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月似洞簫踏歌行  第四十七章 恰是雨連天(三)

章節字數:3872  更新時間:09-12-13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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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恰是雨連天(三)

     “窗邊風大,還是回屋裏歇息吧。”沉霖佇倚在窗欞邊,回頭望見淵向她細聲叮囑著。

     她緊了緊原本開著的窗扉,隨即轉身步向屋內。

     桌上紅燭搖曳著光輝,她有些模糊的視線中,淵笑意滿眸,似要溢出一般,別有一番柔情。這樣的想法讓她感到不可思議,輕笑了一聲。

     淵笑問:“笑什麼呢?”用衣袖拂去椅子上的水漬,悠然坐下來。

     她搖搖頭說道:“隻是想起了一些可笑的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稍頓了頓,她說道“倒是你,整日往我這屋跑,也不怕甘蘭多想?”

     淵的笑意更濃了,說道:“那是些癡癡艾艾的男女才做的事,既是聰明人,又豈會不明其中道理呢?”

     她也笑著說:“你倒是聰明,就這麼不動聲色地誇了甘蘭一番。不過,有些事不是你想得那麼理所當然的,情這種東西,可以讓聰明人變得愚笨,像那些癡怨的男女一般。有了誤會,不是不知真相,隻是自憐自艾地不願去知道真相,仿佛全世界都欠了自己一般。”

     淵沉吟了一聲,道:“那,你是不是也這樣呢?”

     她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無何,才漸漸回過了身,冷冷地說道:“難道這個世界沒有欠我嗎?”她的一切不幸,都是這個世界給的,沒有一分一毫是她自己幻想、杜撰出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或許,其實不是你想的這般呢?”淵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定,她捉摸不透淵的意思。

     她隻是斂下眼瞼,緩緩說道:“那,你告訴我,事實是如何的。”

     淵搖搖頭,道:“很多事我也不清楚,”稍頓了一下,他有些不肯定地說道:“即便是知道,也還不到說出來的時候,你總會知道的。”

     “那是多久呢?”她含著笑問道。

     “不會太久的,我相信這一天很快就可以到來……”淵的目光穿過她的肩頭,望向窗扉鎖住的廣袤大地,更像是在召喚著什麼,而不是回應她的疑問。

     盡管她看出淵的神色、語氣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在意,和他的目光一同穿越大地,這一切總會揭曉的,在大地的彼端,或許那個謎底正在向她迎來,不會太久的……她一定要知道這一切的始末,她不是天下的附屬品,更不是那個人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奴隸。

     如此想來,她漸漸覺得內心平靜了許多,人生總是要有目標才能活下去,哪怕是逃亡。沉寂了許久的血液按捺不住地沸騰著,一股力量似乎要從胸中噴薄而出,是什麼?那是什麼?她隱約覺得有些事要發生了。

     退出沉霖的房中,淵輕輕地扣上門,明知她還未休息,卻還是怕驚擾了她,這樣微妙的感覺讓他不覺凝眸,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她睡下了嗎?”淵轉過頭,是甘蘭迎麵而來,低聲問道。

     淵回道:“應該還未入睡。”

     之後,便是兩人冗長的沉默。雨夜的昏暗中,看不清兩人此刻的表情。

     良久,甘蘭無言地轉身,正欲離去,淵的聲音驟然響起:“清漪,你恨她嗎?”

     甘蘭搖搖頭,說道:“倘若我恨她,又豈會冒雨為她采藥醫眼?”

     淵歎息一聲,卻是帶著微笑的:“可我們的不幸,皆是源於她的到來,為何不恨呢?”

