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5 更新時間:09-06-24 18:55
入夜,皇宮大內皇帝日常起坐的偏殿裏燈火搖曳,少帝鄭裕半倚在幾案邊翻閱臣下的奏疏,一下下有規律的更漏聲回蕩在這間空闊的屋子裏,愈發顯得這裏過於安靜,連在一邊侍奉的宦官宮女都小心地收斂著呼吸,因為皇帝坐在燈下看奏章時臉色一直陰得怕人,好像隨時會爆發出雷電的烏雲,當然誰也不想成為雷暴的導火索,所以全都小心謹慎地侍立在一旁,全副戒備。
“師父在幹什麼?”皇帝啪啦一聲將手中最後一份奏章摔在“已閱”的那摞上,這些奏章全堆在一起能有一尺多高,皇帝看完已不覺至深夜了。
好不容易聽到皇帝有了聲息,伺候的宦官薛拱躬身上前,“稟奏皇上,白大人身上不太好,已經歇下了。”
“病了?”皇帝臉上的擔憂轉瞬即逝,之後便緩緩的換上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他倒安穩。”
這皇帝喚做“師父”而侍者口稱“大人”的即是這當朝中最最例外的一個人物,他無官,但有職,先帝在時,一直追隨左右,讚劃決斷,屢有奇謀,卻始終沒有官位,是以手中沒有任何職權,這是先帝延其出山時就已默許的,直到先帝駕崩、托孤,新君臨位,都未曾改變。不過白圭卻自少帝蒙學時起便教導他讀書,所以少帝稱師父,但在薛拱這些人,自然要稱呼一聲大人以示尊敬。
本來無官,卻不可小視,因為兩代君主都對白圭言聽計從,或者,從那堆積如山的奏章出現之前是這樣的。
薛拱正在盤算是否要跟皇帝多絮叨一句白圭的病,卻見皇帝站起來從他身邊閃了過去,“朕去看看,別聲張。”
當今皇帝鄭裕繼位不足一年,登基之典剛好也是他的加冠大禮,其父鄭珽為西顥(國名)開國之君,臨朝三年,即為舊時傷患所苦,漸漸不治,遂崩於都城,壽五十一,臨終竟囑白圭代其看覷新君成冠禮。新帝踐祚,尊其父為元帝,改元建孝,以誌先帝之仁。
白圭在宮闈內暫時的棲所,叫做忘憂閣,是座可以鄰水觀花、憑欄對月的別致樓台。
“忘憂,哼。”皇帝冷冷地出了口氣,一揮袍袖屏退了大大小小的侍者,獨自步入宮室。滿室籠著清清涼涼的藥香,殘燈一盞,焰光看看將熄,皇帝小心地撥亮了燈蕊,燈火明照裏,入目的一派景致令皇帝注目良久:呼吸輕淺,眉心微蹙,身上蓋著薄被半躺在睡榻上,故而一邊肩上的被角滑落,露出了裏邊薄絹的白衫,附在有致的肌骨上;白圭並未挽發髻,長發流瀑一般垂在頸邊身側,硬是襯得那頸子益發修長……而脆弱——皇帝這麼想著,有些癡了,他從來沒有這麼安靜地觀察過白圭,因為他知道看得久了會收不回視線,那時候,有父親在,總隱隱覺得那是天大的冒犯,不過現在……
皇帝顫抖地伸出了手,伸向那條白皙得略顯病態的修頸,終於,他看到白圭的眉心一瞬間糾結得更緊,驚覺後隻將手遊向被角,輕輕提起來,掩好,當他意識到觸手是一片火熱的肌膚時,居然逃一樣地將手抽了回來,藏在袞繡之中,心跳久久難抑。朕這是怎麼了,皇帝搖頭苦笑。
白圭本就睡得很淺,皇帝的動作終於讓他鼓起力氣睜開眼分辨眼前人,待見到是皇帝駕臨,便反射性的從床上立了起來。
直到白圭已直挺挺地跪在麵前,皇帝才恍過神來,待伸手去扶,卻發現袖中的手還在不爭氣地顫抖著,便隻揮了揮衣袖,“既染了風寒,快起來吧,地上涼。”
“謝陛下。”白圭扶著床沿起了身。
見到白圭衣衫單薄,皇帝指了指床,示意他回到原來的位置去,白圭卻仍立在原地未動。
“昨天在前殿站了一夜,今天就不必了。”皇帝坐在榻邊,掀起了被角,“難不成要朕伺候才甘休?”
“奏折太多,今天才看完,害師父白等了一夜。”看白圭聽話地鑽回被子裏,皇帝微微勾起嘴角,“他們寫了很多東西,天花亂墜,比戲文還熱鬧,所以朕來向師父請教。”
“陛下請講。”白圭半垂了眼睛,不與皇帝對視,聲音很輕,裹著絲疲倦。
“師父本不姓白?”
一瞬間心抽緊了起來,熱度再次湧上額頭,尚未耐過那陣眩暈,白圭的人又跪在了地上,皇帝知道此語一出,他也斷不會再起來,所以並未阻攔。
“且師父名叫白圭,豈不是重了父皇的諱,而父皇竟未追究,到底什麼理由?師父你到底……姓什麼?”
“草民已被逐出宗族,早就沒有姓氏了,白圭之名是先帝親賜。”
“父皇親賜?被哪個宗族驅逐?為什麼?”
“陛下既然有此問,想必已經知曉了罷。”
“沒錯,他們都寫了,師父應當姓韓,這是前朝的國姓。真是出人意料啊。他們參師父不忠不孝,不配做朕的師父。”唰啦一聲,一疊奏章摔在了白圭麵前的地上。
“此言不虛。”他沒去碰那些東西,事實是怎樣的,沒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你竟懶得辯解嗎?”
撐於地麵的兩隻手臂在微微顫著,無力感襲上,白圭反倒淡然一笑,“陛下,完全屬實,草民不必辯解。草民的祖父韓嶟曾封洛王,後朝局震蕩,竟被廢為庶人,對時局心灰意冷,一意隱居不問世事,立下家規,後世子孫不得出身致仕——以為不再涉足權力爭奪,就可保全後嗣……”一絲淺笑,白圭閉了眼睛,除了先帝以外,他從沒對第二個人多講一句自己的身世,原來這權力爭奪竟能到如此地步,他多少有些理解祖父的家訓了。
所幸有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搖的,比如那人興衝衝的脫口為他取的名字……
“叫白圭。”
“這……太難聽了吧。”
“怎會,我的名是‘珽’,帝王之圭,等到我們平定了天下,我要把你抱在懷裏的哦,像這樣,這樣。”那時的元帝鄭珽擺了個壞壞的姿勢,既像抱著白玉笏板,又像在嗬護嬰兒,讓白圭哭笑不得,一時衝動就認下了這個名字。“何況,你本名無塵,君子如玉,白璧無塵,多合適啊。”那後一刻,元帝果然捧起了他的至愛白玉,嗬護備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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