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2 更新時間：09-06-30 01:26
像在一條幽深的隧道，一步步，一步步摸索的走著，前方有微弱的光線，卻仿佛怎麼都走不近。努力向前看，卻還是黑蒙蒙一片。
“戛——”急刹車的聲音突兀響起，在尹汐腦中拉出長長一條空白地帶。隨後一幕幕塵封的記憶向裏麵傾斜填充。
“汐兒，小心——”
“砰！”
“夏辰——”
“夏辰！夏辰！你怎麼樣，怎麼樣啊——”
“汐兒……你……摔疼了……沒有……”
“沒，沒有，倒是你，流了好多血——”
“我……沒事……咳咳……不要……擔心……”
“怎麼可能沒事？！都怪我，是我不注意的——你為什麼要替我擋車，為什麼啊？！”
“咳咳……不……怪你……咳咳……別自……責……”
“不要說話了，你不要說話了！求你了……他們去叫救護車了，你要撐住，夏辰，你一定要撐住！我……”
“汐兒……”
“不要！！！”尹汐驚叫一聲，從混沌中醒來。
“小汐，你怎麼樣？”見尹汐醒來，方卉忙奔至床前，看見尹汐眼神空洞的望著自己，眼淚卻潸然落下，一發不可收拾。
路於嘉在方卉身後看見這情景，也走到床前，小心的問，“小汐——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尹汐抬起被淚模糊的眼睛，看向路於嘉，“夏辰……死了……是嗎。”像是問句，卻不帶任何疑問的成份，也不等路於嘉回答，咬咬唇，繼續說，“是我……是我害死了夏辰……”
“小汐，你說什麼？！”
“除了我和他，沒有人看到，其實那輛車是開向我的，是他推開了我……才會被撞上……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
聽到這樣的話，路於嘉有片刻的震驚，之後又被莫大的哀痛席卷全身。當初，大家都以為是夏辰自己不注意，才會發生車禍。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是他為了救尹汐，所以才會被車撞了。
“夏辰……”尹汐哭著喚了一聲，用手緊緊捂住嘴巴，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間瀉出，整張臉全被淚水給打濕。
方卉和路於嘉相視一眼，都沉默了。一開始就知道，夏辰的死會給尹汐帶來多大的傷害，當初並不知曉實際情況時就料到她會受不了，如今得知夏辰是為了救她才會出事，那她豈不是會把自己恨死。
哭了好一會，尹汐才慢慢停下，紅著眼睛望著路於嘉，問，“為什麼要騙我這麼久？是不是我一輩子不想起來，你就打算騙我一輩子？讓我埋怨他一輩子……”
沙啞的聲音，深深刺痛了路於嘉。他將目光轉向窗外，輕聲說，“這是我答應阿辰的，他不想你因為他而痛苦。”頓了頓，才繼續說，“那天，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他就隻剩一口氣在了……在被抬進救護車後一遍遍的叮囑我，要我不要告訴你他死了……他知道他活不了了，卻還在為你打算，怕你會難過……”
路於嘉的話把尹汐帶回那個傍晚，殘陽如血，撕心的喊叫，虛弱的聲音，毫無血色的臉，被自己抱在懷裏的少年，還有兩個人身下那遍地開滿的紅色血蓮……越來越多的記憶，讓尹汐從頭到腳變得冰涼，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要用去全部的力氣，雙手使勁的抓住被子，用哽噎的聲音問，“那……我昏過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路於嘉沒有馬上回答，似乎在整理淩亂的思想，病房內的氣氛陷入了沉默，很久很久，路於嘉的聲音才從遙遠的地方飄來。
“我趕過去的時候，阿辰正被擔架抬上救護車，你暈倒在一旁，之後也被送進了醫院。因為你沒有什麼大礙，我就去陪阿辰……那個時候，他說話都是困難的，卻還是用盡最後的力氣要我答應，不告訴你他的死訊……他，讓我跟你說，說他去美國養傷了，等過段時間，再跟你說他會一直在美國發展，並且和你分手，再也不聯絡。若你問起原因，就說覺得你連累了他……他說，寧願你恨他辜負了你，也不要你為他而恨自己……”
回過頭，看到尹汐努力控製自己發抖的身體，看的路於嘉心裏不忍，卻隻是停頓了片刻後，繼續講訴起那件深藏在記憶的事，“阿辰被送進醫院時已經不行了，進了急救室沒多久就因搶救無效死亡……之後，夏辰爸媽怕你心裏難過，就讓你父母把你帶回家了。臨走前我們商量好，就按夏辰叮囑的那樣跟那你說……可是，我們沒想到，你醒來後居然把這件事忘記了……我們因此也去谘詢過醫生，醫生說，估計你是得了選擇性失憶症。”
“選擇性……失憶症？”
“恩，選擇性失憶屬於心因性失憶症的一種，就是對某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記得和遺忘一些。醫生分析說，也許是夏辰的死對你打擊太大，你在潛意識裏不能接受，便有意識的忘記發生了曾發生了車禍，隻記得你們最後在一起逛街的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星期六醒來後，我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可是，但我卻記得夏辰送我回家啊……難道是把以前的記憶剪貼過來了？”
“也許是吧。當時知道你失憶後，我們都有點竊喜，這樣，你就不會過於記掛和難過了吧。但也因為你忘記了車禍的事，所以我們就把夏辰養傷改成了去美國讀書，也提前把夏辰說和你分手的事告訴了你，希望你會早點從他的離開中走出來。”
尹汐聞言，靜靜的盯著早已被自己揉的變形了的被角，心裏陣陣的疼。怎麼會忘記了？夏辰死了，他為了救自己死掉了，尹汐你這個冷血的人，怎麼可以忘記啊！兩年，我居然怪了他兩年!
