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3 更新時間:09-06-27 01:28
穿衣梳頭一番打扮以後,流紈笑吟吟地悄悄走近宇下那長身玉立的“爹爹”,那人背對著她,抱著兩臂,像在看園中的景致,又像是看天色,又像是什麼都沒有入眼。
“準備好了?”白圭聽到小姑娘收束不住漏氣的笑聲,轉過身來,“怎麼又長高了似的,真好看。”抬手幫流紈整理了一下頭上的點翠花鈿,又端詳了端詳,白圭眼角眉梢都含著溫存的笑——盡管現在看來稍顯嫩弱,過不了幾年,一定是個明媚的大姑娘。
白圭攜了流紈共乘到徐宸英府上,一路流紈都偎著白圭手臂,倚在他身側,對於將要到達的目的地她不是很喜歡,因為她直覺這滿朝的大臣都曾與她原本的那個家為敵,隻除了白圭一個人。
流紈從衣領裏摸出頸上的一條緞帶,拎著那下麵的白玉墜子給白圭看,“戴在這裏可牢靠?”白圭點了點頭,示意她收好。
“世襲……”流紈口裏心裏念著這兩個字,“這樣算是欺君嗎?”
“欺君的事,早就做了不隻一件了。”白圭淡淡地歎了口氣,這卻也不算是欺,隻不過一旦為人所知,會給皇帝找麻煩倒是真的。但是,等不到皇帝覺得麻煩,他自會料理好自己,多不過就是這苟存於世的一條性命。在這之前,隻要找個機會,替流紈光明正大地得到大赦,也不枉自己那點心結未了了。
流紈幾乎和鄭裕一樣,見不得白圭沉吟思考,因為那樣子疏離得有些怕人。於是抖落著他衣袖流紈開始另尋話題,問白圭如果算是她叔叔,離她家那一支有多遠。於是白圭開始給她講家譜,講開國的太祖如何給五個兒子取名字,又如何規定他們按照五行的分類一路排下去。
“這麼說,我叫流紈也是有規矩的了。是‘水’的那一支對嗎?”
連這種追宗溯源的教諭都不曾有,家國一理,可見韓凜整日沉溺聲色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白圭不由搖了搖頭,複又一歎,感覺流紈捉緊了他的衣袖。“怎麼了?”白圭這才注意到小姑娘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
“爹爹。”
以為流紈叫自己,白圭應了一聲,沒想到小姑娘換了種口氣又叫了一聲“爹爹”,然後像是試探的,又叫了第三聲,第四聲。
“其實,這樣也很好。”流紈繼續偎緊了那隻早已讓她揉皺的衣袖,仿佛一鬆手就會不見一樣。
這小姑娘也有心事了,並且白圭清楚地感覺到,他們的心事竟是如此相似。故國如塵,人生如寄,命運……就是如此弄人。長相廝守對他總是一種奢望,浮沉間總有一些事不由人,不過他並不吝惜自己的真情,即使一次次付出換回的隻是自傷,他也無怨無尤。與流紈之間的親情,他傾盡心力地嗬護著,那種微妙的平衡,隻要流紈不再記得他的生父,隻要他不再記得自己原本姓什麼。原本……他不是那麼在乎感情的一個人,原本,他也隻想寄情山水、閑雲野鶴,可是到頭來,陷落最深的也是他,而今後,還會有多少這樣的深淵要他去一腳踏入,跌碎一顆心,卻是不測又注定的,命了。
依舊是那座華麗得不像話的府邸,這回白圭終於有了賞玩的心思,趁著帶流紈踏看的機會,一個園子他也走了一大半。說起這宅邸的修造,徐宸英倒也不避諱誇一誇富,這房子的基址是他自己掏腰包買的,三千兩銀子而已,但營建的花銷卻是寒香娘親的嫁資了,十倍不止,“到頭來,我算是入贅借住的,哪天二夫人不高興了把老夫掃地出門,還要合家去投靠瑞楨呢。”
“這個好說。”知禮如白圭,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他隻聽鄭珽讚過徐宸英有經紀之才,剔理部庫,如臂使指,連光祿寺的果品蜜餞他都能擠出一筆銀子,沒想到他家夫人……出資建造的數目是十倍吧。
想到國庫,白圭倒是真有鄭重一問,笑容斂了,看向徐宸英,“此番周濟幽州的款子,徐相還要費心。”
“這個好說。”徐宸英學著白圭的口氣,“節骨眼兒上用的錢,老夫都留著呢。何況,瑞楨留了小女公子看著老夫呢,是吧?”最後兩字的問題拋給了白圭身邊的流紈,小姑娘聽兩人說話聽了那麼久,發現自己並不討厭這個口沒遮攔又高深莫測的伯伯,當下害羞地點了點頭。
“要寒山同曆艱險的這份情,白圭已經不知怎麼還了,如今又放了流紈在府裏叨擾。”
“你就是這個樣子時,最讓人放不下,”徐宸英終於收拾了一臉的不正經,回複了首輔的威嚴做派,“跟你去曆練這一場,受用終身,老夫等閑間也不能給他這樣的際遇,也就是你,老夫放心,要是跟了別人,我是不會答應的——你該懂我的意思。”說到徐寒山,徐宸英頗有深意地歎了口氣,“今日殿前聽政已畢,陛下召了犬子洪武殿問話,聽文彥說,還在他手裏召了二十個禁衛營的高手。”徐宸英一攤手,扮了一臉苦相,“怕是殿試武狀元也比這個容易過關些。”
鄭裕說的“召來看看”居然是如此“看”法!白圭吃驚之餘略感不悅,“我這就進宮接了公子回來。”揖了揖徐宸英白圭便要告辭,反被徐宸英一把拽住了衣袖,“說句不恭敬的話,你太寵陛下了。”
看白圭若有所思地停了腳步,徐宸英緩緩放開了手,“寒山自小練武,得方外之人教導,老夫不擔心。剛剛說過的話,瑞楨不妨好好尋思一下,要是有朝一日你真的不在陛下身邊了,陛下他……”長長一歎,徐宸英要說的話都隨著歎息,無聲地壓抑進了聽者的心裏。
眼簾低垂,白圭的心頭仿佛落了千斤的分量,壓得他許久忘了呼吸。視線剛好落在流紈身上,白圭發現流紈也在看自己。他承認對這個女兒,自己是寵。可對皇帝……今日聽到徐宸英說鄭裕殿前演武,他便一心進宮阻止,現在經人提醒,他才想明白,原來他並不是緊張徐寒山的安危,而是害怕鄭裕做事冒撞,惹來朝臣非議,失了徐宸英的輔弼。這,難道是寵?正視自己的心,不免讓他有了一樣的惆悵——是寵,卻也真的是溺。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