     甘蘭輕笑著,反問道:“那你呢?你不也不恨她嗎……”甘蘭的話似乎還未說盡,卻又戛然而止。

     淵自是領會其中意思,輕輕地攬過甘蘭的肩頭,低聲道:“很快就會結束了,這一切皆不再與我們有何瓜葛……”

     甘蘭默默地點點頭,手不覺中緊抓著淵的衣袖,似乎永遠不願放開,又似乎下一秒便會鬆手,將放未放,一如她的神色一般複雜。

     良久,沉霖才緩緩閉上眼,門外兩人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輾轉反側多時,也未領悟兩人話中的意思。

     不知是他們故意讓她聽去,還是覺得她不會聽見,連話的真假她都判別不出,更莫提話中之話了。

     他們的不幸是她帶來的,這話又從何說起呢?她感到匪夷所思。

     倏地,她想起林宸封曾道她在世人眼裏是“降世魔女”,那是否意味著淵和甘蘭本出自宮廷,其父母亡於“七星地震”中,致使兩人成了孤兒,流落街頭,後被教主撿去,走上了殺手的不歸之路?

     似乎說得過去,迷迷糊糊中,她酣然入睡了。陰雲漫天,遮去了朗空,似乎又有些不對的地方,隻是她已入睡。

     第二日用早膳時,淵和甘蘭一如常態,並未有何不妥,三人心照不宣,相互客套寒噤著,分外親切,仿佛本是一家人一般融融泄泄。

     飯後,三人便談起了正事。

     淵說道:“此次北上,我預計先北行至花都,再向東至雲暮城,稍作休息後,再向北至音鳴城,最後是夏涼最北的城池水津。之後是大寒之地,因過冷,不宜居住,至今未設立城池,不過或許有夷族居住。不多時日便可至千年雪山,或許可以得到前輩相助。”

     沉霖聽著,有些疑問:“既是北上,又為何要去雲暮城?這豈不是多費時日?”

     淵沉吟片刻,並不作答,甘蘭趕緊接上道:“若是一路北上,怕教主已知我們的行蹤,早下埋伏,因此轉至東邊的雲暮城再向北行,可擾亂對方視線,也可稍作休息。”

     話是有道理的,隻是淵沒有痛快地說出來,令她有些奇怪,卻也不知為何,隻得不再計較。

     待商談完畢後,淵因一些瑣事要辦出門去了,隻餘甘蘭和沉霖兩人留在驛站。

     閑來無事,沉霖幫著甘蘭洗些碗筷。清涼的井水潤濕了她的手,她才恍然,原來已是秋季。時間過得飛快,不覺中她已離開隱村近一年了。

     低頭擦拭著瓷盤上的汙跡,她有些感慨。甘蘭悄悄地瞟向她,滿臉深沉,甘蘭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麼。

     隻有嘩啦啦地流水聲在屋內環繞,更顯這一過程的冗長。

     洗罷碗筷,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抬頭間無意瞥見窗外陰雨綿綿,仍未斷絕。手不由得緩緩放下,怔怔地看著雨水在窗上不斷地凝聚,隱隱約約地,彙成一張熟悉的麵龐。

     涼秋十月,料峭秋風吹皺了九冥溪的平波,碎了一池清漣,此時恰逢細雨綿綿,更添幾分清冷。

     不堪風雨的桃樹已凋零敝落,卻見一人負手立於桃樹下,緣著背影望去,尚可知曉是一位年輕男子,飄逸的烏發昭示著他不凡的氣宇。

     滴答滴答,雨水輕輕叩響著溪邊的鵝卵石,音韻清明朗潤,讓人好不愜意。而他的臉上卻是一絲不耐之色,佇立在樹下的身影也不覺徘徊起來,和著雨水的節律踱著碎步。

     啪嗒啪嗒,習武多年,他自知這聲音非是落雨之聲,盡管聽來並無太大區別。啪嗒啪嗒,他的心隨著如此聲響而跳動著。啪嗒啪嗒,濺起一漣泥雲水星,汙了佳人羅裙。

     他欣然回頭,煙雨朦朧,少女提著素白的裙角,與雨幕化作一體,正從不遠處匆匆跑來。雨珠自紙傘滑落,順著她的發梢,打濕了肩頭的輕紗。

     他回頭的那一刹那,她含著笑望向他,他亦然。正是煙雨霏霏時,他笑如朗月清風,徐徐吹入她的心田。那一年,那一日,桃樹凋敝,落絮飛嫣,枝焜葉殘,天地暗無光色,她卻是滿心歡喜的,隻因那一棵桃樹下,站的是他,臉上是暖人的微笑,等著她的到來。