“小汐……你……沒事吧。”看見尹汐這樣子，方卉有些著急了。尹汐聞言，抬起頭來，滿臉淚痕。
“我，好恨自己……”
“小汐……”
“尹汐！夏辰他臨死前千方百計的要我們瞞住你，是為了什麼啊！還不是不希望你因此而自責，而悔恨。你現在居然說你恨自己，你想過夏辰若知道會有多難過麼！”聽見尹汐自責的話，路於嘉隻感覺心裏一股心疼和氣憤，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你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哪是那個一天到晚活力無窮的尹汐！夏辰為救你犧牲自己，還不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下去，像他還在的那時候一樣。那麼，你現在在做什麼？！你恨自己又有什麼用，夏辰能活過來嗎？！”
路於嘉的一頓責罵，讓尹汐一下子清醒過來。很多的想法在腦子劃過，最後隻剩一句話，夏辰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興許是發覺自己剛才的語氣過於嚴厲，路於嘉調節了下自己的情緒，再說道，“小汐，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可是，還是希望你能回到原來的樣子。這兩年來，你不是也過的很好嗎？就當作他還是在美國，你們已經分手，並且不再聯絡。”
尹汐認真的聽路於嘉說完，心裏也一點點在平靜。是啊，這兩年也不還是過來了嗎？雖然隻是不知道，可是我還是會習慣的，習慣沒有他，習慣替他，繼續活下去，也習慣依舊把這件事，當作自己缺失的記憶。
“我知道了。”
雖然隻是簡單的四個字，卻讓路於嘉和方卉好好的鬆了一口氣，這應該能證明尹汐會試著從那段過去裏走出來吧。
“這樣就好，要不你再休息一會？讓方卉在這裏陪你吧，我先回去跟班上說一聲。”見尹汐搖搖頭，路於嘉又問，“還是，現在就回學校？”
“我想去看夏辰。”再次搖頭後，尹汐輕聲說道。
路於嘉聞言愣了一會，才說，“那——我們陪你去吧。”
“不用了，你和小卉先回去吧，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
墓園。
尹汐抱著裝滿楓葉的盒子，凝視著墓碑上熟悉的麵容。微勾的嘴角，清澈的微笑，似乎一直以這樣的表情看著自己，還記得帶著調侃的語調裏，永遠夾雜著一絲寵溺。
“汐兒，就說你笨你還不承認，這麼簡單一道題，還偏用最複雜的方法，哎，真是對不起我這師傅啊。”
“人身攻擊？我看是你對我比較多吧。哎，汐兒笨點不要緊，有我就行了。這樣我才有安全感。”
“哈哈，你都承認我是天才了，那天才總有辦法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吧。再說，你可是我夏辰唯一的弟子，你要是不在了，我這衣缽傳給誰去啊~”
“好，我以後每年為你種一棵楓樹，直到占據整個院子。就算我辦不到，還有我兒子女兒呀，為他們的媽媽做事應該是極樂意的吧~幹脆發展成我們夏家的傳統得了。”
“嗬~原來汐兒這麼舍不得我啊~哎，騙你的啦，要去美國早去了，幹嗎還跑來讀個高一再過去啊。”
“……恩……本來是有去美國讀書的打算的，可是，自從遇到你這個笨蛋後，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裏啊，指不定還多想我呢~”
“嗬嗬，乖啦，小汐兒，我還不是希望咱們多玩會啦……”
“汐兒，你慢點啊，這裏麵的東西又不會自己跑掉。”
“汐兒……你……摔疼了……沒有……”
許多被自己深藏在記憶裏的對白漸漸清晰，夏辰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過，回過神時，淚水還是溢滿了眼眶。
“兩年了啊，夏辰，原諒我現在才來看你……”
風從尹汐的臉龐吹過，吹落了掛在臉頰的那顆淚珠。
“……我很想你……”女生喃喃的低語在靜謐的墓園飄蕩。
“天才師傅……”
秋來楓葉紅似火，曾以為，君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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