嗎？辛子明
不……
尋兒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大眼瞬間盈滿珠淚，她止不住輕顫起來，手指輕輕撫著那行字，破碎的語句斷續難辯：
“怎麼……會呢？怎麼變……了？子明……子明要我……留下來？他……愛的是我？是我嗎？”
“是！”無比堅定的低沉嗓音肯定地回答她。
尋兒霍然抬頭，沒注意房內原本站著的三人早已不在，她滿臉淚痕的小臉上，一雙盈盈水眸唯隻震驚地望著那個站在門口，一臉溫柔笑意的男子，顫抖著輕喚了一句：“子……子明……”便無力地軟倒。
“尋兒！”辛子明大驚失色地衝向她，險險摟住她無力的身子，驟然懸高的心放了下來，“笨蛋！剛醒怎麼就下床了？你知道你多久滴水未進嗎？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尋兒呆了一下：子明……有這麼凶過嗎？
尋兒委曲地咬著唇，眼角猶掛的一滴殘淚在她輕扇羽睫時，悄然震落，“我也不想啊，而且我現在很好，剛才是因為……因為你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才差點站不穩的。”
“尋兒……”辛子明柔柔拭去她臉頰上的殘淚，凝著她那久違的女兒嬌態，謂歎著將她擁進懷中，“我以為，你再不願醒了。”
“子明，我——”
“為我留下來，”辛子明輕柔卻堅定地打斷她，“為我留下來，尋兒。”
尋兒輕輕退開了些，無比認真地看著他，仍隱著一絲不安地問：“你確定，要的是我？你知道的，我不是她，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她，你當真——唔……”
辛子明幾乎是懲罰怔地侵上她的粉唇，直接堵住她不安的猜疑。
“我不許你再離開我……”他在她唇畔喃道，又輕輕咬了咬她的粉唇，霸道地宣布：“以後不許離開我！聽到沒有！”
“好。”輕輕眨掉眸中濕意，尋兒笑得無比溫順，“子明要我留下，我就不走。”
“乖女孩，”辛子明啄了啄她的額心，彎身橫抱起她，“現在休息，我去叫人準備吃的，一定要把這幾天沒吃的都補回來。”
“子明！”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尋兒趕緊圈緊他的脖子，“我現在不想吃東西，我想問你一件事。”
辛子明將她放上床，自己則坐在床沿摟著她，並伸手將薄被蓋在她身上，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尋兒抓住他忙碌的大掌，“你剛剛和紇石烈誌雅談得怎麼樣？”
辛子明僵了一下，隻一瞬間便揚起笑，道：“這事與你無關，我會處理的，別想太多。”
“怎麼與我無關！”尋兒有些生氣地跪坐起來，無比認真無比嚴肅地看著他，“你的事怎麼可以說與我無關？以前的平璽公主會以死來點醒你，今天的我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幹一些傻事，徙留一身罵名。”
“尋兒！”辛子明驚恐地摟緊她，“你說過不離開我的！”
雖然心有不忍，但尋固執地掙開他，“那你就告訴我你們的談判結果！”她一定要知道！
辛子明定定地看著她，終是妥協，“對方說，我可以不交出平璽公主，但合約之事必須繼續，否則，辛家堡怕是在劫難逃。”
“那如果將我交出去呢？他們會不會——”
“不可以！”辛子明驚聲搶話，“尋兒，你別天真了，就算把你交出去，金人也沒打算放過辛家堡。”
“這樣啊……”尋兒低喃，那她隻能賭一賭了，“子明，讓我去和他談一談，也許可以勸他放手。”
“你？不行！”辛子明直接拒絕她，“你又不了解他，萬一說錯話或者被他知道你不是平璽公主，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放心啦！我有辦法說服他，讓我去嘛！我真的想幫你。”
“不行！”
“子明——”
“說不行就不行！”
“我要離開你！”尋兒氣呼呼站了起來立在床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霸道不講理，又看不起我！我不要再陪著你了！”
辛子明哭笑不得地站起身，雖然仍無法與站在床上的她平視，但好歹懸殊沒那麼大，“我哪裏霸道不講？又哪裏看不起你了？”
“你不讓我去見紇石烈誌雅就是霸道不講理，不讓我幫你就是看不起我！”尋兒憤憤不平的指控。
老天！好大的冤枉！
辛子明探手摟緊她的腰將她抱下床，終於換得他俯視她了，“小丫頭，我明明是關心你，怎麼就成了霸道不講理？”
“那就讓我去！”伸手攬過他的脖子，尋兒整個人掛在他身上，“子明，我也想為你做些事，想盡自己的一切來保護你，就像你想保護我一樣，這種心情你一定能了解對不對？讓我去好不好？”
辛子明動容地摟緊她，“就是因為清楚了解這種心情，我才更不能讓你去冒險。”
“為你冒險是我的幸福啊！”尋兒笑盈盈地在他俊臉上啄了一下，“我保證不讓自己出事！好不好？”
為你冒險是我的幸福啊！
辛子明雙眼泛濕地凝視著她，心，因感動而抽痛著。
他的尋兒啊……
“再來一下，我就讓你去。”辛子明溫柔地笑了，伸手點了點自己的唇，朝著懷中女孩眨了眨眼。
“真的？”尋兒驚喜地竄了起來，在他唇上親了一記，“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相信我！”
“我相信你。”辛子明微笑著奉上自己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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