     啪嗒啪嗒,雨勢漸猛,拍打著窗紙,似要破窗而入。啪嗒啪嗒,她知道這是落雨之聲,更明白這裏是沐雨城,不是隱村,沒有九冥溪,沒有桃樹,也沒有他。

     “姐姐?姐姐?”甘蘭見她望著窗外多時,不曾移步,便出聲詢問道。

     現實似乎在這一刹那回轉,她淡淡地回道;“沒事,我們走吧。”在心潮洶湧的澎湃之後,隻留下一股涓涓細流,淡得令她寡然無味,隻有一聲平靜的“沒事”。沒事,沒有任何事,她是她,他是他,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平靜中又是一絲失落,為何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呢?

     甘蘭定睛望著她,目光如炬,良久,才悠然開口道:“若是思念,又何必如此折磨對方,留卻雙方苦苦煎熬呢?”畢竟是女子,還是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想法。

     她想咆哮著否認,卻連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她無法將這些天來無止境的痛苦和念想,歸結為思念以外的事,終究她還是逃不過這一劫。緩緩地,她隻是低聲說道:“我不能。”

     甘蘭的目光柔和下來,輕輕地執起她的手說道:“沒有什麼是不能的,隻有不願。粉身碎骨如何?灰飛煙滅又如何?若是心中有愛,這一切就不顧了。”

     她搖搖頭,望著暗灰色的天花板,喃喃道:“不,不。他背叛了我,我不能讓他如願以償,我不要懦弱地妥協,我決不……”

     甘蘭輕歎一聲道:“何必這般固執,我不知這其中淵源,但定是有些誤解,或許,這一切並不是你想的這般呢?”

     她望著甘蘭關切的眼,緩緩地,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說道:“甘蘭,你和淵不一樣,卻又那麼相像。他告誡我情是最不能要的,而你卻勸我坦然麵對這份情,隻是你們都一樣,認為我所知皆非真相。”

     甘蘭也笑著回道:“姐姐,你知道嗎?其實這其中最不清楚原委的人便是你了,我們皆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說了,你所知的多數隻是表象,那並非真相。縱然他當真有些不對,但我可以肯定,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她輕笑一聲道:“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便要我去送死嗎?天大的苦衷能抵得過人命?”她不會去原諒,她憎恨一切背叛她的人,卻無奈人們總是背叛了她。

     甘蘭不語,隻是搖了搖頭,最後幽幽道:“有些事,並不是那麼簡單,不是誰傷害了誰,就要去恨誰……”稍頓了頓,她繼續說道:“我去給你端藥來吧,該換藥了。”語畢,轉身離去,隻留卻沉霖一人獨自回味著甘蘭方才那一番話。

     吱呀一聲,破舊的門開了,這座幾十年來如一日的房子,在歲月的長河中已變得破敗不堪。淵合上了門,與端著藥的甘蘭不期而遇。

     “安排妥當了嗎?”甘蘭低聲問道。

     淵點點頭,道:“倘若遭遇不測,尚可向師父求援,不至被教主捉住。隻是她……”

     甘蘭接上他未說完的話:“隻是她便難以自保了,淵,你在擔心她嗎?昨晚的話,也是你故意說與她聽的吧。”

     淵笑著說:“還是瞞不過你,即使如此,為何還要配合我說出來呢?”

     甘蘭拉過淵的手,望著他的眼睛,緩而有力地說道:“因為我也擔心她,不願她再如此痛苦下去。如果我們早些完成計劃,或許她便能早些解脫了……至少,知道一些真相,也能讓她心裏平和一些。”

     淵低聲歎道:“清漪,你還是太心軟了。”

     “你不也一樣嗎?”甘蘭的問話在淵的耳畔回旋著,卻沒有得到應答。

     每個人都有令自己忍不住心軟的人,他們亦然。

     見淵不語,甘蘭又說道:“她不過是一個和我們一樣的可憐人,我們尚且可以逃脫命運的安排,若是她,可就難了……”

     淵望了望身後昏黃的牆,附和道:“是啊……生來便已注定的事,誰又能改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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