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37 更新時間:09-07-31 09:35
張寬擠在了臭哄哄的火車上,旁邊擠滿帶著大包小包快到五一趕著回家的人。
於此同時,蘇樺正站在張寬的樓下一臉慘白。他聽說張寬請了假,為了請假,張寬甚至和係裏鬧了一場,最初說是家裏有事,係裏不準,後來張寬幹脆拿著不知道從哪裏開出來的大三陽的化驗單,把輔導員氣得沒差點當場吐了血。
蘇樺知道張寬一定看到了那個東西。
自己一年前一時發瘋寫下的東西。他把夢境寫下來,隻是不想讓這個情景不停地出現在夢裏。
蘇樺後悔了,這麼多年從沒這麼後悔過。
想了很多年,拚了很多年,卻是這麼一個結果把以前的想以前的拚全部否定了,蘇樺後悔了。
蹲在圖書館後麵的那個小角落裏,蘇樺一遍一遍擦著臉上滾落下來的淚水,他後悔了。
他恨張寬,從什麼時候開始,怎麼一點一點深化的,他不知道。隻要能讓張寬難受,哪怕是一點點的效果,都被他刻意放大,在現實中,他永遠也隻能是跟在張寬身後的一個小小的可憐蟲,他什麼也做不了,甚至罵他打他都做不到,他隻能默默的恨著,躲在黑暗的角落裏偷偷地恨著。他知道張寬總是得意地耍他,捉弄他,折磨他,那些在清醒的時候實現不了的東西,隻有在夢裏才能實現,可現在他不恨了,早就不恨了,當他知道恨也可以把一個人深刻的刻在腦子裏,甚至比愛更深刻更折磨的時候,他就恨不起了,不敢恨了。
可是不行,那些如影相隨的東西不是叫停就停的下來了,那是隨著年齡的增大也跟著日積月累漲大了起來。
這麼多年他對抗的一直是他的命運,他不想張保林隨手的那麼一揮就把他一生給安排了,他不習慣那個新家,不習慣那種新生活,不習慣陳叔叔和馮阿姨和他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但他無力改變,又想抗爭,就隻能放一個人在心裏恨著,如是不恨,怎麼熬得過那日日夜夜。最初是張保林,後來的張寬,他隻是需要一個人恨著,他就有了動力,有了衝勁,就能把那麼多怕的都快抽筋的黑夜熬過去。
黑暗、恐懼、擔心、無所依靠全化成了最後的忍耐,不找一個人來恨著,怎麼能撐得下去。
因為他是張寬,也因為張寬原本不是什麼好人,張寬低劣,張寬欺負他,所以他就必須恨著,這幾乎成了蘇樺的習慣。
習慣上了癮就要顯出來弊端,那些惡夢,那些荒涎不經的,淫糜無恥,卻如同八爪魚一樣甩也甩不脫的東西,成了身體的一部分腐爛了,壞掉了。
所以他寫下來了。表情、語言、行動原本是一個個畫麵的東西成了文字,那種形式的轉移並沒有把張寬從他心底裏徹底根除掉。
那是因為有一天老大說;蘇樺,你怎麼了,半夜不停地叫張寬。
老大的話差點沒讓蘇樺當場栽倒在地,他以為那是一個秘密,除了他自己,在深深的夢境裏,秘密被裹得緊緊的,可哪裏有永遠的秘密,那些不可告人的東西正延伸著它的觸角,努力的要探出頭去。
蘇樺怕了。張寬成了心魔,而蘇樺沒有降妖的法器。
所以他寫下來了。睡前看一遍,睡著就不見了。
他原以為這是個最好的辦法,雖然過程仍是那麼的見不得人。他依舊高潮,不是在夢裏的,是清醒時的高潮,五根手指的磨擦,帶著全身的燥熱,張寬遠遠近近在眼前飄來蕩去,然後在昏厥一般的熱情之中緩緩睡去。
可這些,被灘開了。蘇樺的醜,是剝了皮骨之後的醜,血淋淋的。
蘇樺行屍走肉般地走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他沒法打工,沒法看書,沒法躺下來放鬆一下疲憊的雙腿,他的頭痛得快被劈成了兩半,可他停不下來,這些年他一直再走著,孤獨的也是疲憊的走著。太多沒法細想的東西,他想著,一點點深化,一點點煎熬,也把自己帶進了溝裏。
