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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349  更新時間:09-07-01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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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隻是行醫治病,久了。便得了一個神醫的稱號。在江湖上四海為家,隻有一身的白衫,永遠沾不上一點血汙。我救人也殺人,隻是,鮮有人知道。

    於我而言,人沒有該死不該死的區分,生便生,死便死,救人與殺人隻是一念之差,收養月兒更是一時興起。黃昏交錯的一霎,興許是被那日不知名的暗香迷亂了心智,至此,習慣孤身一人遊訪山川的浪子多了一個啞女的牽掛。她隻是啞了,麵容清秀,正值豆蔻年華,卻有著一雙清澈如溪的眼瞳,幹淨的不含一絲雜質,被父母遺棄山頭,安靜得令人詫異,,那般的不尋常或許是一種更攝魂的暗香,魄人心魂。

    所有的曲折與多變,便是從那一刻起的。毫無預期。

    一場雪紛紛,掩埋了大半的風雨。難得的沉寂,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我帶著月兒,趕往江浙一帶略有交情的玉門樓。五年的光景,足以讓一個人成長。當年的啞女依舊不能言語,我有力而無心,她明白,所以從不奢求。名義上的父女,雖有憐惜,卻依舊是陌路人。直到數日前眼見她險些遭登徒子淩辱,卻毫無呼救的能力,心像是被揪扯一般的疼痛。那夜她做了一整晚的噩夢,我醫好了她的啞疾,仍記得她昏迷時不斷重複著的話,“為什麼?”

    表麵上的風平浪靜遮掩不了暗中的波濤洶湧,在玉門樓作客不多日,氣氛已是劍拔弩張。新任的樓主年輕氣盛,招攬著各界名士欲相約痛擊江湖邪教魔頭,那樣的年紀,尚分不清孰正孰邪,隻是一心撲在盛譽之下。這不是我該插手的事,醫者的作用總是在事後。對他的關注源於他對月兒投注過多的熱情。濃烈的像火,蒸悶的整個冬日不甚暢快。

    我始終避免著月兒與他人過多的接觸,介乎守護與囚禁之間的管束,讓我猶如斬斷了雛鳥的羽翼一般,有一種殘忍的欣慰。一切本該就這樣,平平靜靜,直到離開的那一刻。

    “我要娶月兒。”眾賓歡宴的那一天,西門霖半醉半醒地拋下了這句擲地有聲的話。我什麼也沒有說,靜默許久之後隻是以點頭作了最簡略的回答。回房後,我將決定告訴了月兒,她望著我,清澈的眸子有一絲陰霾,看不清是怎樣的思緒。最後,以相同的方式,給予了我最簡略的回答。於是,婚事就此說成。

    西門霖的拜訪十分頻繁,但月兒多半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結果與她相處最久的人依舊是我。

    今日是個少有的無風日,月兒像過往一般與我倚著荷池的護欄,眺望著遠處的一座湖心亭,心思卻早已各自飛去。她忽然輕柔的開口,“為什麼?”鼻尖帶著她特有的暗香,我恍惚著忘記了應答。再開口時已失去了開口的必要,她黯淡的臉龐背向我,一步一步從我視線裏消遠,落寞寂寥卻又挺直著背脊不流露分毫脆弱。莫名的,我的心頭一陣緊縮。無風的雪日,寒氣侵蝕入骨。

    親事準備的很匆促,奢華隆重不過是一個虛晃的空架。自那日分開之後,月兒與西門霖親近了不少。那極淺的笑靨,不是萬分的真,卻是一樣的刺目。我越來越看不清自己的心,迷失在一片喧囂炮竹之下,就這樣一直到了成親那日。

    “為什麼?”鳳冠霞帔之下的嬌顏,沒有新娘子的喜氣,有的隻是不變的執著。

    “月兒,你願跟我走嗎?”鬼使神差,我撫著那沾有胭脂的粉頰,放縱地將鼻尖湊近她微露的玉頸,輕輕嗅著那再熟悉不過的暗香。問著不該出口的話。

    “青崖,帶我走。”她低下頭,靠著我的肩膀,一再重複道。“不後悔。”

    沒有任何人察覺,春宵一夜的新嫁娘趁著月黑風高之際背棄了自己未來的夫婿。隻有仍醉於迷香之下的喜婆和丫鬟,昏昏沉沉做著無際的夢魘,盤旋不去那張皎然的醫者麵容上不相稱的狂肆邪氣。

    月兒並未褪下嫁衣。離開玉門樓後,我們在一戶農家借住以避開西門的搜尋。紅色的嫁衣在燭光映照下分外突出,淳樸的農婦雖然吃驚卻也懂得不過問他人之事,盡心地為我們張羅衣食。

