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4 更新時間:09-08-05 18:10
規則的建立,總是滯後於現象的發生。許延在登記本上簽好名,接過看門大叔遞過來的信,微笑著道聲謝,邊走邊拆開信封。
仍舊是疏密有致的娟秀字跡,仍舊是滿紙輕如柳絮的瑣事,許延慢慢翻動信箋,慢慢回到操場邊。每當接到夏紫菱的信,總讓他體會到一種家常的快樂,一種瑣碎的幸福,一種被需要與牽記的,恬淡的滿足。
十月末尾,時值深秋,對於半島型三麵環海的G市來說,不過是又一個盛夏的收梢。稀稀拉拉、奄奄一息的樹木,葉片兒一體打著卷兒吞塵咽灰,滿腹冤屈地枯立在操場邊,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塵土過度日曬後,變異的鐵鏽味兒。
G市三中第三十六屆校運會明天開幕,不少參賽選手在操場上加緊練習,許延嫌熱,隻報了個羽毛球單打,後來被迫又參加了一千米田徑,跑步勝算不大,於是疊好信向室內的羽毛球館走去。
丁瑉是高一足球隊前鋒,這會兒也在場子裏踢球,許延眯著眼睛看了看那個追隨足球不斷奔跑的矯健身影,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何謂友誼?虛假的迎合相較於誠實的露短,究竟哪一種態度更正確?我把你當朋友,你又何嚐不是,然而,沒人能在這場友誼裏獲益。
秦可可說得好,既然選擇做異類,就該有笑納排斥的覺悟,不管來自朋友,或是陌生人。許延甩甩頭,把滿腦子紛亂的念頭拋卻,剛靜下心,忽然感到耳邊一陣疾風遽響,本能地一閃,那隻飛射的足球仍舊偏中目標,重重砸到他後腦上。許延的意識瞬間放空,立刻無知無覺。
幾秒之後,一群人圍了上來,許延才感覺兩耳嗡嗡亂響、天昏地暗,自己已然跌坐在泥地上。丁瑉扶著他肩膀手足無措:“許延!許延!你怎麼樣?!”
許延聽得見他的聲音,卻緊閉著眼睛說不出話。“許延!”丁瑉的聲音越發焦急,伸手想拉他起來:“我送你上醫院。”
“應該沒什麼事吧,”餘韶光不冷不熱地說:“不就被球砸了一下嗎?”
“你他媽你還敢說!”丁瑉蹭地跳起來,許延本能地想抓他,卻根本抓不住,耳邊立刻響起一片驚叫和餘韶光的慘呼,伴著丁瑉怒罵的還有接二連三拳頭砸肉的悶響:“你竟敢打他,我叫你打他,老子打死你!打死你個王八蛋!”
許延急壞了,忍著痛掙紮起身:“丁瑉,丁瑉,你別打他,我沒事!”好不容易拽住暴怒的丁瑉,餘韶光已經滿臉淤紅青腫,鼻血牙血混流一片,抱頭蜷在地上嚎哭不止。眼看體育老師和一幫同學向這邊跑來,許延趕緊掀起衣角幫他擦臉:“餘韶光,你沒事吧?”
“我的牙啊!嗚嗚!你他媽才沒事!”餘韶光見有老師靠近,膽子壯起來,一把拍掉許延的手,捂著漏風的嘴滿地找牙,邊嚎邊罵:“丁瑉,你等著,老子一定不放過你!”
“還沒爽夠是不是!”丁瑉兩眼冒火,提起拳頭又要過去。
許延氣得恨不得扇他一巴掌,猛推他一下說:“你快背他上校醫室!”
“哼!休想!”丁瑉掉頭就走:“大不了老子不念這破學校!”跑到台階上拿了自己的背包,又倒回頭:“你的頭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院吧?”
許延忍無可忍,暴喝一聲:“滾!”
“送你上醫院再滾!”丁瑉彎下腰扛起他就跑:“反正老師已經來了,他要告狀你也攔不住。”
“你這瘋子!”許延氣昏了,眼眶卻陣陣發熱,跑出了校門用力拍他:“放我下來,你顛得我頭更暈了,快去截輛車來。”
“很難受?”丁瑉一臉擔憂,小心放他靠在路邊樹下:“你等一下,我馬上去。”
看著那件汗濕的藍背心飛快跑遠,許延抱著腦袋頹然趴到膝蓋上,虛汗涔涔而下,頭痛欲裂伴著惡心反胃四處衝撞,抱緊了膝蓋仍像在驚濤駭浪裏顛簸,更頭疼的是,這混小子鬧出來的事該怎麼收場。
十多分鍾後趕到醫院,還沒掛上號許延就對著垃圾箱狂吐不止,丁瑉嚇得臉都青了,抱起他就衝進急診室,心慌意亂地大聲嚷嚷:“我朋友腦袋撞壞了!”一路插到最前麵:“大夫,您快給看看,他腦袋撞壞了!”
媽的,沒撞壞也讓他咒壞了,許延想叫他別喊,剛張開口胃裏的東西又狂湧上來,立刻捂著嘴東倒西歪往外跑,對著垃圾桶連黃膽汁都吐了個幹淨,仍直不起腰來,沒命幹嘔,仿佛心肝腸肺全嘔出來都不夠。
“許延!許延!漱漱口!”丁瑉拿著瓶礦泉水站在旁邊,拍著他的背心急火燎:“早叫你來醫院,別管那混蛋,你就是不聽!”許延哪還有勁兒跟他分辨,難受得自己也開始害怕,勉強漱了口,頭重腳輕地飄回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吐幹淨了?”四十來歲的男醫生麵無表情地說:“頭靠過來,怎麼撞的?哪個位置?”