他聽到腦子裏想起來各種各樣的聲音,有張寬的,有張保林的,有他們宿舍同學的,有他爸爸媽媽的,有他養父母的,他們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罵,在指著他,看這個瘋子,看這個變態,看這個沒良心的東西,看這個恬不知恥的人,你看他虛偽的樣子,還爭呢,爭什麼爭-------
那些笑聲,那些罵聲忽遠忽近,快吞沒他了------
蘇樺抱著頭蹲了下來。
蘇樺最後是被幾個人抬回來的,他暈倒在圖書館的後麵,被當日值班的阿姨發現的。
宿舍的每一個人都猜測了無數種答案,可蘇樺不張嘴,誰也沒辦法。
“蘇樺,是不是想哭,哭出來就好了。”
“蘇樺,有什麼事想不通的,天塌了,不還有老大頂著。”
“蘇樺,發著燒,怎麼還躲在圖書館後麵。”
看著老大眉毛擰成了一團,老五咋吧著嘴隻會一個勁地眨眼睛,王海晨打濕了毛巾幫他擦著手和腳,看著這些真正把自己當成兄弟關心著的弟兄,蘇樺的路被堵死了,沒法張嘴了,所有的事情揪成了一團理不清了,他不配這些關心,甚至不配在這間屋子裏住下去,要是他們知道自己成天在琢磨些什麼,他們會怎麼做,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沒什麼,就是頭突然痛了,想在那裏坐一會,沒想到------”蘇樺燒紅的一張臉看起來很嚇人。老大陳健拿了藥給他吃下去之後,安排了輪流值夜的人,看著蘇樺想說什麼又終於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樺躺了兩天之後,又恢複了常態,一邊打工一邊等著張寬回來。
沒法逃避就得去麵對,在前進的道路上,蘇樺從來不是個弱者。
趕在五一收假的最一天,張寬回來了,擠了一身的臭汗。
有些東西想通了,有些沒有。五台山並沒有讓張寬聆聽佛法的聲音就一下子脫胎換骨,他原本就是懶散,又有點愚鈍的人。
最讓他後悔不迭的事是他當時就不該逃,像個三孫子似的嚇得屁滾尿流讓張寬整個五一假期都沒過好。他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也好過當初就那麼狼狽的跑掉了,按張寬的習慣,就應該裝作什麼也沒發現的樣子,躲在暗處,去窺視蘇樺的靈魂,然後握著已經到手的把柄,為所欲為。
可他逃了,事情就變了味,就得去麵對。
如果是別人,可能張寬早就三腳兩拳把他卸了個幹淨,不說打得他從此見不了人,至少要讓他在學校裏臭不可聞。可這人是蘇樺。是蘇樺,那個一起長大,似乎有著一肚子委屈的蘇樺。現在他想明白了,過去那麼多的蘇樺,洗著尿布的抱著孩子,圍著自己轉的蘇樺,也許真正想向別人表述的就是一個委屈的蘇樺。
可張寬不明白,不就是不能彈鋼琴了嗎,不就是沒有親爹親媽了嗎?不還有那麼多人關心你呢嘛。你委屈個屁。想幹什麼,你說啊?
你不說,讓人猜,誰能猜得著。
所以張寬就回來了,他得問清楚,蘇樺寫了那種東西想幹什麼,那樣臆想他張寬是什麼意思,還有蘇樺對他張寬到底有什麼想法。
想到這一點,一個人躲在潮濕陰冷的小旅館裏,喝著各色飲料吃著當地特產的張寬有點小得意,渾身透著說不出來的傻勁。有時看著一雙雙一對對出來遊玩的人也會不由自主的笑出來。
所以張寬就和蘇樺坐到麵對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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