    “月兒,你討厭我嗎?”一如預料的那般,我和月兒被安排在了同一間房。嫣紅的臉有著胭脂不及遮掩的羞澀,我知道我已注定萬劫不複。

    “不……”

    “那……月兒,做我的妻子吧。”我執起她的手,印上冰涼的唇,宣告最後的沉淪。

    我娶了月兒,那一晚我們結成了夫妻,沒有高堂,沒有禮客,隻有一對紅燭灼燒了一夜的淚。

    墮落總要付出代價。平靜的夫妻生活並沒有持續太久,失去了新娘的新郎帶領了一幹武林正道人士很快找上門來。

    “冷清崖,你這算什麼意思?”

    “月兒不能嫁你。”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在場的人莫不倒抽一口冷氣,為首的西門霖更是扭曲了整張臉。我攬著微微發顫的月兒,聞著好聞的暗香,竟覺得意外的鎮定與安心。

    廝殺發生在轉瞬間,我始終將月兒護在懷中,略顯吃力地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月兒則緊握著絲絹一遍又一遍地為我拭去額間低落的汗水。這樣的持久戰終究對我們不利,為避免傷及無辜,我們一路向江邊退去,直到再無後路可退。

    “束手就擒吧,我要讓你們接受世人的譴責,再無重見光明之日。”

    對西門霖的威脅毫不在意,月兒望向我,眼中流轉著不曾有過的溫柔,悲傷而釋然。她反抱住我,絲毫不理會西門鐵青的臉色,一字一頓堅定地起誓,“青崖,月兒生死與君同。”

    我低下頭,抵著她光潔的額頭,輕聲重複著相同的誓言,然後,趁眾人驚愣的刹那,抱緊月兒一同躍入那一江碧水之中。

    十年之後的雪琦山上,一切恍如昨日。那一江的碧水終究沒能將我們帶走,我和月兒隱居於此,過著不問江湖的生活,直到我們的女兒,泠兒的誕生,我們幾乎遺忘了這世間的流轉。

    山上寒氣甚重,月兒和我的身子經曆了那場寒水之劫皆已不複往昔,生活的重心都彙聚在女兒身上。隻因泠兒滿月那日,一個過路的道士斷言泠兒將孤老一生,許久不曾落淚的月兒哭了整夜,在夢中依舊不得解脫,她說這是她種的惡因結的惡果,隻是應驗在無辜的泠兒身上。我始終不發一言,在泠兒八歲那年,我收養了被人遺棄在山頭的祁朔揚。

    朔揚與泠兒完全不同,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人都沒有防備,單純的如同一張未沾墨跡的宣紙。泠兒的冷淡在他身上總是不奏效,那時我總不得不再次慶幸收養朔揚的決定,一如多年前收養月兒一般。

    “爹,近來的飯菜怎麼都帶著一股血腥氣。”不多話的泠兒在月兒收拾餐桌的時候忽然問道。月兒的手一陣輕顫,握不緊的碗勺衰落地麵,脆響一聲,驚醒了所有人。“怎麼樣,有沒有受傷?”我執起她的手細心地查看,看到的卻是她眼中來不及掩去的沉痛。

    “娘做飯時不慎將手指割破了,可能血滴進了飯菜裏。”她淡淡地笑,望向泠兒靜默的臉,有著明顯的窘迫。

    她像是逃難一般離開了正廳,我看向泠兒,那雙與我無異的眸子,閃爍著相同的光芒,整個廳中,隻有朔揚望著月兒離去的方向,滿臉擔憂。

    “已經夠了,泠兒。”離去之前,我俯下身子,對泠兒悄聲說道,看著那雙無情緒波動的眼,心中五味雜陳。

    回至房中,月兒正對著燈下的一條絲絹出神。直到我走近她身旁,她才驚慌地將它收入懷中,貝齒緊咬著下唇,留下一道極深的齒印。“月兒,你的帕上怎麼繡了一個杜字?”

    她微仰首,燭光恍恍,映著那張皎潔的麵容越發朦朧。她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曾經遇到過一個姓杜的研香人。”我露出苦澀的笑,忽然對她說道,不意外地看到那纖弱的身子一陣輕顫。

    背過身去,不再看向她,我強迫自己繼續說道:“他是個難得的奇才,研製的香粉有著藥物所不及的功用,印象中的他除了香粉之外,眼裏,心裏,什麼也容不下。但,我殺了他。”

    一聲抽泣之後,她梗咽地開口。“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人,你不是醫者嗎?”

    “他有我需要的東西。”

    “是香粉嗎?”