“足球。”許延有氣無力地說,指指後腦。
醫生隨便看了看,翻了翻他的眼底,慢條斯理地寫病曆:“站起來走直線。”
丁瑉趕緊扶他起來走,醫生不耐煩地抬頭:“誰讓你扶的?陪同到門外等,大呼小叫,這是醫院不是大街,你,”他指指許延:“倒回頭重新走。”
“可是他頭暈。”丁瑉著急上火地說。
“不暈你來醫院幹嘛?”醫生滿臉不耐煩:“你出去問問,看其他人是不是吃飽了來散步的?”
“你出去等,這得自己走,”見丁瑉眼睛一瞪又要發作,許延趕緊推他:“我沒事兒。”這年頭,醫療、教育、公安、金融、工商稅務……到處都是大爺,自己有求於人,哪兒得罪得起。
丁瑉也知道這當口由不得人,憋著氣掉頭悻悻往外走。許延閉閉眼睛,忍著暈眩,走完診室對角線,坐回凳子上:“醫生,我的頭怎麼樣?”
“現在不好說,”醫生開了個CT申請單:“去照個CT,結果拿給我看。”然後衝門外喊:“下一個。”
醫院什麼時候都人滿為患,丁瑉排隊交完費,接著扶許延去CT候診室排號,急診申請單,也耗了將近一小時才拿到結果,倒回外科診室,剛才看病的醫生已經吃午飯去了。幸好檢查結果寫著無器質性損傷,兩人才稍稍安了心。
換到另一個診室,又等了半小時才看上病,是個女大夫,態度稍微好些,看了片子後說:“輕微腦震蕩,留院觀察兩天,一般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躺上留觀室病床,許延才想起還沒通知尹心玥,丁瑉出去打了電話回來,告訴他尹心玥跑任務去了,一時來不了。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許延笑笑說:“你回去吧,我好多了,自己休息會兒就行。”
“我等你家裏來了人再走吧。”丁瑉低頭坐在床前凳子上,頓了頓說:“許延,前一段兒……”
“是兄弟的,就別提。”許延拍拍他:“我有點餓了。”剛才吐得清光,現在休息了會兒,頭沒那麼暈了,胃也開始造反。
丁瑉抬起頭,笑得一臉燦爛:“我買飯盒去,我也餓了。”
“嗯,快去。”許延輕快地說,還他一張同樣燦爛的笑臉。多日的心結終於解開,即使將要麵對無數麻煩,這一刻,兩個年輕的孩子,心頭都充溢著滿滿的欣悅,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們是朋友。
丁瑉通知了班主任,給許延請了假,下午薛玉梅帶著高一(1)班的學生都來了醫院,留觀室一時水泄不通,秦可可左右看看:“不錯,腦袋沒變形。”同學們全都笑起來。
薛玉梅說:“許延,你好好休息,校運會不要參加了。”
“唉,咱班又少塊羽毛球單打金牌了。”一個男生遺憾地說:“餘韶光鼻青臉腫掉顆牙都沒事,你怎麼那麼倒黴,一球就砸出個腦震蕩。”
病房裏立刻鴉雀無聲,誰都不接他的話,許延四圍看看,丁瑉早就沒影兒了。秦可可說:“我們一來他就走了,待會兒我留下來照顧你。”
“嗯。”許延抬眼對薛玉梅說:“薛老師,丁瑉是因為我被砸了才打架的,他隻是一時氣憤,後來又急著送我上醫院……”
“知道,作為班主任,我不希望見到班裏的任何同學有事,”薛玉梅打斷他,淡淡說:“可是他今天早上當眾打人,打完還跑,性質比較惡劣,學校肯定要嚴肅處理的。”
“會怎麼處理?”許延著急地問:“什麼時候處理?”
“這不好說,”薛玉梅說:“你安心養病,這些事就別管了。”
許延在心裏罵娘,奶奶的,你當是你,除了念幾首歪詩,屁事不管。病房裏人多影響其他病人休息,護士不一會兒就進來催,薛玉梅又說了兩句,就帶著學生們離開了,秦可可也一塊兒出去給許延買日用品。
即使站在後麵,許延也注意到了張曉風臉上掩不住的得色,笑著叫一聲:“張曉風,麻煩你等一下。”
張曉風收住步子,轉過身來,嗤笑著問:“什麼事?”
“張曉風,餘韶光挨打的起因是什麼,大家都清楚,”許延微微一笑:“咱們還得在一個班裏混兩年,丁瑉這件事兒,不如揭過去算了?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沒完沒了的針鋒相對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
“哼!現在想求和了?以前怎麼不學乖點?”張曉風冷笑著說:“沒有深仇大恨?上次害我你不是也挺爽嗎?總不能不讓我爽回來把?”
“嗬,你想怎麼爽?”許延啟齒一笑:“上次的事跟丁瑉無關,你有氣,怎麼不衝著我來?”
“哈,不衝你來,你還躺在這兒挺屍?”張曉風滿臉譏屑,語氣曖昧:“是丁瑉那小子不知死活,自己非要往上貼,怪得了誰?要怪,隻能怪你倆感情太好吧?”
“直說吧,”許延寒下臉:“你怎樣才肯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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