    “是的,他不願割愛,所以隻能通過……”本欲繼續說下去,月兒卻已無法再承受更多,趴伏在案幾上,任由破碎的嗚咽攪碎一室的靜謐。

    “月兒,陪我喝一杯吧。”將一並帶來的陳年佳釀置於桌案,我忽然提議到。她並不看向我,隻是睜著紅腫的眼,大口大口地將酒灌入,,雙頰依舊清淚四流。

    “月兒,會醉的。”我扶著她搖晃的身軀,憐惜地擦去殘留的淚水,輕聲哄著。

    “為什麼?青崖,你為什麼要殺他?”所有的傷痛重擊著她的脆弱,她倒入我懷中,象是個無依靠的孩子般放肆地宣泄著心中久積得苦悶。

    “恨我嗎?”

    “恨,好恨,可是…又好痛……嗚嗚…我不想當杜雪瑩,我隻想當一個平平凡凡的冷月兒。不可以嗎?”她緊緊揪著我的衣襟,睜著早已沒有焦距的眼瞳,痛苦地低語。“就像

    現在這樣,隻是種草藥,既不救人,也不殺人,不再過問江湖。”

    “你說怎樣就怎樣。”我低下頭,抵著她的額,溫熱的淚不自覺地滑過,一滴一滴,落在她的發間。

    自那天起,每日的飯菜依舊帶著淡淡的血腥氣,隻是泠兒卻不再提起。月兒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她常常一人望著後山的大片梅林出神,她開口的次數越來越少,直到最後已不再開口。

    在白梅全盛的第三年,生命力耗盡的她終於躺下了,帶著她慣有的那抹淺笑,毫無痛苦地就此與世長辭。

    我已不記得那些剩下的日子是如何熬過的,隻是整日將自己悶在書房中,對著多年前為月兒畫下的丹青,一遍又一遍回憶著過往的曾經。往事當成釀成了最濃烈的酒,醉了便再也醒不來。

    又一年白梅盛開,紛紛半落。我獨自一人來到梅林,白霧輕壓枝頭,辨不清來去的方向。我看著那白色的花,忽然想起了泠兒不笑的芙顏,但轉念想到朔揚憨直的笑臉,又釋然了。恍惚中,似乎看到了月兒站在那株老梅下,淺淺的笑意。

    月兒。我伸出手,一步一步走向她。

    這一年,雪紛揚,無休止,卻是一切的終局。

    尾聲

    冷清崖在那片梅林至此便沉睡不醒了。秋泠和朔揚發現他時已是黃昏,當時梅林裏處處浮動著暗香,秋泠不發一語,與祁朔揚合力將冷清崖與月兒葬在了一起,沒有立下任何碑文,隻是一個小小的墳丘,以及幾株移植而來的白梅。

    不同於秋泠的淡漠,祁朔揚始終止不住從眼眶溢出的淚,但他同樣不開口,安靜地跟在秋泠的身後,兩人沉默著,一同進入了冷清崖生前最長呆的書房。

    書房的擺設十分簡單,一張檜木桌上放置一個瑞獸香爐以及一個錦盒,而桌案正上方則懸放著月兒的丹青。

    “把這個服下。”打開錦盒,秋泠服下了其中的丹藥,並將剩餘的一顆交給了朔揚。

    “這是什麼?”

    “暗香的解藥。”一邊說著,秋泠一邊小心地將香爐中的餘香取出,用幹淨的帕子包住。

    “泠……我不懂。”

    望了一眼難得緊皺眉頭的朔揚,秋泠停下手邊的工作,輕輕地歎了口氣。“娘身上的暗香其實是一種慢性毒藥,這麼多年來,我們都已中了其毒,特別是娘和爹。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恩怨我並不知道,但娘後來後悔了。所以她用自己的血作為藥引,一直在悄悄解著我們身上的毒,這也導致了她身體的快速崩潰,娘的早逝正是因為這。”

    “師傅……他知道嗎?”

    “爹的醫術比我高,他隻怕在娶娘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但已經回不了頭了,爹愛娘太深了,以至於將那暗香放於香爐中,日日夜夜催引毒性。他不是不能,而是根本就不願再獨活下去。”

    “不是已經有解藥了嗎?”

    “太遲了,娘一死,爹研製解藥的原因隻是為了我們,而不是他。”撫著牆上丹青中熟悉的笑靨,秋泠黯淡的眸子隱隱泛著淚光。

    “若不是這江湖,爹便碰不到娘,也就結不了此姻緣。但也正是因為這江湖,他們這一世隻能在掙紮中痛苦。”側過頭,望著秋泠哀而不傷的神情,祁朔揚有一刹那的恍惚。

    窗外雪紛紛,他們似乎又聽見那熟悉的聲音。

    “不問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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